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话事人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五章如何是好?说时迟那时快,如果是普通人在这里,大概率是惊吓到反应不及,直接被马撞飞了。
不过身经百战的林大官人反应能力比较出众,他此刻情绪上已经非常愤怒——无论谁遇到这种事也会生气,但意识上还保持着基本的冷静。
当即一个敏捷的跳步,避开了马匹的正面冲撞,然后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充分发挥出身高优势,抓住了马缰绳。
“哈!”愤怒的林大官人一声暴喝,扯着缰绳,奋力向自己这侧回拉。
掩盖在大袖之下的双臂青筋暴起,瞬间灌注了仿佛千斤之力。
本来这匹马是正在向前奔跑的,突然遭受了这样巨力拉扯,登时就产生了巨大的惯性。
马头已经被拉扯得向侧面歪过去,但马身还在向前冲。
结果在巨大的惯性之下,这匹高头大马直接侧倾,连带马背上的骑士一起,当即就轰然翻倒在地,溅起了半人高的尘土。
伴随着骏马倒地,城门口附近的人群面色骇然,齐齐发出了惊呼声。
众人眼中看到的是,那雄壮大汉把正在奔驰的骏马直接拉倒了,极具视觉冲击力!
作为居住在天子脚下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也从评书里听到过许多极为夸张的勇武故事。
但亲眼目睹这种双手放倒奔马的画面,真是第一次,仿佛里的猛男突然现身到真实世界里,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马上骑士因为双脚挂在马镫上,所以没有被甩出去,与胯下马倒在了一起。
此时这骑士重重的砸在地上,还有一条腿直接被马压断了。
这会儿林大官人才看清楚,这骑士岁数不小,看模样有五十多岁。
心里不由得嘀咕了一声,这么大年纪了还为老不尊,竟然在城门口这样人群密集地方纵马狂奔。
这时候,老骑士的随从们围了上来,惊慌的大叫:“哪里来的凶人,胆敢戕害诚意伯!”
林泰来:“.”
虽说京城勋贵满地走,爵爷百八十,但也不至于多到自己刚进城门就弄残了一个伯爵吧?
还有,诚意伯不该是在南京吗?怎么出现在京师?还纵马冲撞自己?
除此之外,林大官人就没太多想法了。
诚意伯虽然是里大名鼎鼎的刘伯温封爵,但与他林大官人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诚意伯不顾疼痛,却指着林泰来大骂道:“林贼!吾与你势不两立!”
林大官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这诚意伯居然认识自己?
难道自己险些被撞并不是意外,而是这个诚意伯故意的?
说实话,自穿越以来,林大官人所见到的脑残真不多,但眼前这诚意伯绝对算得上一个。
除了傻叉之外,林大官人找不出其它词来形容这位伯爵了。
就算有点仇怨,在京师当街纵马去踩一个赶考的解元,是不是太跋扈了?
还好自己反应快,这诚意伯即便不死也是半残,算是报应了。
作为准备去抱首辅大腿的人,如果连这么垃圾的诚意伯都要畏惧,那就别在京师混了!
所以林大官人毫无制造了事故的觉悟,扭头就走。
但诚意伯的随从们哪肯放人离开,除了几个去救人的,剩下十几个都向着林大官人围了过去。
左护法张文赶紧向林泰来请示说:“如何是好?”
如果是在苏州城,那就不用请示,直接准备结阵开打就是了。
但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张文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要先请示过,明确一下应对思路。
林泰来冷哼道:“我们在苏州横行无忌,最大底气是什么?”
张文不知道坐馆忽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深思熟虑后,非常妥贴的答道:“最大的底气就是坐馆英明神武。”
林大官人叹道:“这是主观因素,但我这次问的是客观因素。”
心直口快的右护法张武诧异的说:“难道不是因为坐馆与申府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回答正确!”林泰来说:“在苏州城,我等与申相隔着两千多里,还敢狐假虎威。
如今到了京城,与申相已经近在咫尺,难道反而要束手束脚了?”
张文:“.”
