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羞不羞耻,反正国立文学院从今以后多了块地方以林为民的名字来命名。
贺院长这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给院里图书馆添砖加瓦,没想到碰上林为民如此给力,自然要投桃报李。
整件事其实双方各有付出,也各有受益。
就连小井这个图书管理员都跟着受益了,以前文研所的时候叫图书室,总共也没多少书,所以小井只能叫图书管理员。现在升级成名副其实的图书馆了,小井也升官了,成馆长了。
“恭喜啊,小……井!”林为民跟小井握了握手,这个“小”字差点没喊出口。
岁月催人老啊,当年的小井,现在已经进化成中井了,过几年就是老井。
小井眉开眼笑,“为民,感谢你啊!”
有种老区群众终于盼来了解放军的感觉。
揭牌仪式过后,为民图书馆正式对外开放,不过基本用不上几天,文学院的学员们马上就要放假了。
不仅如此,于华他们这一期学员班也要毕业了。
自85年3月算,到现在87年1月,为期两年四个学期的学习结束了。
但于华他们的学习之旅并没有因此结束。
国立文学院从84年开始和燕京大学中文系合作,学员班的学员们在两年的学习结束之后会进行一场考试,考试合格的学员将会被录取到燕京大学中文系作家班,插班学习一年,毕业后发给燕京大学四年制本科毕业证书。
所以于华他们这一班人大部分在毕业后还会进入燕京大学再多学一年时间。
林为民很是怀疑,就于华这么个浪荡不羁的德性,他是怎么通过的考试呢?
文学院不会放水了吧?
跟贺院长又聊了一会儿,拒绝了他中午一起吃饭的邀请,林为民打算离开文学院。
“林老师!林老师!”于华叫住了林为民。
“什么事?”
“晚上有时间没?我想请您吃顿饭。”于华道。
这么好心,请我吃饭?
林为民想了想,说道:“那晚上到铁生那儿吃吧,叫上谟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他也要放假了。”
于华点点头,“那好!”
等于华回来,同学们不禁有些羡慕他和林为民的熟稔。
随着时间长度的增加,林为民和国立文学院的距离也在拉远,越往后入学的学员越难体验到这种亲近。
到最后,大家大概也只能从为民图书馆这样的地方感受一下这位前辈师兄的亲切了。
到了傍晚,于华提着买好的肉和菜来到了石铁生家。
过了没多长时间,林为民也拉着谟言来了。
大家好长时间没聚在一起,有于华在,几句话场子便热闹了起来。
重点话题自然是最近林为民给国立文学院捐赠好几万册书的事。
86年,人均工资几十块钱。
林为民一出手就是几万块钱,壕气冲天。
于华作为亲眼见证这件事的围观群众,自然要好好替林老师吹嘘一番。
大家听的津津有味,对于林为民的大方也很理解。
80年文研所的学习经历对于林为民来说至关重要,现在他功成名就,对文学院投桃报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林为民瞧着于华那无风自动,花枝招展的样子便忍不住打击一下他,说道:“于华,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于华一脸懵懂天真。
谟言心中喊着:开始了,又开始了。
“谟言的《红高粱》这个月马上就要参加柏林国际电影节了!”
“柏林电影节?”于华的眼神透着一股清澈的茫然,柏林电影节是啥?
他突然想起了林老师的《情人》今年去参加的戛纳电影节。
还没等他说话,谟言开始科普上了。
“柏林国际电影节,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国际a类电影节之一,是如今欧洲最具影响力,也是全世界最顶尖国际电影节之一。与戛纳国际电影节、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并称为世界三大国际电影节。”
于华看向谟言的眼神带着不爽,你小子什么意思,跟我炫耀?
谟言科普完了不说话,我这都是响应林老师的号召。
这个年代不像后世娱乐新闻、花边儿新闻满天飞,哪个电影要参加电影节,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红高粱》参加柏林电影节的消息目前尚未放出来,以后即便是放出来,大概率也是某一两家权威媒体发一则短讯而已。
除非《红高粱》能够斩获大奖,才有可能大规模宣传。
所以于华自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待听林为民讲完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他看向谟言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玛德!伱小子走狗屎运了!”
谟言不还嘴,表情却让于华气的不行。
“什么叫走狗屎运?人家那是正经写出来东西了。换你,人家想改编改什么?怎么参加电影节?”
于华委屈的看了林为民一眼,“我不也在写嘛!”
