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决定以厚土阵,重构千家镇的灵田。
但这件事,他其实做不了主。
灵田不是他的,他也根本不是千家镇的人。
东山村的长老,虽然修为不高,但年龄大,资历老,颇有威望。
实权不大,但一般有事,也都要他做主。
墨画便去问他:
“长老,您想重新给灵田画阵法么?”
东山村长老早有预料,但还是难以置信,颤声道:
“重新……画阵法?”
“嗯。”墨画点头,“就是孙家老祖,当年画的那种阵法。”
长老瞳孔震动。
孙家老祖,二品阵师,在千家镇地位崇高,一直是传说中的修士。
画孙家老祖的阵法……
长老语气更恭敬了几分:
“孙家老祖的阵法……小先生,您学会了?”
“学会了一些,不敢说能学十成,七八成总是有的。”墨画谦虚道。
长老一时失神,喃喃自语:
“孙家老祖,可是二品阵师……”
墨画解释道:“他是二品阵师,但布下的阵法,其实是一品的,否则的话,炼气修士的灵石,是供不起二品阵法的。”
长老明白了。
墨画又为他陈明利害:
“画阵法,需要重构一些灵田,还需要在田埂上重新画阵法。”
“我学了孙家老祖的阵法,算是受了他的恩情,所以可以不收灵石,为你们画阵法。”
“但阵法本身,也是需要大量灵墨,和不少灵石的,与此同时,还需要一定的人力,去重新开垦,规整灵田。”
“这些人力和物力,都是要你们那自己出的。”
长老心中有数,缓缓点头。
墨画最后道:“阵法我会画,但这个阵法要不要画,归根结底,还是要你们自己决定的。”
长老沉思良久,这才拱手道:
“小先生,可否容我一些时间,我与大伙商量一下。”
“嗯。”墨画点头。
这种事,长老一个人的确做不了主,肯定是要与别人商议的。
墨画也不强求。
他们若是愿意,自己就为他们画一下阵法。
自己也能学以致用,加深对阵法的领悟。
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东山村的修士,以及千家镇的这片土地。
他们若是不同意,墨画也不勉强。
只能以后再找机会,重新构建一遍厚土阵,加深阵法理解了……
……
墨画走后,长老便召集了东山村的灵农修士。
他将墨画的意思说了。
众人面面相觑。
大多数人,还是不敢相信:
“这位小先生,真的学会了孙家老祖的阵法?”
“不可能吧……”
“他才多大?”
“炼气七层,就能学会这种阵法了么?我看别人那些阵师,都是白胡子一大把了。”
“你懂什么?学无先后,达者为尊。”
“这小先生年纪虽小,但我看他的阵法水准,比孙家如今的家主,还要高上不少。”
“确实,虽然我看不懂,但他的阵法,画得又快又好。”
“比孙家所有人都好。”
“那他为什么帮我们呢?”
“也是,又没什么好处,还不收我们灵石……”
“他要收灵石,你给的起么?”
“穷得都揭不开锅了……”
“孙家老祖的阵法,能是一般阵法么?画这阵法,得要多少灵石?”
“把全村家底掏空,凑出的灵石,都未必付得起报酬……”
“我就是觉得蹊跷,这小先生,心地也太好了。”
“你这不就是贱骨头么?这小先生要是与孙家一般,骑在我们头上,那才算是做得对么?”
“画这阵法,要重构灵田,可这灵田是祖传的,动不得。”
“为什么动不得?”
“祖传的,就是动不得……”
……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赞成,有的反对,还有的忧心忡忡,犹豫不定。
他们是灵农,靠灵田吃饭。
涉及灵田的事,就涉及根本,所以一时之间顾虑重重,很难下决定。
长老听着他们争执,沉思半晌,这才缓缓道:
“这个阵法,我们要建。”
屋里一时之间,安静了片刻。
有灵农皱眉道:“可是,长老,这件事风险不小。”
长老摇头,“我不想让东山村的子孙后代们,再忍饥挨饿了。”
“这件事的确有风险,但什么事没风险呢?没风险的好事,能轮得到我们这些贫苦的修士么?”
“这个风险,我们不冒,就要子孙后代来冒。”
“但是我们的子孙后代,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长老浑浊的眼眸中,透出精光,缓缓注视着众人,语气凝重道:
“这个小先生,年纪虽小,但在阵法上,是个高人。”
“他愿意帮我们,那是我们的机缘。”
“一旦他离开,谁还能会这么高深的阵法呢,就算有人会,谁又愿意帮我们画呢?”
“不要心存侥幸,觉得以后会更好。”
“现在不争取,以后只会更差。”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不把握这次机会,我们子子孙孙,都要忍饥挨饿!”
长老的声音沙哑而沉重,说完牵动旧疾,皱着眉头,剧烈咳嗽起来。
众人都沉默了。
有些人神色依旧踌躇,但多数人,目光却渐渐坚定起来。
……
次日,长老便找到墨画,将众人的决定说了。
“大家都答应了,有灵石的出灵石,有力气的出力气,重建灵田中的阵法。
之后长老对墨画郑重行礼:
“求小先生,救我千家镇修士,于饥馑之中!”
墨画受不了这么大的礼,连忙将长老扶起。
长老面露期待地看着墨画。
墨画却摇头道:“我是救不了你们的。”
长老神色错愕。
墨画叹道:“我只能帮你们画阵法,但阵法如果真能救得了你们,那孙家老祖当年的阵法,就已经救了你们了。”
“可是并没有……”
“这么多年来,你们还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长老闻言震动,随后若有所思,一时之间心绪起伏。
墨画又接着道:
“我可以画好阵法,让土壤肥沃,灵田丰收,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但是然后呢?”
“孙家还在,还是会欺压你们。”
“建好的灵田,还是会被毁掉。”
“画好的阵法,还是会被销毁。”
“你们不会阵法,还是要受制于人,被孙家盘剥。”
“灵田之中建好阵法,土地肥沃,可能一两年内,甚至五六年内,你们能过得好些,能吃得饱些。”
“但十几年,几十年,乃至百年以后呢?”
“会不会又和以前一样呢?”
长老的神情,泛着浓浓的苦涩,进而变成化不开的愁苦。
他无奈道:“可是孙家,有筑基修士……”
墨画摇头,“筑基前期而已,而且他算是半个阵师,不常与人动手,道法生疏。”
“一般而言,十来个炼气九层,真敢拼命的话,是足以让他忌惮的。”
墨画又道:“孙家横行霸道,依仗的其实是灵农的软弱,与得过且过。”
“你们如果真的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他们是不敢肆意妄为的。”
长老面色踌躇,叹道:
“可是……这样一来,怕是要流血死人……”
墨画语气有些肃然道:
“你们流血,子孙可以吃饱饭,你们饿死,子孙就一样饿死。”
长老闻言,骤然失神。
墨画又宽慰道:“其实,孙家也不敢太过分的。”
毕竟有上台城的道廷司在。
这种地方道廷司,虽不会直接去管仙城以外的事,但如果矛盾冲突大了,他们也不得不插手。
道廷司依《道律》行事。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有《道律》约束,道廷司职责所在,孙家也不敢太过放肆。
孙家毕竟与钱家不同,或者说,与钱家老祖的黑山寨不同。
他们只是吸血享乐的寄生虫,而非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所以我只能帮你们,救不了你们……”
墨画目光澄澈,坦诚道,“能救你们的,只能是你们自己。”
长老眉头紧锁,沉思良久,而后缓缓松了口气,又向墨画行礼,郑重道:
“多谢小先生,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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