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城,静谧的竹室中。
庄先生睁开了眼,脸色苍白了一分,有些无奈道:
“弟子太聪明,也是件麻烦事……”
“一旦聪明,想得就多,一不注意,就想到了不该他想到的东西……”
正拿着一只木头,替墨画削着小老虎的傀老,闻言微怔,皱起了眉头:
“又被算到了?”
庄先生摇了摇头,“差一点。”他微微叹了口气,“还好那孩子机灵……”
知道利用大地道蕴,掩盖自身气机,不然真被那人看到了容貌,还要多费些周折。
傀老沉思片刻,默默道:
“墨画这孩子,许久没回来了……”
庄先生脸色微白,闻言却眉梢微扬,微微笑道:
“怎么,想他了?”
傀老没理他,默默削着手里的小老虎。
之前墨画找到他,说可能需要很多很多小老虎,让他帮忙刻一些。
现在他刻了不少小老虎,墨画却不沾家了。
片刻后,傀老叹了口气,无奈道:
“松子嗑完了,没人给我炒。”
庄先生建议道:
“要不让子胜替你炒?他是我的弟子,也算是你的晚辈,这种事,理当效劳。”
傀老有些嫌弃,“白家弟子,只能拿些刀枪剑戟,其他不行。”
“讲究还挺多……”庄先生摇了摇头。
傀老没理他,只想着墨画什么时候能回来。
但他算不明白,便问庄先生:
“还有多久?”
庄先生掐了下手指,看了眼远处的矿山,目光微动,缓缓道:
“快了吧……”
庄先生的眼神有些深邃。
“阵法他学会了。”
“那东西也快炼好了。”
“尸气蔓延,天机浑浊。”
“这次南岳城的劫难也不小,就看这孩子怎么处理了……”
傀老点了点头。
庄先生又看了眼城外的矿山。
矿山之上,是苦命的矿修。
他们一无所知,每天仍在辛苦劳作。
庄先生叹息:“每逢天地大劫,受苦受难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修士啊……”
“你又多愁善感了。”
傀老声音木然。
庄先生自嘲笑道:
“没办法,年纪大了。”
傀老看着庄先生,目光之中,流露着深深的惋惜与惆怅。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低头削着小老虎。
一刀又一刀,手法纯熟,木屑纷落,小老虎的线条浑然天成。
竹室之内,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傀老忽然道:“我把你师兄杀了吧。”
庄先生一怔。
“杀了他,你能多活几年。”傀老声音冷冽。
庄先生心生暖意,清逸的面容,流露出笑意。
“多谢了。”
而后他又带着歉意道: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时日无多,估计帮不了你了……”
傀老摇头,“你不顾念师门之情,我便布天傀地儡杀他,你多活几十年,还是有可能帮我。”
庄先生沉默片刻,摇头叹道:
“杀不了了……”
傀老皱眉,“道心种魔,真有这么棘手?”
庄先生淡然道:“他入了魔殿,成了道人,继承的道号是‘诡’,得的神念传承,修到深处,近乎天魔。”
“之前他小心谨慎,阁老都拿他没办法。”
“如今他道心种魔大成,神念走的是‘诡’道,诡谲万千,已经不是单纯依靠修为道法,就能杀死的了……”
傀老也沉默了,苍老的目光中,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不杀一下,怎么知道?”
庄先生叹道:“你可以杀,他也会死,但死的是谁,最终他死没死,谁也不知道……”
傀老眉头紧锁,“道心种魔,不算绝顶的魔宗传承吧。”
怎么会可怕如斯?
庄先生神色怅然,“道心种魔不是,但我那个师兄,他是神念绝顶的修士啊……”
“这个世上,不知还有谁能杀他……”
庄先生神色无奈,缓缓闭上双眼。
忽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墨画天真烂漫的笑脸。
庄先生微怔,随即目光晦涩,沉思许久后,才喃喃道:
“还早啊……”
“别被杀,好好活下去就好……”
……
陆家尸矿,万尸祭坛之中。
直到一副厚土阵画完,神识清明,诡异的气息消散无踪,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同时心中后怕不已,后背也渗出冷汗。
“好诡异啊……”
没念他的名字,没提他的道号,只是往深处细想了想,就被这道人感知,甚至在心中,浮现了他的身影。
身体也隐隐不受控制。
讼其道号,皈依其道。
这究竟是什么手段,莫非也是一种神念之术?
墨画不敢再细想。
他将“诡道人”这三个字,深深藏在心底,尽量不去触及,不去深思。
与此同时,墨画也有点颓唐。
他之前还以为自己神念之法大成,神识层面的交锋,可以大杀四方。
却没想到,自己只是动了下心思,就被人察觉。
而面对诡道人的诡影,自己竟生出无从下手,无法抗衡之感。
墨画叹了口气:
“修道还是要谨慎,不能骄傲自满。”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高境界大修士的手段,通天彻地,匪夷所思,完全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炼气,可以揣摩的。”
“千万不能得意忘形!”
墨画默默告诫了自己几遍,而后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种诡影,如果是神念手段。
那自己将来能不能学呢?
修极致的神念,以无上神识证道。
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像这道人一样,手段诡谲,让人防不胜防呢?
现在自己还只是炼气,神识仅有十二纹。
但将来如果有一天,自己神识足够强,神念手段足够多,是不是能直接与这道“诡影”抗衡呢?
假如可以的话,那自己默念“诡道人”的道号,钓他的“诡影”前来,是不是……
能直接把它“吃”掉呢?
“吃”掉它的诡影,是不是也能增长神识呢?
炼化后,会不会还能领悟一些神念之术?
……
墨画只是动了一下念头,忽然识海颤动了一下,又有枯涩的道人墨影显现。
墨画吓了一跳,连忙收拢心思。
心里默念道:“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没想……”
不知过了多久,神识清明,诡影消散。
墨画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他不敢再痴心妄想了,而是老老实实,将适才的念头都忘掉,继续打探起眼前的阵法和祭坛……
……
而在远方,枯寂的山林中。
“孙义”却察觉到什么,忽然一愣。
随即他冷笑一声:“还敢来?”
“心中念我名号,以为我就不会知道?”
他盘腿坐下,服了一粒血丹,恢复了气机,而后正准备衍算,却忽然心头一颤。
他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这丝心悸,凭空而生,来得快去得也快。
仿佛冥冥之中,天机运转,有什么神念滋生了。
它盯上了自己,不怀好意,而且似乎,其中还有些“垂涎”的意味……
什么意思?
谁能,又有谁敢垂涎自己?
“孙义”生出一丝愠怒。
他想反向推演。
但这丝神念,又像是一个念头,极其微弱。
如同抛入水面的鱼钩,只轻轻一点,荡出一丝涟漪,便沉入幽静的水底,静静蛰伏。
水面归于平静,并无一丝痕迹。
仿佛有人,将这念头,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而天行有常,一切因果,又已然悄无声息,默默运转……
“孙义”目光深邃,空洞,但终于不再淡漠,而是染上了一层寒霜:
“是谁……”
深山死寂,有怪异的妖声传来。
许久之后,“孙义”转身,继续一深一浅,沿着原定的方向走,只是声音却于嘶哑之中,带了一丝憎恨与可怖:
“别让我找到你……”
“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山中深邃的诡谲所湮没。
总算是在十二点前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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