“那就赶紧写出来。”林为民没好气的说,又忍不住吐槽道:“说写好几个月了,到现在也没个动静。文学院都毕业了,也没见你的小说问世。”
于华又小声嘟囔道:“还有一年才毕业呢!”
石铁生满脸笑容的看着几人的斗嘴。
过了好一会儿,石父和石岚往桌上端菜,大家坐到餐桌旁。
石铁生感叹道:“这一年过的可真快,一晃都87年了。”
于华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在文学院的日子还剩最后一年了。”
谟言偷偷看了他一眼,把这句话翻译了一下。
我也没想到,我只能在燕京浪最后一年了。
86年这一年,要说收获最大的,当然是谟言。
《红高粱家族》从发表到出版,再到改编,如今电影拍完居然要去参加柏林电影节了。
想想都觉得梦幻,他可是《红高粱》的编剧啊!
谟言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那个出师未捷的戏剧梦,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
多亏了林老师啊!
大家都在感慨这一年来的变化和遭遇,林为民也不例外。
不过他感叹更多的不是自身,而是大环境。
改革开放的脚步越走越远,《人民日报》在3月和4月的时候连续刊登两篇长篇报道,《史来贺风赋》和《乡土奇葩——记农民企业家鲁冠球》。
充分肯定了乡镇企业在改革开放大潮中的积极作用,同时也让史来贺和鲁冠球这两个乡镇企业家闻名全国。
近几年时间,乡镇企业在与国营企业的交手中,几乎每战必胜。
这种崛起,从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国有企业的不断衰落。
对于国营企业和那些抱着铁饭碗的工人来说,这当然是个噩耗。
可对于更广大的人民群众来说,却代表着生活正在变得越来越好。
社会上经济活动的变迁,反映到文学圈或者是文坛同样有迹可循。
改革文学自诞生之日起因为其题材和内容紧扣当下,内容多积极正面,这几年的发展越发的蓬勃。
可在这种烈火烹油之下,越来越多“变种”的出现,让改革文学也在逐渐产生变化。
泥沙俱下,若着重审视这些所谓的“改革文学”,就会发现有些以改革示人的作品往往流于表面,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走上“伤痕文学”的老路。
自去年起,不断有作家提出的“寻根”,正在逐渐形成一股潮流,“寻根文学”已经蔚然成风。
很多人从故纸堆里翻典故,将黄安仪的《小鲍庄》、谟言的《红高粱家族》、陆天明的《泥日》,甚至连林为民的《套马人》等都归结成了“寻根文学”。
从伤痕文学,到改革文学,再到寻根文学。
随着中国社会的不断变化,人的思想意识也在发生着变化,文学也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嬗变。
聊着宏大的命题,其他几人不自觉的被林为民给带偏了。
石铁生好不容易醒悟过来,“这种事你林大主编操操心还可以,像我们这些爬格子的人,只能听一听。”
他说完话,餐桌上的气氛又轻松了起来,大家很快转移了话题。
谟言聊起了他家的孩子,于华说起了分别的娇妻。
林为民忍不住调侃起了石铁生,“铁生啊!你的西米啥时候来燕京啊?”
提起程西米,石铁生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涩。
那年林为民带石铁生去西安追爱,回来是有打算想办法把程西米的工作调来燕京的,可却被程西米拒绝了。
所以这两年,两人一直是分隔两地,只能通过写信的方式联系,连电话都很少打。
林为民瞧着石铁生的模样,都忍不住替他着急。
“过了年都三十七了,你得上点儿心啊!”
林为民的语气如同老农看着自家不下蛋的公鸡发愁。
“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也得为我叔儿考虑考虑啊!”
他句句扎人心,搅得石铁生连吃肉的兴致都淡了下去。
石铁生放下筷子埋怨道:“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林为民见石铁生没有反应,嬉笑道:“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
听着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为民的身上。
石铁生眼看着奔四十了,他的终身大事不光家人关心,朋友们也很关心。
石父眼神灼灼的盯着林为民,期待着他的高论。
石铁生了解林为民,知道他那主意一向都很馊,正准备岔开话题。
却听石岚问道:“林大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林为民一脸神秘,“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那么多!”
石岚顿时拉下了脸,她都要大学毕业了,听着这话狠狠的给了林为民一个白眼。
林为民毫不在意,对石铁生招招手,“附耳过来,我有一计教你!”
石铁生很是无奈,但碍于老父亲殷切的眼神,只能乖乖的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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