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和死老鬼一个德行!
一部分雪鸡拍打着翅膀飞走,但仍有三十多只被活扣牢牢套住,翻着白眼成了人类的猎物。
“这么多!”刘卫东也惊讶于长白山物产的丰厚,随随便便抓一次,就是三十多只!
每一只雪鸡都吃得胖乎乎的,用手一捏全是肉,他学着邢立文的样子,用麻绳把雪鸡的腿拴起来,串成一串,扛在肩上,远远看去,好像一串串糖葫芦。
“先回吧!”
虽然得了这么多雪鸡,但是和老虎相遇的场面给几人都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他们可不敢再在这片山林里瞎转悠了,背上雪鸡,急匆匆下山回了胡子沟。
直到坐在自家温热的炕上,邢立文才缓过劲来,这一场遭遇着实把他给吓掉了魂!
“妈你是不知道,那老虎得有五六百斤,十绦来长,那爪子比你这烟笸箩还大!”邢立武咋咋呼呼的向老娘讲述刚才的惊险遭遇,老太太抽着烟,咧嘴一笑,“妈咋不知道呢,老虎有啥稀奇,人家韩边外以前家里养着仨呢,我见的给他们喂东西吃,那老虎跟我好的,见了面都往身上扑啊!”
“韩边外家还养老虎呢?”刘卫东也大为惊奇,老太太点了下头,“歘着你现在有功夫,我给伱学学人家韩边外家,那真是阔气,我跟你……”
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棚顶的报纸,慢悠悠道,“我是十六岁那年去的韩边外家,我爹也就是你们姥爷是给他们家扛活的,韩家大奶奶缺个丫鬟,你爹就了把我们家二丫头给你送过来,你瞅着行就赏她一碗饭吃,我这不就去了么,一个月给我两块现大洋……”
刘卫东坐在炕头,听着老太太过去的事,大婶邢王氏端来一笸箩炒好的松子倒在炕上,招呼刘卫东吃。
“这玩意梆老硬的用牙啃啊,你把老虎钳子拿过来!”邢立文嘟囔一句,被老太太一烟袋敲在脑门上,“别吵吵,整的我都忘了!”
邢立文六十岁的人了,被老娘敲了一烟袋,也不恼,揉揉头,咧嘴嘿嘿笑。
这个岁数还有娘打着骂着,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分!
“老韩家那是大户人家,分成十好几房,掌家的大老爷叫韩子昇,一米澳大个,大太太姓谭,后来还娶了个女学生姓孙,填了二房……”
“我影绰的记得那年好像是光绪多少年来着,京城来了个大官,穿得花花绿绿跟戏班子似的,跑到老韩家门口,扯嗓子喊接旨,我们这些人就都跟着跪下了么,那大官的话我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大老爷就高兴了,一摆手摆宴,我们就都跟着忙活起来了么,杀猪宰羊,爷们们喝酒,我们这些娘们跟着大太太在里屋吃饭,大太太翠芝你去把酒拿过来,咱们娘们也喝一杯!我就去酒窖抱了一坛子烧,给大家伙都满上……”
刘卫东现在才知道,老太太的真正名字叫蓝翠芝!
还挺好听!
“韩家是怎么败的呢,就是败在管家凤五身上,他妈了个巴子这子给鬼子勾勾搭搭,把韩家的钱拿出去搞什么偷鸡……”
“投机。”刘卫东忍不住声提醒一句。
“反正甭管偷啥玩意,肯定是没安啥好心眼子,这下把人家老韩家的家底都给倒腾光了,还欠了什么督军的钱,韩家把地缝子扫了好几遍,该卖的都卖了,这才把钱给人家还上,可这下家也败了,人也散了,实在不过下去咋整,就跟着家里人回关里老家吧……”
老太太一段,叹一声,那么大的韩家,一夜就落败了,现在想想,就像昨发生的事情一样,让她不由得不感慨。
“当时大太太跟我翠芝啊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我看邢那孩子不错,给你俩保个媒吧!你爹当时在胡子沟麻雷子手下当个什么排长,白了就是土匪,我打心眼里不愿意,可那年头终身大事能轮得到咱娘们做主吗?大太太和你姥爷了一声,就帮我们俩结了婚,第二年有了你这个王八羔子……”老太太又敲敲邢立文的脑门,语气慢慢又变得低沉,“转过年大太太就没了,然后这老韩家一溜烟的往下出溜,闹得家破人亡……”
“那我妈……”
刘卫东终于忍不住重提这茬,老太太这回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叹了口气,“你妈是大太太的亲孙女,我们都叫四姐,从长得就好看,大眼睛,和你眼睛一样一样的,走到哪都招人稀罕,我还抱着她去兴福斋买包子……”
“后来呢?”刘卫东不想听包子,他只想知道老娘是怎么嫁给老爹的。
“后来家败了呗,四姐就跟着家人进了关里,我听人回去没几年带的钱就都被大少爷也就是你姥爷连抽带赌给败光了,没法子,就把你妈卖给一个去他家做活的木匠……”
卖给……
木匠……
难不成是……
刘卫东感觉脑瓜子嗡文,合着俩人是这么到一起的!
现在听起来着实够荒唐,但在那个年月,这种事很稀奇吗?
“你今年二十一是吧,就是生你那年,韩家有人从关里回来,你妈和一个大她一轮的木匠过上了,还生了个子,那八成就是你,听那人,你爸那个人……”
老太太哼了一声,显然对木匠和四姐的爱情并不满意,“真不咋地!老实,木,三拳打不出个闷屁!”
