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田鼎心中,满是自责,悔恨交加,感受着众人的目光,甚至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
曾经白衍若是怪他、骂他,甚至报复于他,这些都会让田鼎好受一些,而偏偏白衍不怪他,甚至连只言片语的斥责都没有,这让田鼎,仿佛在心中留着一根刺,让田鼎除不掉,也拔不出,更无人能诉说。
每当看到齐王建谈及白衍一脸渴望的模样,每当看到同僚,满是惋惜白衍不回齐国之时,田鼎心底间的难受,唯有田鼎一人体会得到,其中苦涩、自责,更是让田鼎惶惶不安。
如今说出来。
仿佛如同解脱不少,轻松一些,也让田鼎好受不少。
“这……”
齐王建懵了,听到田鼎的话,从未见过白衍的齐王建,完全有些发懵,白衍,居然不恨田鼎,这,这让人如何敢相信。
在齐王建的目光下,在丽妃,乃至妫婵都皱眉好奇的目光中,田鼎看向一旁的公子升。
“白衍为人,公子曾在遂阳城见过,公子应当明白!”
田鼎说道。
公子升此刻早已经呆若木鸡,听到田鼎的话,还没从一间间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从回过神,看到父亲望过来的目光,本能的点点头。
随后便把曾经见过白衍的感受,包括那些降秦没数月,便愿为白衍出生入死的魏人一事,说了出来。
回想在遂阳城的一幕幕,如今听着宗伯田鼎的话,公子升脑海里对白衍,再一次有了更为清晰的直观。
“白衍不恨田鼎!”
齐王建没见过白衍,但是看着心性高傲的长子,回想白衍之时,眼神都满是闪烁,言语间满是推崇的模样,也终于相信族兄的话。
看着族兄田鼎的模样,齐王建也清楚,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族兄也从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悔恨的面庞,上一次族兄露出如此表情,还是亡妻已故的那几个月里,锁在府邸内数月不出家门。
听着族兄田鼎在长子的话后,把后面白衍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的说出来,齐王建其实也猜到族兄的心性,是想挽救曾经的悔恨,否则白衍哪怕回齐国,族兄也会心怀愧疚,而随着田鼎的话,一件件事情全都由田鼎说出来,齐王建算是终于明白,为何族兄一直要亲自去劝说白衍回齐。
“即使如此,那也不怪族兄,只是希望族兄日后有事,能与寡人说出来,否则寡人还是齐王?族兄眼里,可有齐王?”
齐王建听完田鼎的诉说后,怒气消散,训斥一句后,也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丽妃这时候也感觉到,齐王建的怒意明显已经消散,看了公子升一眼,见到公子升还一脸恍惚,神若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丽妃只能看向妫婵。
妫婵心领神会,随后走去田鼎身边,搀扶田鼎起身。
“族兄起来吧!”
齐王建看着田鼎,也用不满的语气,说着一句,待田鼎起来后,齐王建便急忙再次询问田鼎。
“那白衍的族人,可在何处,寡人要亲自登门,去见白衍的族人!”
既然弄清楚族兄为何要隐瞒白衍的事情,那么眼下,最为重要的,便是拉拢白衍回齐国,而既然田鼎都无法说服白衍归齐,那齐王建便决定,亲自去拜访白衍的族人,希望白衍的族人,能看到他的诚心实意,为他劝说白衍回齐国。
“回王上,白衍不归齐国,其因便在此!”
田鼎看着一脸赵姬的齐王建,轻声说道。
齐王建听到田鼎的话,皱起眉头,不明白田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上可知晓,为何白衍在齐国,立下赫赫战功,为秦将,获封地,而从始至终,白衍皆以白姓示人,而不归其姓!”
田鼎看向齐王建。
若是曾经,田鼎一定会把白衍的来历告诉齐王建,让齐王建去见一见老妇人,让齐王建这个整个齐国的国君,亲自去那个水村的村子,见一见那对夫妇,也让那些所有嘲笑过那少年的村民,都看一看,齐国君王,齐王,都亲自去村子登门拜访。
可在遂阳城上,白衍说的话,田鼎历历在目。
田鼎不敢笃定白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此前,这个梦,却让白衍真的依照梦境,寻到埋藏数十年的九州鼎,数十年啊!那巨树的根,都因为九州鼎而形成独特的样子,而被嬴政命人带回咸阳。
若白衍的话,是真的。
那么齐国复国,必须不能缺少白衍,并且那时候白衍的作用,要远远超出白衍此时回齐国的作用,若嬴政为天下共主,那待嬴政之后,那时候的复国,事成,齐国便是坐拥天下之齐国,而非独处一隅,在秦楚之间生存的弱齐。
而虽然没有见过嬴政,但王上从妫婵哪里,并不知晓白衍的来历,显然嬴政也对白衍的来历有所隐瞒,并未告知他人。
这也让田鼎有了选择,可以不说,至少眼下不说。
“嘶~!这寡人倒是没注意!”
齐王建听到田鼎的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的确,为何白衍如今功成名就,却还是以白衍之名,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白衍不复其姓?
