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只是风凉话,而且对方背负了太多,他也没资格去评价什么。
许久之后,他沉声问道:“那你们研究的进度怎么样了?”
他只希望,自己的大哥不要白白牺牲,希望这滔天的罪孽,是值得的。
然而面对他的问题,鲲年沉默了。
白泽心中咯噔一声,他深吸一口气,问道:“难道结果不是很理想?”
鲲年苦笑着摇摇头:“何止是不理想啊,简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们分解了那么多的人族尸体,最后依旧没有弄清楚那股能量从何而来。”
“连这种力量从哪里来都没弄明白,至于它们到底是如何产生,又如何让我们妖族体内也产生这股力量……那就更遥遥无期了。”
白泽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他沉默了许久,欲言又止道:“鲲年大哥,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的方向错了?”
“此话怎讲?”
鲲年突然看向他。
白泽目光幽幽道:“有没有可能,那股能量并不是从人族体内诞生的,而是有着神秘的源头,人族体内的道体能量,只是那个源头的投射。”
“这!!”
鲲年眼睛瞪大,宛如晴空霹雳。
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一个新的世界在打开。
然而这又是残酷的,因为一旦白泽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之前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而若是没有了崇高的使命感支撑,那么他杀了那么多人,便只是单纯的作恶而已!
他这对他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你……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鲲年用强颜欢笑来掩盖心中的慌乱。
“因为我见过类似的事。”
白泽缓缓抬起右手,一团绚烂的火光自手心燃起,在空气中跳动,映照出文明的精彩。
“红尘之火?!”
鲲年眼睛瞪大,骇然道:“你怎么可能会有红尘之火?就算是人族也无法掌控这股力量!”
“哗!”
白泽抬起左手,另一团光芒升腾而起,煞气滔天吗,带着兵戈之威,震慑十方。
“铁血煞气!!”
鲲年再次惊呼,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失心疯一样自言自语,然后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最终双手抓着头发,仰天咆哮起来。
“啊——”
一声怒吼,九天云层动荡,无数的黑云汇聚而来,在上空化作一道庞大的雷霆漩涡,宛如要灭世。
“哎。”
白泽叹息一声,挥手之间,用法力隔绝了这股波动,没有惊动其他人。
许久之后。
鲲年慢慢冷静下来。
此时的他,似乎突然苍老了几十岁,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一头黑发也变得花白了。
“呵呵,还真是讽刺啊!”
他惨笑一声,自嘲道:“万年以来,我们怀着崇高的使命,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所以哪怕有再多的罪孽,我们也坦然面对!却没想到,到头来,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我们只是……在作恶而已。”
白泽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悲凉,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鲲年大哥善心未泯,所以此时承受着巨大的煎熬,良心的谴责。
他本来可以不说。
但如果让鲲年大哥将错就错,那么等将来害死更多的人,鲲年大哥的内心将会更加的煎熬。
他看出来了,对于鲲年大哥来说,所谓孽火焚身从来都不算什么,他,以及他的部下们,都早就有了牺牲的准备,但他们无法接受自己是在作恶!
那是信仰的坍塌。
“鲲年大哥。”
白泽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你们做的不是无用功,至少,你们的赤诚打动了我,我答应你,总有一天……妖族会有自己的天。”
鲲年身体一颤,他死死的盯着白泽,许久之后,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项伟大的事业,终于找到了接班人。
某种精神,有了传承。
“也对,任何事业都不可能是一代人就能成功的,最重要的是一种精神,一种传承。”
鲲年深吸一口气,神色莫名的笑道:“今后……妖族就麻烦你照料了。”
“鲲年大哥,你……”
白泽眼皮一跳。
鲲年洒脱的笑了笑:“呵呵,做错了事,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原本我以为,我孽火焚身时,一定是水到渠成之日,却没想到……是功败垂成之时!”
“不过,这也算是我最好的结局了,我罪孽滔天,我若不死,那么妖族便永远欠下人族一份大因果,那么妖族就永远无法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我的死,会成为妖族精神的牢固基石,那时候,妖族将会有自己的……文明。”
说完,他拍拍白泽的肩膀,微笑道:“妖巢的所有人,都需要交代一下后事,我去处理一下。”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鲲年大哥!”
白泽叫了一声,眼神复杂道:“一定要这么急吗?你应该有隔绝因果罪孽的手段吧?为何不再等等?”
只要孽火不降临,鲲年大哥至少能活到末法时代彻底到来。
鲲年摇摇头:“我的心,在万年前就已经死了,我苟活这万年,不过是为了完成这件事而已,如今既然已经功败垂成,又何必再苟延残喘?”
他顿了顿,温和的笑道:“更何况……那些亡魂也等着投胎呢。”
是啊,他本就愧对那血海中的无数亡魂。
而他多活一年,那些亡魂就要在血海中多沉沦一年,他不想再耽误这些亡魂超生了。
如今,身上已无千斤担。
死,又何妨?
……
一座郡城中,流传着神秘书生的传说。
据说,曾经有一个风流书生喜欢在夜里翻墙越户,去调戏郡守家的大小姐,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郡守勃然大怒,派人满城搜捕,却没找到那书生。
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件事渐渐的平息下去,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天夜里。
那位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坐在荷花塘边的石头上,望着水中的明月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哗——”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几片荷花的花瓣脱离花蕊,蜻蜓点水般掠过水面,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你来啦!”
大小姐惊喜的站了起来,但很快又板着脸,冷冷道:“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不怕被抓起来?”
“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荷塘对面的月光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手拿折扇的书生,他一身青衫,面容模糊。
“登徒子!”
大小姐羞愤道。
“你不就喜欢这样的登徒子吗?”神秘书面带微笑,沿着荷花塘的边缘走了过来。
“你!!”
大小姐更加羞愤了,咬牙说道:“你多次翻墙越户,我不想毁了你的前程才没喊人,你要是再这样出言不逊轻薄于我,我……我可就喊人了!”
“你喊啊,你就算喊破喉咙……”
神秘书生边走边说,但说到一半发现画风不对,于是捂住了嘴:“额……不能这么说。”
“噗嗤!”
大小姐见状,突然笑了。
但紧接着,她迅速收敛笑容,玩味儿的问道:“你今天又想干什么?难道又去哪里抄了几句蹩脚诗词,想要前来卖弄?”
她早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假书生,至少,是个没有文采的书生。
那书生却没有再嬉皮笑脸,而是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我这次……是来告别的。”
“什么?!”
大小姐身体微颤,差点没站稳,她轻吸一口气,故作平静道:“你要去哪里?”
“还债。”
神秘书生自嘲道。
大小姐不自觉的抓紧了裙角,紧张的问道:“你欠了别人很多钱吗?”
书生摇摇头:“不,是命。”
顿时,大小姐脸色惨白。
书生深吸一口气,拱手作揖道:“小生不才,未得姑娘青睐,扰姑娘良久,还请勿怪。小生……告退了。”
说完,他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态,一步步的后退,渐渐的消失在黑暗中。
“不要……不要走……”
大小姐脸色依旧苍白,她失魂落魄的低声喃喃着,眼中有泪水流下。
其实挖泉眼,讲的是“不听劝就会挨打”的道理,咱也不说那些蹲监狱的人了,咱就说生活中——劝君放下手中鞭,莫以子孙祭苍天。伤身体。但我估计,没人听劝。人本来就不听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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