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黄泥河镇胡子沟国营参厂的厂长,人送外号胡大迷糊的胡传福!
这家伙是从平原地区调过来主持参厂工作的,人品极端之差,整天勾搭大姑娘小媳妇,把参厂产的人参一个劲的往领导家里送。
邢立彪是参厂四队的队长,平日里就不怎么鸟他,这老家伙心里一直憋着气,今早听张小辫说四队来了个大卡车,这货立刻套上马车跑来寻根究底。
“老韩家那时还了得了?半个长白山都是人家的!”老太太抽着烟袋,眯起眼睛,思绪又回到六十年前,当时她还在韩家给大太太当贴身丫鬟。
“人家过年的时候金子成筐往窖里抬,金子银子堆成山,这么跟你讲吧……”老太太把手举的老高,“老韩家的砖缝子都是拿金子镶的!”
胡大迷糊把眼珠子一瞪,嘿嘿奸笑两声,“老婶子,你也是受苦人,被他们家当丫鬟,呼来唤去,连饭都吃不饱……”
“吃不饱个屁啊!”老太太磕了下烟袋,一脸不屑,“人家老韩家吃的是啥?顿顿豆包蘸白糖,猪肉酸菜粉条子,伙食可好了……”
“老太太你咋光说老韩家的好话呢……”
“咋的人家老韩家仁义,我看你是喝醉跑这说胡话呢!”
胡大迷糊脑门上见了汗!
这老太太!真能胡咧咧!
“呦,这是哪阵风把您老人家给吹过来了!”邢立文进了屋,坐在炕头,扯过烟笸箩自顾自卷了一根,递给刘卫东,刘卫东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
邢立武一屁股坐在老妈身边,拿起篦子,帮老太太梳花白的头发。
“我听张小辫说你们这来客人了,就过来看看嘿嘿……”胡传福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盯着刘卫东,那眼神,就像一根根针扎在他身上,看得刘卫东很是不舒服。
“你就是京城轧钢厂来的刘卫东同志吧!”没等刘卫东开口,胡传福先问道。
“是我。”刘卫东一笑,看到这货,他就想起了李主任。
嗯,都是一路货色。
被刘卫东不软不硬顶了一句,胡传福也不恼,他继续舔着笑脸和刘卫东套近乎,“你们来得好啊,我代表参厂全体职工向你表示热烈欢迎!”
刘卫东继续笑,没有言语。
“那个,刘卫东同志,我要向你汇报一个情况,你看,老太太邢蓝氏以前给韩边外家当过丫鬟,不但不记着韩家对她的欺辱,反倒怀念起人家的顿顿豆包蘸白糖,你说这老太太,是不是有点……”
这个老阴比看出刘卫东不愿搭理他,干脆一咬牙,扔给他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看他怎么回答!
你要是敢给韩边外说好话,那对不起,看来你也想尝尝豆包蘸白糖了!
刘卫东瞟了他一眼,刚要开口,邢立文悄悄捅咕了他一下,虽然没言语,但是意思不说自明。
这王八羔子给你下套让你往里钻呢!
“胡厂长觉得,能给丫鬟吃豆包蘸白糖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刘卫东倒是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老子要是正面回他一个字,那是给他脸了!
“韩边外那肯定是坏人啊,大坏蛋一个,至于这豆包蘸白糖,那时候八成豆包也便宜……随便吃……”胡传福尴尬挠着头,死鱼眼往上翻翻着,尴尬笑了两声。
他吗的,绕来绕去把老子绕进去了!
“你这不扯淡呢么胡厂长,那时候豆包便宜,咋现在家家户户都吃不起豆包了,你这是啥意思?”
“你,你这别揪着豆包不放,咱们现在谈的是韩边外的问题……”
“对啊,我也和你说韩边外的问题,你给我解释解释,为啥韩边外丫鬟都能豆包蘸白糖,现在反倒大家伙都吃不上了?”
“我,我……参厂那边还有点事,我先走啊!”
这货被刘卫东问得哑口无言,顿觉脸面上挂不住,起身就往外走。
“领导走啊!”老太太这才开口说话,胡传福愤愤哼了一声,“嗯哪,走!”
“有空来溜达啊!”老太太还挺好客。
胡传福憋了一肚子气,怒冲冲出门,看到门外架子上晾着蘑菇,直接扯下两串扔到马车上,抡起鞭子打了个响,跑了。
“草泥马给我站住,把蘑菇还回来!”眼瞅着这老蹬扯了两串蘑菇跑了,邢立文媳妇怒不可遏,抄起洋叉追了出去!
“大哥不是我吹牛逼,就胡传福这样的,我一拳能打死俩!”邢立武给给一笑,放下篦子,把梳下来的白头发一根根捋掉。
“瞅把你能的,乱葬岗上死的人多了,哪个是你弄死的?”邢立文瞪了他一眼,邢立武闭了嘴不吭声了。
老太太揉揉被二儿子梳得生疼的头皮,骂了一句,“你妈统共就剩下这么几根头发,都快让你给梳成秃子了!”
哈哈!
母子三个都笑起来。
“妈,别说你二儿子不心疼你,你看看这啥玩意!”邢立武献宝似的把从山洞里得到的珠子塞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接过来一看,嘿嘿一笑,“这老二,给我个大溜溜玩!”
“老太太,这可是宝贝,您收好了!”刘卫东笑道,老太太翻来覆去看了看,“嗯,确实是个宝,还是我家老二心疼我。”
“这胡厂长,最不是个物!”
邢立文的媳妇走进来,拍拍身上的碎松针树叶,嘴里骂骂咧咧,刘卫东微微皱眉,“我看这个胡厂长不是啥好人,八成心里憋着坏呢,你们可得防着点。”
“放心吧大侄子,”邢立武的嗓门抬得高高的,“我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也对!
东北民风彪悍,再加上这胡子沟多半都是胡子响马的后代,要是那个胡厂长没事找事,保不齐这些参农要用喷子招呼他。
“老太太,您刚才说的在韩家顿顿吃豆包,是真的吗?”刘卫东对这位关东金王十分感兴趣,坐在炕头给老太太卷了根烟递过去,问道。
“那讲话了,韩边外家里是黄金铺地金砖作顶,富得没变没沿,那还有假!”老太太接过烟抽了一口,眯着眼望着窗外,思绪又回到过往。
屋外兴冲冲走进来两个人,大家伙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去蚂蚁沟回来的秦永江和他侄子。
“给玉珠认祖归宗的事整完了?”老太太问道,秦永江抓过水舀子咕嘟嘟灌了一通凉水,“整完了,人家老韩家可好说话了,说等我们俩合葬的时候就顺带着把坟迁到蚂蚁沟那边,这样也能有个照应。”
“我就说韩家人仁义,不能把自家闺女扔在外边。”
提及这位所谓的五姨太,老太太颇为感慨,“可怜玉珠那丫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后来韩家散伙了,她被人卖到关里当了窑姐,没想到死了还能认祖归宗……”
从老太太口里,刘卫东这才了解了个大概,原来当年韩边外去世后,韩家逐渐落败,宗族四散,有些族人日子落魄到卖儿卖女的地步,这个五姨太韩玉珠就在那个时候被人贩子给买走,进了关里。
“老太太,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韩殿臣的?”刘卫东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四舅,问道,老太太低头想了半天,“记不得有这号人了。”
“那韩琦筠呢?”
老太太愣了一下,抬头看看刘卫东,反问一句,“韩琦筠是你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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