妫婵、丽妃这时候也注意到这件事,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二人的脑海里。
“田鼎若是没有猜错,白衍,多为弃婴,为恩师收养!”
田鼎抬起手,对着齐王建拱手道,告诉齐王建自己的猜测,也是如此,故而白衍无名,却有一身才学,为人不骄、胸怀坦荡,善于领兵。
“族兄也不知,白衍的来历?”
齐王建听到田鼎的话,这下彻底傻眼起来,他本以为族兄也知晓白衍的来历才是,想到这里,齐王建看向田鼎身旁的女儿,妫婵。
看着女儿的模样,齐王建这才明白,女儿显然也是猜测,族兄是知晓白衍的来历。
闹到这时候,齐王建才清楚,自己对族兄,也有一些误会。
“那族兄可知晓,白衍的恩师是何人,寡人愿意,亲自登门!”
齐王建只能退而求其次,看向田鼎,此时齐王建也不抱有多大希望,若是无名无姓,那还真不好查,更别说其恩师是何人。
然而正当齐王建有些心灰意冷,不抱有希望之时,却突然看到,田鼎拱手。
“田鼎已经查出白衍师承何人!”
田鼎说道。
一番话,让原本失望的齐王建,瞬间瞪大眼睛,再次激动起来,而公子升则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身旁的宗伯。
什么情况?
怎么宗伯什么都知道,此前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不是,若是宗伯说知道白衍师承何人,那他也就不会那么着急,直匆匆的去见白衍了,他又不是傻子,若是知道白衍恩师,他肯定会先去拜见其恩师,至少也要求得一封书信才是!
宗伯误我啊!!!
公子升一脸苦涩,眼中满是幽怨的看向宗伯田鼎。
而这时候,田鼎却无视公子升的眼色,在齐王建的目光下,在一堆乱物中,捡起被齐王建弄到地上的毛笔,还有一卷竹简,随后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收起竹简后,交给齐王建,让齐王建一人看。
丽妃见状,看到田鼎的眼色,想了想,还是懂事的退到一旁,丽妃清楚,既然田鼎开口,就算她不走,齐王也会让她离开。
“什么!!不可能!!!”
齐王建打开竹简后,看到上面‘田瑾’二字,整个人都站起身,一脸震惊的看向田鼎。
田鼎却是一言不发的看向齐王建,这个态度,也是在告诉齐王建,这件事情是真的,白衍的恩师,真的是田瑾!
当初齐王建下令处死,并且满门株连的齐国大臣,田瑾。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齐王建终于明白,为何白衍不愿回齐国,为何田鼎要偷偷把白衍的恩师,只告诉他一个人,连齐妃、公子升、妫婵,都不能说。
田鼎把白衍赶出齐国的事情传出去,白衍不回齐国,齐国内无数士人,文武百官,都会骂族兄田鼎误国,太过霸道,很多希望白衍回齐国的士人也会纷纷不满族兄昔日之举。
但若是白衍是田瑾之徒的事情传出去,那么齐国百姓,齐国士人,还有文武百官,又会怎么看他,当初他下令诛杀田瑾,灭田瑾一族之事,就已经不顾百官谏言,让百官心有怨言,若是得知白衍是田瑾之徒。
“王上!王上!!!”
田鼎还未来得及回答齐王建,这时候就看到,老宦官急匆匆的来到书房。
公子升、丽妃等人还在疑惑田鼎为何不能把白衍恩师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宦官一脸喜色的走来。
“王上,湛氏求见王上,说是其孙湛诏,已经寻到骑牛老者,并且已经带回笔迹,去田府鉴别过,已经确认无误,言及模样,十分相似,就差见到本人!”
老宦官对着齐王建拱手禀报道。
一番话。
如同惊雷一般,瞬间让一脸苍白的齐王建,再次大吃一惊,不敢相信的看向宦官,丽妃、妫婵、公子升,甚至田鼎,都满是意外。
“什么?找到骑牛老者了?”
“居然找到那老者了!”
不管是妫婵,还是公子升,都明白那骑牛老者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当初竹简问世之时,别说他们齐国无数人在寻找,就是其他诸国,不管燕国、楚国、魏国、甚至齐国,也都派人不断寻找那老者,没想到所有人都苦寻无迹之时,居然被湛氏找到。
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怕是足以引起轰动。
妫婵看向老宦官,突然想到嬴政也在找,并且此刻上卿茅焦、姚贾,还有司马兴将军,这几位大人都在齐国临淄。
这骑牛老者的消息,恐怕也会让嬴政着急起来。
“千真万确!王上可否要召见湛氏?”
老宦官看向齐王建。
“快快快!快召人入殿!!!”
齐王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急忙开口督促老宦官赶紧把人带进来。
………………………………
田府。
田鼎方才回到府邸,就见到长子田琮,还有三子田贤在院子等着他,见到他后急忙上前,关心的询问齐王可否有怪罪。
田鼎见状,便把事情完整无误的告知这两个儿子。
毕竟老妇人还有水村的事情,两个儿子也都知道,必须要让这两个儿子,知道前因后果。
“齐王没有怪罪便好!”