这个逻辑让左护法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的从皮囊里掏出了铁鞭,递给林坐馆。
于是刚从“力能翻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京师百姓,又一次看到了令人难忘的画面。
只见那雄壮猛男手持双鞭,一个打十几个,又一次复刻了里才能有的场面。
而猛男的几个随从却都只在旁边围观看热闹,好像猛男主人打十几个敌人,根本不用帮手似的。
数十息后,诚意伯的随从们倒了一地,和他们的爵爷主人一样无法起身了。
林大官人收起了双鞭,对伙计们说:“此地不宜久留,上马离去!”
上马,当然指的是诚意伯随从们的马。
当初在苏州城时,林大官人的亲近随从都训练过骑马,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吩咐后,众人也不犹豫,各自夺了一匹马,将装着银子的行囊固定好,就纵马走人。
附近路人目睹林大官人离去,不禁有点百抓挠心。
这位像是从里跳出来的猛男,到底是什么人?怎的也不自报姓名来历,以解众人疑惑?
按照正常计划,林大官人今天要先去位于城东南的三吴会馆入住。
本来是有打前站的伙计,已经带着大部分行李,提前在京师找会馆安顿了。
但没想到在城门口出了事故,林泰来也只好改变了计划,先去首辅家打个尖。
不然的话,真怕自己在京师寸步难行。
虽然还不知道申府具体地址,但只要对京城格局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首辅肯定住在西城。
故而林泰来一行人骑马快速穿过棋盘街,来到了西城,然后就边走边打听。
正当这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支官军,紧追不舍的跟了过来。
右护法张武忍不住嘀咕了声:“在京城就是麻烦,只是打了十几个人而已,居然还要被官军追着不放。”
林泰来对此倒是不稀奇,这里毕竟是京师,设有从厂卫特务到五城兵马司、巡捕营等重重守卫机构。
如果自己当众搞残了一个伯爵,官军还没点反应,那说明所有守卫体系都已经彻底失灵。
不过林大官人也不慌,连忙朝着后边大叫道:“我乃苏州申家门客,今日正要前往首辅申府拜访!”
官军们忽然就不再那么紧追不舍了,只是不紧不慢的在后面尾随着。
林大官人赶紧继续寻路,在小时雍坊找到了很显目的申府。
首辅申时行还是很得天子礼遇的,赏赐极多,赐给的宅邸也不小。
林大官人在朱门外翻身下马,身后的官军们也围了上来,将林泰来一行人堵在申府大门外。
如果这个杀伤了诚意伯的猛男和申府没有关系,只怕要当场动手拿下。
还没等林泰来上去叫门,却见从大门里先走出来一个中年人,八成这就是申府的门子,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
这中年门子先是疑惑的看了看门外情况,而后毫不客气的对着官军喝斥道:“你们这些军汉,围在这里是何意!”
这时候,官军中一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方脸武官也翻身下马,肤色挺深,看起来还算健壮。
这个方脸武官指着林泰来,不卑不亢的说:“本官乃是巡捕都督佥事李如松,追赶此人而来,不知此人与贵府有关系否?”
正想叫门攀交情的林大官人闻言也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武官,京师名人密度果然高,走几步就能碰上一个。
原来这就是辽东扛把子李成梁的长子、未来万历三大征打了两个的李如松啊,传言当年还拜过徐文长为师。
当然这会儿李如松还在京师混日子,听自报似乎还管着京城巡捕营。
所谓巡捕营,就是在京城抽调出来,专门用于巡逻街道和捕盗的官军。
看这李如松的做人手段,比刚才那个傻叉一样的诚意伯强多了。
申府的中年门子瞧向林泰来,同样也感到疑惑。
林大官人便自我介绍说:“在下吴县林泰来,乃贵府嘉二爷的友人,也是吴县申家的门客。”
以林泰来原有的身份,有点不配当申二爷的“友人”。
但如今他好歹也是个解元了,自称一下友人也不过分。
这一年来,申用嘉给父兄的家书里,肯定没少提到过林泰来这个名字。
不过也仅限于看到书信的申时行、申用懋父子知道林泰来这个人,一般门子仆役还是不知道的。
听到林泰来自承来历后,中年门子正要说什么,台阶下的李如松忽然又补充道:
“还望贵府周知,此人今日在崇文门里与诚意伯刘世延发生纠纷,将诚意伯致残,还重伤诚意伯随从十数名。”
门子:“.”
