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我的文艺时代在文讲所的日子第216章你该死啊《情人》是部爱情,这是林为民对这部的定义。
当然了,他也料到了这部发表之后可能在引起的争议。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场争议会来的如此之快,之猛烈!
11月8日,《当代》上市尚未满一周,《燕京日报》率先刊发了一篇评论文章,文章的作者是老作家柳飞羽。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革命先辈舍生忘死建立了一个如此伟大的国家,竟然养出了这样的龌龊之徒,令人悲愤。”
林为民看完文章,对这句话的印象最深刻,他就是老作家口中的那个“之徒”。
柳荫将报纸翻的哗哗响,调侃道:“林主编,有没有什么感想要发表一下?”
林为民无奈的摇摇头,说个屁。
柳飞羽这位老作家的作品,林为民没看过,但蒙伟宰给他科普了一下这位的资历,属于林为民骂不得的存在,他只能受着。
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林为民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11月12日,《当代》上市刚满一周,编辑部如同往常一样逐渐开始收到读者们关于这一期内容的来信和评价。
在近两天的来信当中,“情人”这两个成了每封信必提到的字眼,读者们在信中对于这部的评价呈现两极分化的情况。
有人赞美这部是中国当代文学最好的爱情,有人则对这部的内容嗤之以鼻,甚至是破口大骂。
这类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先从书名上开始挑毛病。
国人对文字的敬重从古至今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和禁忌,你说你歌颂爱情,名字却叫情人,这是什么逻辑?我看就是在用书名博眼球!
其次便是当中对于旧沪上纸醉金迷的描写,被有些人称为“在为资本主义和果党招魂”。
最后就是当中涉及到两位男女主角在情到深处时的一些动作和心理描写,被这些读者评为“以感官和情色博取低级趣味”。
林为民看完这些读者来信都有些恍然,自己好像真是干了件十恶不赦的事。
群众里有高人啊!
别的不说,光是这上纲上线的本领,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佟钟贵一封封的拆着读者来信,然后递给林为民,心中惴惴不安。
安慰道:“林老师,《情人》是一部好作品,这些人只是没看明白而已。”
林为民若无其事的笑道:“你说是好作品可不行,得让人民群众评价才行。”
佟钟贵一时没理解,林为民这句话的意思,以为他是赌气说的这句话。
进入中旬,读者来信越来越多,《情人》的评价两极分化问题越来越突出,林为民已经看不过来信了,他手里还有一堆工作要做。
继柳飞羽后,又有几位老作家站出来批判《情人》。
“肮脏的文学垃圾”、“以令人作呕的低级趣味迎合低级之人的低级之作”、“对于人民群众的精神污染”……
越来越多的作风保守的作家加入到批判《情人》的行列,进而开始批判到林为民这个作者。
编辑部的同事们开始有些为林为民担心。
上一次林为民受到这样广泛的批评的时候,还是在《霸王别姬》发表之后,但那时候也没有这次用词激烈啊!
而且这次批评的作家辈分普遍偏大,都是老资历,说话更有份量,而且还不好反驳。
伱说他倚老卖老也好,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好,总之是拿人家没什么办法。
到了下旬的时候,对于《情人》和林为民的批判似乎逐渐形成了一股潮流,只要想找,编辑部的同事们几乎每天都可以在各种报刊杂志上看到有关于这件事的内容。
作风保守的老作家、大学里的教学学者、工厂里的普通工人、象牙塔里的学生、一本正经的干部……
从斗争年代走过来的人,对于这种情况是非常敏感的。
编辑部的同事们都有种预感,这次的批判潮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所以这两天,编辑部内的气压一直很低,大家时不时的就会观察林为民的状态。
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这天中午看着报纸,笑着对众人说道:“这下子可算是热闹了,电影明星都被关进去了。”
报纸上刊登的是如今注明的电影演员迟志强因“流氓罪”被捕入狱的消息。
林为民猜想,自己最近受到的大规模批判,恐怕跟这股风潮也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在八三年这个风口浪尖上,任何细小的问题都可能是致命的。
同事们见林为民神态间多是轻松写意,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少许。
又过了几日,已经到了月末。
批判林为民的大军当中又增加了一位生力军,而且还是重量级人物。
某位资历深厚的老同志在文学评论杂志《文学评论》投稿,以《当代文坛的堕落与背叛》为题,长篇累牍的对林为民和《情人》进行了批判。
其在文章中公然宣称林为民在中描写的“郭玉道”的原型是旧沪上某汉奸商人。
这种污蔑和指责用心不可谓不歹毒,如果说之前的批评大潮当中只是充斥着各种上纲上线的话,这篇文章算是给了那些视林为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一个强大的武器。
看,他在美化汉奸!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了,对于林为民的打击很可能是致命性的。
这种人,就差没指着林为民的鼻子骂道:“你该死啊!”