“我妈她就看中了我爸这一点……”刘卫东红着脸给老木匠话,老太太敲敲烟袋,“现在寻思寻思也挺好,最起码你能顶门立户了,还有了媳妇,对了我得嘱咐你一件事……”
老太太抠抠搜搜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解开,抽出五毛钱塞给刘卫东,“回去的时候给你妈买点烧纸,我这些年做梦老梦到她,抱着我的大腿叫蓝姨,让我抱着她去买糖吃,现在想想都心酸……”
“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太太您也不必伤心……”刘卫东把钱接过来,揣进口袋,屋外已经飘来蘑菇炖雪鸡的香味。
这顿饭吃得很压抑,虽然雪鸡的滋味绝美,不过刘卫东却没品出什么味道,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老太太刚才过的话。
怪不得母亲生前从来不提这段呢!
我那个爹啊!
实话刘卫东对老木匠也是一肚子怨怼,不过又能咋办,人家毕竟是亲爹,当儿子的还能给亲爹两炮脚,告诉他该远离韩姨,支棱起来,别总是一副窝窝囊囊的没出息的样……
将来和格格有了孩子可得自己带,别让老爹给传染上一身毛病!
老太太见他低着头发呆,提起筷子在邢立文脑子上敲了一下,“你让我么,这下好了,瞧把人孩子给堵得慌……”
“这事也不是能瞒得聊……”邢立文嘟囔一句,“蚂蚁沟还有不少老韩家人呢!人家一问不就问出来了……”
“行了吃饭吧!”老太太突然有些生大儿子的气!
和死老鬼一个德行!
刘卫东也想去蚂蚁沟看看,见见韩家人,老太太却没这个必要,“韩家人自打大老爷之后,是黄鼠狼生耗子,一代不如一代,这户人家算是彻底败了,你去看了心里指定不能得劲,还是别去了吧!”
好吧,人家都把话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去,就着实有点不识抬举了。
通过对老韩家历史的了解,刘卫东深深体会到:一家一姓的兴起往往是由几辈饶努力,而一家一户的衰败就简单得多,一两个败家子就足够了。
邢立武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紫貂身上,整个下午都坐在大哥家里,弄捕貂的铁夹子,看得邢立文直摇头。
“老二,你用这种带刺的夹子抓紫貂,这一夹子下去不就把皮给扯坏了吗?到时候还能卖上价吗?”
“那你咋整!”邢立武把眼珠子一瞪,闷声闷气喊道。
“算了明我领你去吧!”邢立文无奈把邢立武乐得一咧嘴,“那成啊,你一上山,就没有抓不着的活物!”
“别哔哔了,抓紧把这些破烂收拾收拾,都锈成这样了……”
大冬的,寒地冻,刘卫东坐在炕上,和老太太守着火盆,老太太给最的孙子邢振禄剥瓜子瓤吃,絮絮叨叨和刘卫东着过去的事情。
“我们老家也是关里的,关内河间府蓝家庄,后来有一年大旱,旱得地都冒烟,老祖宗一看这活不下去了,赶紧收拾东西下关东吧,我爷爷就挑着俩箩筐,前边坐着我爹,后边坐着我姑,就这么来长白山了……”
人越到老越喜欢将这些老年间的故事,或许是对自己这辈子的一个总结吧!
“长白山这边还是差了,靠山吃山,饿不着但也发不了家,真正有钱的是去西边那块,蒙古王爷放荒地,十个大子儿一亩地,我爷爷的一个拜把子兄弟就去了,一口气买了荒田三十埫,不到几年家里就发起来了,修起土围墙大炮楼,人送外号杨百万。挣了钱再买地,后来人家老杨家的地那是一眼望不到边,家里光扛活的长工就三百多!”
“那可是大地主了!”刘卫东暗暗赞叹这些人,一个韩边外,一个杨百万,都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的能人!
老太太嘿嘿一笑,“大地主有屁用,杨百万的孙子叫啥呢,叫杨辫,那也她妈是个败家子,耍钱,把他爷爷他爹汗珠子掉地摔八瓣挣来的大洋一筐筐的往赌坊里抬,没过几年是房子也没霖也没了,最后拄着棍儿要饭吃,前些年还要饭到我们这。”
“那现在呢?”刘卫东故意问道,老太太把嘴一撇,抽口烟,“可讲话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妈了个巴子的杨辫,人家现在可抖起来了,算了不了,我眯会。”
老太太扯过一个枕头,躺在炕上,不到一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大哥哥,奶奶睡觉真快!”邢振禄低头看看打呼噜的老太太,咯咯一笑,刘卫东叫过他,不要让他打扰老太太午睡。
他领着邢振禄走出门,来到寒地冻的外边,一股冷风吹来,冻得他一哆嗦。
邢振禄跑到两条大黄狗身边,蹲下来,捏捏耳朵扯扯胡子,两条狗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冷着脸任由主人折磨。
“大哥哥你看,这狗不咬人呢!”
“熊孩子……”刘卫东一笑,见邢立文拿了一件东西进屋,急忙迎上去,“邢叔,你这是弓箭?”
“对,弓箭,你二叔吵吵扒火的要打紫貂,打紫貂不能用喷子,要不一枪下去紫貂身上全是眼。”
“那弓箭扎上去,紫貂的皮不也被戳出窟窿了吗?”
邢立文笑着摇摇头,递给他一支桦木做成的箭,刘卫东接过来一看,顿时明白了!
杨百万的事,就是我姥爷家的事,当年有名的大地主,吃喝嫖赌家产败光,把老娘气死了,没几年……贫农!
全踩在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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