亲娘咧,申家什么时候有这种友人了?自从老爷中了状元后,申家那可就是书香门第、诗书传家了。
李如松的意思其实也不是揭短,而是提醒申府,这人身上带着麻烦,接纳了此人就相当一并接纳了所带来的麻烦。
听到这样的事情,门子也不敢擅自做主,又转身向府内去禀报了。
林泰来依然镇静,丝毫没有担心。就凭他对申家做出的贡献,申首辅必须包庇他。
再说历史上申时行的行为风格,就是很讲究包庇自己人的。
而且作为先知穿越者,林大官人心里有一百种方法,能打动申首辅来包庇自己!
于是林大官人一边等待着,一边就看着李如松。
毕竟这也是个价值比较高的历史名人,林大官人还是有点兴趣接触的。
“今天李都督算是白费力气了,围在这里也没用,趁早散去吧!如有机会,请李都督饮酒!”林泰来故意没话找话的说。
李如松义正词严的回应道:“你当众行凶,若能走进申府大门,自然交给老首辅惩治伱,不用我李如松越俎代庖!
若你进不了申府大门,那就休怪我李如松这里官法无情!”
李如松的回应堪称完美,毫无破绽。
一个伯爵被当众弄成了残废,这事还是很轰动的。尤其事情还报到了自己这里,不可能视若不见、无所作为。
如果面对凶手扭头就走,巡捕都督佥事的脸面何在?
怎么也得等凶手进了申府大门,才好不损颜面的撤退。
面对首辅的包庇,撤退并不寒碜,舆论也不会指责自己不作为。
林大官人“哈哈”一笑,做出豪爽的样子说:“如果今天申府不接纳我,甘愿束手就擒,给你李都督送一份功劳!”
没多久,门子再次出现在大门口,对林泰来说:“我家老爷近日不在府中,只有大爷在府里管事。
方才禀报过大爷,大爷说,还是等老爷回了府后,再亲自去邀请林解元上门做客。”
门子嘴里的大爷当然就是申首辅的长子申用懋,进士出身,一样在京师做官。
如果申首辅这几日真不在家,那么把一个伯爵致残这样的麻烦,申用懋也不敢擅自做主是不是开门接纳林泰来。
但林大官人十分诧异,申时行身为首辅,必须在京城呆着,怎么可能连续几天不在自家府中?
现在又不是嘉靖朝,内阁大学士都要去西苑值班,经常连续十天半月不能回家。
他忍不住质疑说:“你这门子,莫不是哄弄我?你家老爷怎能不在府?”
那中年门子也不答话,只回到门里,把大门关闭了。
林大官人无奈的转过身来,和李如松面对面,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自己刚才可是说过,如果进不了申府大门,就甘愿束手就擒,这可如何是好?
李如松也没想到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呆住了。
虽然“凶手”没有进申府大门,但从申府大爷传话的语气来看,这凶手确实与申府有关系,而且还是什么解元。
可是自己刚才已经放出了狠话,只要凶手不能躲进申府,自己就要“官法无情”,那么这可如何是好?
林泰来问道:“首辅老大人究竟做什么去了?李都督可否将我送到首辅那里?”
只要能见到申首辅,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如松答道:“圣上出城去大峪山,亲自勘察万寿之后的吉壤,首辅应当是扈从前往了。”
靠!林泰来无语,原来是这破事!
关于万历皇帝陵寝的问题,是这两年的一个政治斗争焦点。
这次斗争的双方,就是首辅申时行与李植、江东之、羊可立三红人组合。
有人说,这次斗争是万历朝特色党争的开端。
林大官人对参与斗争很有兴趣,手把手的对首辅进行指导也没问题。
但问题是大峪山在城外昌平,离城里很有段距离,现在也不好去啊。
随后林泰来万般无奈的说:“要不然李都督再送我去王少司徒府上,看看王少司徒收不收我?”
李如松:“.”
这算是讨价还价吗?直接从首辅降到了侍郎,这掉价有点快啊。
京师人物和脉络实在太多了,越想越头大,我这两天一直琢磨是不是要有所取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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