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三日。
直至上午九点多,阿莱斯特才慢慢睁开眼睛。
“……脑子,还是有点晕。”
她无神的凝视了一会天花板,又安心的闭上眼睛缩回了伊莎贝尔的被子里。
这里不是星锑,不是危险而混乱的莱比锡。这里是阿瓦隆,是玻璃岛,是银与锡之殿……是伊莎贝尔的卧室。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家。
“不要放弃我的梦,继续睡……”
阿莱斯特嘟哝着,带着温暖的睡意缩成一团。
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到有人悄悄掀开被子一条缝、猫猫祟祟的钻了进来,随后悄无声息的抱住了阿莱斯特纤细的腰。
阿莱斯特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反过来抱住了那条胳膊。
“哎”
伊莎贝尔如同悄悄话般的声音,在阿莱斯特耳边响起、伴随着温热的吐息与垂落发丝的轻痒:“你怎么知道进来的是我呢?”
“……不是你的话,会被你的近卫们打出去的吧。”
阿莱斯特转身过来,双手环住伊莎贝尔、缩在伊莎贝尔怀里低声呢喃着。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能闻到伊莎贝尔的味道。
多亏了月之子灵敏的嗅觉。早在伊莎贝尔蹑手蹑脚靠拢过来的时候,阿莱斯特就已经闻到了她的味道。
伊莎贝尔怜爱的摸着怀里阿莱斯特的头,轻声说道:“累了就多休息一下吧。”
在伊莎贝尔的记忆里,艾华斯基本上一直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过一段时间。即使是看似没有什么事的时候,他也总在认真学习或是处理政务。从伊莎贝尔认识艾华斯开始,他就从未休息过一天。
即使如今,艾华斯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沉睡,他也还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守护永恒教国。而他同时又换了另一种姿态,进入更加繁忙危险的工作之中……
反正伊莎贝尔已经问过了——阿莱斯特的时间还是挺充裕的。好几天的时间,足够她跑个来回了。
如今能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好好休息一下……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为此,伊莎贝尔将这两天的大小事务全都推给了迈克罗夫特·赫尔墨斯。就是为了能多陪阿莱斯特一会。
她轻轻拍打着阿莱斯特的背,低声咏唱着两人初次见面时,她曾在梦中唱起的安眠曲。
那时的艾华斯还在努力抵抗她的催眠曲所带来的睡意……而如今的阿莱斯特,已经没有必要抵抗。
她早已陷入了安详而又深沉的安眠。
此时此刻。
远处的星锑,知识之城莱比锡。
莱比锡伯爵却是在太阳升起前就被迫醒了过来。
倒不是有什么工作需要处理……而是有一个带来工作的人让他不得不进行处理。
在莱比锡庄园的泳池里,彭波那齐随手搂着一个少女走了上来。水滴随着他的前进,淅淅沥沥落在地上,而他则只是随意的抖了抖脑袋、像狗一样将头发上的水滴抖落。
他从始终举着托盘侍奉在旁的男仆手中拿起一杯冰镇加糖的柠檬白兰地,抿了一口。
初代红相轻笑一声,悠然道:“还没找到贝亚德吗?
“——在你的地盘,几个小时都找不到一个人。你让我失望了,费恩。”
彭波那齐少见的念出了莱比锡伯爵的名字,将自己杯中残酒慢悠悠的倒在了莱比锡伯爵的头发上。
莱比锡对自己的发型颇为看重,平时若是有人随意触碰都会怒目而视。但此刻他却是一动都不敢动,任由那加糖后发粘的酒液顺着自己的头发与脖颈,流淌到他那昂贵的礼服之上。
他顾不上擦拭酒液,甚至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费恩……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在昔日的费恩·海因里希被女王所爱之后,人们都恭敬的称呼他为海因里希亲王;而在他奉命建造知识之城莱比锡作为自己的封地之后,人们又更加恭敬的称呼他为莱比锡伯爵。如今他的朋友们,平时也只是称呼他为“莱比锡”或是“海因里希”。
时至今日,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的名字了。
……父亲突然呼唤自己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是表示不满?亦或是亲昵?还是说,这是一种掌控……或是警告?是在表示自己在他面前还是孩子,还是说对我掌控莱比锡的局面已经有些不满……
莱比锡伯爵快速思考着、却仍旧无法分辨彭波那齐的意图,只能恭敬的说道:“至少我们已经知道,贝亚德女士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西雅尔多王子那里……”
“她喜欢那个类型的?那送给她吧。”
彭波那齐随口说道:“我回去把小西雅尔多从瓦伦丁里除名,她想要也可以直接带走。”
“是,我们还已经打听到,她带着一个怪物去了一趟通灵塔……”
“……怪物?”
彭波那齐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是影魔?”