这天下午,万芳久违的敲响了《当代》编辑部的门。
“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爸叫你去吃饭。”
不用多想,林为民也知道万先生肯定是担心他了。
晚上如约来到木樨地,进门便看到万先生夫妻俩在厨房忙碌。
“老师,您今天怎么还亲自下厨了?”林为民笑着问道。
“你先坐一会儿吧,等会儿吃饭!”万先生道。
“您老都干活呢,哪有我做的道理?”
林为民洗了洗手,到厨房洗菜。
万先生正在切土豆,刀刃切在案板上,发出“剁剁剁”的声音。
“最近工作还挺忙的?”万先生突然问道。
在林为民和他的交往和日常聊天中,这种句式出现的很少。
“还成,就那样呗,就是那些工作。”
隔了好一会儿,万先生又问道:“外面那些批评都听了看了?”
这才是万先生今天叫林为民来的重点。
“听了,也看了。”
“有什么感想?”
林为民甩了甩刚洗好的白菜片,将盆中的水沥干,“能有什么感想?听蝲蝲蛄叫唤,还不种地了?”
听到林为民这句话,万先生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是我多虑了!”
林为民道:“谢谢老师关心。”
万先生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写了一篇文章,打算发在报纸上。”
林为民知道,这肯定又是准备为自己遮风挡雨的。
“不能每次总让您出手,我这当学生的,不能总躲在您的羽翼之下。”
“怎么?翅膀硬了,想飞出去啊?”万先生佯怒道。
“瞧您这话说的。我到什么时候也是您座下一童子啊!”林为民装巧卖乖道。
“少来这套!”
师生两个玩笑了几句,林为民还是坚决的拒绝了万先生的出手相助。
好歹也进入文坛几年时间了,林为民早已见惯了舆论场上的那些风风雨雨,对于外界的批判声,他抱的只是一颗平常心。
文学创作嘛,好坏自有读者去评价。
跳出文学的范畴,那些带着恶意的歹毒攻击,才是对他伤害最大的。
但这些攻击恰恰也是他反击最为无力的,哪怕是万先生出手,也无法消弭那些过去余孽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他们寄希望于这样的攻讦和污蔑可以将林为民拉下马来,拉到泥潭中,就像过去他们屡试不爽的那些案例一样。
这次的风波和《霸王别姬》那一次有很大的不同就在于,很多人已经对人不对事,不惜以污蔑、诋毁、抹黑的方式来攻击林为民。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已经不单是万先生写一两篇文章发在报纸上就可以平息的了,更加挽救不了林为民被那些人败坏的名声。
万先生也明白现在的情况,即便林为民状若无事,但他心中仍不免有些担忧。
林为民也看出了万先生的心思,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有些内疚。
但更多的是对于那些恶意中伤、污蔑、抹黑的小人的愤恨。
晚饭后,林为民对万先生说道:“老师,要不您给我题个字吧!”
“题字?题什么?”
“就来一首《满江红》!”林为民笃定道。
林为民光说了个词牌名,万先生却心领神会。
来到书房,林为民负责研磨,万先生铺开宣纸。
大笔挥墨,行草纸上。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欣赏着万先生的墨宝,林为民胸中激荡,充满了与太祖当年一样的豪情万丈。
他抬头看向万先生,却是一脸谄媚,“老师这一手字真是不输颜柳,直追二王!”
万先生哭笑不得,笑骂道:“混账东西,还有心思耍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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