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摇摇头,“臣蒙圣恩,从一个底层小吏一步步走到今天,也自知才能和见识不足,资历难以服众,害怕被人戳脊梁骨,所以微臣一直谨小慎微,不敢做杀人灭门之事,也约束子女,不准他们欺男霸女,想要女人就去教坊,不准伤害良家妇女,儿子在教坊被杀,就是这个缘故。”
“既然不是仇杀,那还有别的可能吗?”
杨国忠叹了口气道:“微臣昨晚想了一夜,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官场斗争的结果,有人在警告微臣。”
李隆基脸色微微一变,他当然听懂杨国忠的意思,杨国忠和谁斗,无非就是李林甫和太子。
李隆基当然知道不会是李林甫,李林甫在求平安而退,这个节骨眼上,李林甫不会找事,太子倒有点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用此计来挑起内讧。
“朕知道了,给你三天假期,去好好给儿子办理后事吧!”
“微臣谢陛下厚爱!”
杨国忠行一礼退了下去,李隆基心中颇不舒服,负手来回踱步。
他沉吟片刻道:“召高爱卿来见朕!”
片刻,高力士匆匆进来,“陛下找老奴?”
李隆基坐在宽大的龙椅,沉吟片刻道:“关于高仙芝和程千里的安排,高翁有什么建议吗?”
高力士一怔,他还以为天子要和自己谈杨国忠儿子被刺杀案,原来是高仙芝和程千里之事。
“回禀陛下,实际上就两个方案,一个是李相国和韦相国提出的方案,另一个是杨相国和陈相国提出的方案,老奴更偏向于前者。”
“为什么?”
高力士苦笑道:“并不是说第一个方案就很好,实在是第二方案太有失公允了。”
“继续说!”
“杨相国建议封高仙芝为右卫大将军,封程千里为左监门卫大将军,这两个大将军实际上都是闲职,陛下也心里有数,如果高仙芝打了败仗,全军覆灭什么的,出任这个闲职是对他的惩罚。
但人家打胜仗啊!还拿回几百万贯的战利品财富给朝廷,最后给人家奖励一个闲职,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打胜仗被惩罚,将来三军将士还有谁会为陛下卖命?”
李隆基的脸色着实有点难看,半晌道:“既然这么混账,杨相国为何还要提出来?”
“陛下其实也知道,他只是为反对而反对,他还是资历浅了点,稍微缺那么一点点相国的气度。”
李隆基点点头,“这件事朕知道了,另外,关于杨相国儿子被刺杀一案,高翁怎么看?”
“陛下,微臣大概也了解了一下,这里面有很多蹊跷之处,老奴建议陛下耐心等,慢慢会调查出结果。”
“比如什么蹊跷之处呢?”李隆基问道。
“陛下,杨曦本来是不打算去教坊别馆,他定的是春香楼,他和春香楼头牌金玉满的关系非常好,但正好昨天下午金玉满感恙病倒了,才取消了春香楼,由武珪建议来教坊别馆,都是临时改变计划,甚至别馆都没有预定。
没有预定,自然就没有预谋,所以昨晚上不管是谁点了俏芙蓉,都会被杀,正好轮到了杨曦,这就是巧合了。”
“如果不是巧合呢?那是不是更可怕?”
“陛下,如果不是巧合,那个武珪就有问题了。”
提到武珪,李隆基忽然想到了十几年前去世的武惠妃,他心中一痛,便点点头,“让他们去查案吧!朕就不过问了。”
李隆基取过李林甫关于高仙芝和程千里的奏本,在上面画了个圈,表示同意了李林甫的建议。
高力士躬身道:“陛下明智!”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关中平原进入了深秋时间,已经是天宝十年的十月了,树叶凋零,秋风萧瑟,但天空却没有一丝云彩,湛蓝得像宝石一般。
咸阳古道上,一支声势浩大的骆驼商队缓缓而来,商队的骆驼足有三千头之多,满载着各种货物。
这支商队正是从拔汗那过来商队,李邺也在其中,在漫漫丝绸之路上足足走了三个月,才终于抵达了长安。
和去年离开时相比,李邺削瘦了很多,皮肤也变得黝黑,双目更加冷峻凌厉,关键是身高长了一大截,已经到一米九了,但并不瘦高,身材强壮而挺拔。
商队将在咸阳住宿,这也是惯例,西域过来的大商队都在咸阳住宿,长安可没有那么大的客栈给他们安放骆驼,只有咸阳城外才有这么大的场地。
和商队告别,李邺和阿罗列带着随从行李继续向长安进发,一路上,阿罗列已经是赞不绝口,当他看到巍峨雄伟的长安城,震惊得他嘴都合不拢,完全被惊呆了。
半晌,他叹息道:“不愧是天朝上国的都城,我父亲说他最大的不舍就是离开长安,现在我终于理解了。”
李邺笑道:“那就晚登位几年,来长安太学读书吧!”
阿罗列满脸苦涩道:“这个由不得我啊!”
这时,一名官员笑道:“王子,我们先去东市附近的拔汗那商会住一夜,明天一早卑职去鸿胪寺递交公文,明天我们会搬去鸿胪寺宾馆居住。”
这名拔汗那官员来过几次长安,对这里的流程很熟悉。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众人进了城,喧嚣热闹气息扑面而来,不仅阿罗列被长安城的繁华惊叹,就连李邺的眼角也微微有些湿润,长安,自己又回来了!
和阿罗列分了手,李邺带着两名手下来到平康坊相国府。
走到门口,正好遇到管家,管家愣了一下,顿时又惊又喜,“啊!三十八郎回来了。”
李邺笑着点点头,“我回来了,祖父在家吗?”
“在!在!在!他也刚回来。”
李邺对管家道:“这是我的两名手下,给他们找地方住下来,安排吃饭,着实有点累了!”
“公子放心,我来安排!”
李邺从行李中取出一个盒子,把行李也交给管家,今天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再去太平坊。
李邺直接来到了后院祖父李林甫的书房,正好遇到李林甫在院子里给一丛花浇水,李林甫回头看见了李邺,一下子愣住了,一双浑浊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绽放出喜悦的神采。
“邺儿,你终于回来了?”
“祖父,孙儿回来了。”
李邺上前跪下磕头,李林甫连忙扶起他,老泪涌出,“太好了,孩子,起来!快起来!”
李邺站起身,只见祖父和去年相比苍老了很多,更瘦更小,完全就是垂垂老矣的状态了。
“邺儿,我们进屋里坐!”
李林甫骨瘦如柴的手抓住孙子的手向屋里走去。
李邺记得很清楚,历史上,李林甫就是明年病逝,不过他病逝其实是被杨国忠吓死的,害怕家族被杨国忠清算,万分焦虑而死,如果他能够平稳退下,那么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走进书房坐下,李林甫让侍女上茶,笑眯眯问道:“什么时候回长安的?”
“回禀祖父,孙儿刚到,和是拔汗那王子一起来长安。”
李林甫感慨道:“过去了一年时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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