莱比锡伯爵摇了摇头:“不是,是有血肉的怪物。看起来……似乎有点像是幼年的巨龙。”
“或许是她的宠物吧。”
彭波那齐不以为意,笑着评价道:“也可能是她的情人或是孩子,也可能是情人与孩子。谁知道呢。”
他听到这些情报,再度看向莱比锡伯爵,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错,还没有让我太过失望。”
“这都是您……”
莱比锡伯爵拍马屁的言语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打断。
“——但还不够。”
彭波那齐随手将那已经空了的酒杯递到莱比锡伯爵手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让我等太久……你什么时候能找到贝亚德?来个准数。”
“如果顺利的话……”
“我不要听‘如果’这种敷衍人的话。”
彭波那齐目光深邃:“今晚天黑之前,我要见到她。不是都有线索了吗?那就去找。”
莱比锡伯爵应道:“是……”
“哦,对了。记得客气点,别给我惹麻烦。”
“……是。”
莱比锡伯爵沉默了一会,还是低头应道。
金发红眼的青年强调道,眼中满是厌倦。那是他对自己的“孩子们”总给他招惹来各种各样敌人的厌烦——尽管彭波那齐性格起伏极大、奢靡又堕落,但他自己的敌人还真不多。
彭波那齐毕竟是宴主信徒,信奉着“来往皆是客”。
他对客人们的态度,比对自家孩子要好的多。比起威胁与强迫,更多的是带着人去玩,通过无尽欢乐来交朋友。反倒是在和他混熟了之后,他的态度就开始渐渐变得不好了,也显露出自己的易怒与无常。
反倒是他的那些孩子们——那些被他转化的月之子,行事风格都要比他张狂、高调许多。他们从来不怕惹事,反正大不了回来给彭波那齐艹一顿。彭波那齐在发泄完之后,总是会给他们擦屁股的。
其中最为出名的,也就是“魅魔”艾玛。
但最近二十多年里……莱比锡伯爵却清晰的感应到,彭波那齐是愈发的易怒、暴躁了。以往那些孩子们的犯蠢,他总是会一笑而过、甚至哈哈大笑,而如今发怒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他以前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盛,仿佛每时每刻都要发泄欲望——那时的他相对来说更喜欢开宴会,和他结识的朋友们饮血或喝酒。每天听着音乐、看着表演、日复一日的聊着某人的八卦与黑料、锐评国王与其他派系的愚蠢与失败,血肉之欲的占比反倒不足十分之一。
他这些年所留下的亲生子嗣如此之少,便是证据。
——那似乎是一种焦虑的情绪。
也可能是心灵的老化。
莱比锡伯爵与他在通灵塔的朋友聊天的时候,也了解过……爱之道途的长寿不意味着永生。那是一种“极为强盛的生命力”,精神却并不属于长生种。
月之子的生活比起真正长寿、因而生活极为慢节奏的精灵,要更接近于人类。这便是证明。
而这也意味着,月之子有着另一种“寿命”。那就是他们的精神寿命——即使是月之子,也是多道途的物质生命。只要是物质生命,就会因为道途满溢而失控,所以月之子也会随着寿命增加而愈发极端。只不过月之子本身就没有所谓的“本心”,因此也无所谓“失去本心”。
——很显然,彭波那齐的神智已然濒临极限了。
如果他无法踏上完人之道,晋升第六能级……等他爱之道途彻底畸化、开始覆盖超越之道时,恐怕也就再也无法晋升了。
不过,或许还有另一种办法……
莱比锡伯爵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无比超越的念头。
甚至于在那个念头生成的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多年未曾动弹一下的超越道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活化。
“父亲……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他有些迟疑,吞吞吐吐——因为那个想法太过僭越。
而彭波那齐瞥了他一眼。
原本他应该会对这种磨叽、懦弱又不说人话的行为,而直接暴怒的开始训斥甚至殴打对方的。
但看着莱比锡伯爵瞳底清晰可见的紫色光晕,彭波那齐却是饶有兴趣的接过身边女孩递来的毛巾。只是随手将它搭在肩膀上,随后便两手抱胸、耐心的等待着莱比锡伯爵整理语言。
因为彭波那齐身边的那个女孩也算是知情人——她的父亲也是衔尾之环的参与者、甚至险些成了祭品,所以莱比锡伯爵倒也没有避讳:
“……父亲,那个从《衔尾密续》石板中得到的衔尾之环仪式,其实并没有限制超越道途才能使用。”
“嗯,我知道。”
“蔷薇十字召唤世界各地第五能级的超越者,将他们聚集起来……打算使用衔尾之环仪式来窃取堕天司的力量。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需要更多的超越者、才能在仪式中拉下来足够多的力量……”
莱比锡伯爵有些迟疑的缓缓说道:“那我们月之子……是不是也可以使用衔尾之环?”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