“幸好!不过父亲,为何不告知齐王……白衍家人之事?”
田琮、田贤得知齐王没有怪罪,正松口气,田贤看了看四周,见到没有人,于是好奇的看向父亲。
在兄弟二人眼里,若是齐王能亲自屈身去那水村,登门拜访,这定会引起轰动,不仅给足白衍的颜面,也变相给白衍出一口气,让昔日那些嘲笑白衍的村民,还有其他村子的村民,让所有人都好好看一看,当初他们嘲笑的少年,如今齐王为求归齐,不惜亲自登门拜访。
说不定有齐王的这般举动,会白衍的父母,还有外祖母,见到齐王的重视,愿意劝说白衍回齐国。
“此事有变,日后再告知汝二人,烟儿在何处?”
田鼎没有着急把白衍在遂阳城说的话,告知田琮、田贤,田鼎深知事关重大,白衍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眼下当务之急,是见到烟儿。
“在后院!”
田贤不明白为何父亲不让齐王去见白衍的家人,听到父亲的询问,看着父亲着急的模样,便连忙说道,随后与兄长一同带着父亲,去后院找小妹。
后院布满白雪,不管是庭院,还是凉亭、屋檐,到处都是白雪覆盖之景。
两堆砌的雪人正在寒风中立着,一个可爱的雪人目光看着天,背着一个雪人而立,另一个雪人则在后面默默注视,手里还拿着一卷竹简。
走廊下。
田鼎父子三人,很快便顺着凉亭,路过院子,随后来到田非烟的书房,方才推开房门,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便迎面而来。
看着木桌上还放置着热腾腾的食物,而木桌旁的少女身穿白狐裘,看着竹简。
“烟儿!”
田鼎叹口气,看着少女望过来,放下竹简,那倾城的俏脸上满是笑容,田鼎再多话,也一时间不着急说,而是看了看火炉,看着侍女有没有忘记添加炭火,随后又看着女子身上的白狐裘,今年有没有变小了一些。
她母亲走得早,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担心的,便是早早没有母亲心疼的她,会在冷天被冷着。
“父亲!!”
田非烟看着父亲,乖巧的上前,拉着田鼎的手,似乎没感觉到田鼎的手冰冰凉凉,拉着田鼎就去坐在木桌旁。
“告诉父亲,那湛诏所寻到的老人,是否真的是你见到的老者?”
田鼎方才坐下去,便看向女儿,皱眉询问道。
给女儿书信的老者,事关重要,这件事情决不允许开玩笑,田鼎了解女儿,他担心女儿因为他,方才故意撒谎。
他把白衍赶出齐国的事情,不久后,便会传遍临淄城,到时候无数人都会知晓,是他田鼎一己之私,才导致齐国失去白衍。
田鼎能预料到,世人会如何怪他,同僚会如何愤慨,百姓会如何言论。
这些都无法改变。
但若是骑牛老人被找到,那便会把世人的注意力,在极短的怨言中,转移到神秘的老者身上。
所以田鼎回府后,方才第一时间来找女儿。
“字迹毫无差别,王上应当也看过才是,父亲没看吗?”
田非烟听到父亲的话,皱眉说道,看着父亲有些不信,有些不满的说道。
“烟儿!”
田琮忍不住开口。
看着小妹,田琮清楚,方才父亲被齐王训斥,面对齐王怒火,父亲宁愿隐瞒齐王,也没有把小妹牵入白衍这件事情中。
为的就是害怕小妹被卷进来后,不仅仅齐王会利用小妹,就是楚国、齐国,也不会坐视不理。
父亲想尽办法,想要让白衍回齐国,若非担忧白衍报复,弄巧成拙,方才没有逼迫白衍的家人,而唯有小妹,是父亲从未动过一丝念头的人。
小妹若有事情,真的不应当再瞒着父亲,瞒着他们。
“都说了,仅听描述很像,但是要见到本人才能确定,是不是着书给女儿看的老人!父亲与兄长询问烟儿,还不如让湛诏去把人带回临淄,让女儿见一见!”
田非烟听着兄长的话,低头看向一旁,有些倔强,似乎有些委屈、生气。
田鼎、田琮二人见状,叹息一声,的确田非烟说了要见到本人,把人请来临淄才知道。
“唉,希望是着书给烟儿的老人!”
田鼎脸庞浮现一丝劳累。
“贤儿,过几日,你随湛诏一同去拜访那老人!请求那老人前来临淄!”
田鼎嘱咐道。
“是,父亲!”
田贤闻言,点点头,不过却不着痕迹的看向小妹一眼,看着田非烟低头看着门外的模样,田贤猜测到什么,却也清楚,小妹做得没错。
走一趟不难,难的是让父亲与齐王,能如愿见到那老人!
想到这里,田贤有些惋惜,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找到那神秘的老者。
这时候一名侍女端着暖茶进来。
田贤没有注意到,田非烟的目光,透过打开的房门,美眸远远的看着,院子里那个拿着竹简的小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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