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物是妖修,而且不是一般的妖修。
除了修了妖邪功法,身躯可“妖化”外,它身上还画有神秘的四象妖纹!
墨画轻轻舔了舔嘴唇。
四象阵法!
这是有别于五行和八卦阵法体系的阵法门类。
太虚门是不传的。
甚至一般宗门,都不会有四象阵法的传承,是颇为罕见的阵法。
“得抓住这个怪物,扒了它的皮,将阵纹抄下来……”
墨画目光一亮,将逝水步催到极致,脚步如风,沿着地上的血迹,向那身负重伤的妖修追去。
那妖修断了一只手臂,半身是血,爬过地面,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但它毕竟是妖修,肉身恢复快。
地上的血痕,初时如泉涌,渐渐地便如溪流,最后只留下断续的血印。
但血迹再淡,也瞒不过墨画的神识。
更何况,他还有衍算。
有因果线指引,这只妖修,几乎不可能跑得掉。
如此追了一炷香,地上的血迹,几乎淡不可察,空中仅留有淡淡的血腥气。
墨画只能根据淡红色的血色因果线,来继续追下去。
可又追了片刻,因果线忽然断了。
墨画皱眉,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这片山林的深处。
眼前林木密密麻麻,雾气遮蔽。
前后左右,一望无边。
乍看之下,根本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更蹊跷的是,神识放了出去,感知之下,看似一切正常,而唯有细细分辨,才能发现,神识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吸收了窥测的神识。
又像是,整个山林,编织出了一层神念“迷雾”,阻隔了修士神识的感知。
那只身负重伤的妖兽,没入林中,宛如鱼游入海,恶虎归林,杳无踪迹。
“追丢了?”
墨画神情微怔,眉头越皱越紧。
以他的神识和天机衍算,跟人基本没跟丢过,更何况还是这种身负重伤的修士……
这片密林……
墨画呆呆站着,盯着这密林,看了半晌,冥神苦思,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震。
什么东西,能隔绝神识?
如此大范围的神识隔绝,必然是阵法!
但一般阵法,实际上是“隔绝”不了神识的。
大多数保密的阵法,兼顾隔音和神识隔绝。
但这种所谓“隔绝”神识的阵法,从原理上来说,是利用阵法,制造混乱的灵力,形成“壁垒”,来“隔绝”神识感知的。
底层的原理,是灵力层面的混淆,而非神念层面的隔绝。
以神识对其窥测时,是能感觉到明显的,阻碍的“壁垒”的。
可眼前的密林没有。
没有明显的“壁垒”,但却能隔绝神识窥测,让人难窥究竟。
而这种能从神识层面,真正“隔绝”感知的阵法,从原理上推断,必然蕴含某类神念之力的运用。
也就是说,这密林里的阵法,是……
神道阵法?!
墨画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
买一送一?!
他万万想不到,在这习以为常的炼妖山外山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悄无声息地,同时藏有两类稀有阵法。
妖修身上的四象阵法。
以及,与眼前这一片密林融为一体的……
神道阵法!
墨画又放开神识看了看,可神识一入深林,便如同泥入大海,没有一点声息。
甚至若非他神识强大且质变,感知敏锐,神念入微,根本都不会察觉到,自己的神识在窥测这片密林时,其实没“看”到任何东西。
神识“视而不见”……
这片密林,在神识中,既存在,但又并不存在。
墨画心中惊叹。
好高明的手段。
好厉害的阵法!
墨画当即就想迈入走进林中,好好研究研究密林中的神道阵法,只是刚抬脚,就犹豫住了。
“这密林,有点危险……”
那妖修负伤,还要往这林中跑。
说明这密林,很可能便是它的庇护之地。
如此大一片密林,如此高明的神道阵法,必然不是一般修士能布下的。
那这密林的深处,很大概率,就有妖修的同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与妖修为伍的人,即便不是妖修,也必是其他凶残的魔修。
修为境界,至少也是筑基,金丹都有可能。
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区区筑基中期修为,没人保护的情况下,贸然进入密林,还是有些太危险了。
墨画叹了口气。
他又在密林前逡巡许久,心中踌躇,权衡再三,还是只能暂时放弃。
“可惜了……”
明明神道阵法就在眼前了。
但现在的情况下,他又不好贸然行险,还是先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反正山林就在这里,也不会长腿跑了。
墨画又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山林,仿佛在看自己家的菜园。
“等准备周全了,再回来摘菜!”
墨画点了点头,之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
墨画离开后,荀子悠看着他的背影,估摸着墨画的行动轨迹,在确认他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后,这才迈步向山林走去。
他在炼妖山里,第一要务,是保证墨画的安全。
其他的事情,都是其次。
现在墨画安全了,他才会抽一点时间,去查查那个妖修。
林间薄雾蒙蒙,树木高耸,原始而荒凉。
荀子悠在山林走了几圈,又放开神识,扫视了几遍,仍旧一无所获,不由皱眉。
自己一个金丹后期修士,追一個筑基后期妖修,这也能追丢?
自己这些年,的确是有些懈怠,但也绝不可能怠惰至此。
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荀子悠有些不服,便转过头,向右手边道:
“你也追丢了吧。”
右面光影浮现,一个身穿冲虚道袍的男子浮现了出来,脸色也有些尴尬,但嘴上却道:
“我看着笑儿呢,其他事,没怎么留意。”
“怎么?”
冲虚门长老看着荀子悠,装作淡然道,“你跟丢了?”
荀子悠懒得理他。
两人各自放开神识,在山林中搜索了一遍,而后都皱起了眉头。
“竟然真的不见了……”冲虚门长老也认真了起来,神色不解:
“那个妖修,究竟有什么手段,能瞒得过我们两个金丹修士的神识?”
“隐匿术?隐匿灵器?”
荀子悠摇了摇头。
修界浩大,功法道法灵器门类繁多,他一时也很难断定。
按理来说,境界悬殊,神识差距这么大,即便有一些隐匿,或是遮掩气息的手段,也是不可能瞒过他们的感知的。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荀子悠皱眉道:
“炼妖山里,怎么会有妖修?”
冲虚门长老也是目光凝重:
“四周有阵法封山,山门处,有监测妖魔之气的阵法,每个进山的弟子,都用辟邪鉴照过,我们这些长老,也会不间断在山里巡视……”
“这山里只会有宗门弟子,除了我们这些巡视的金丹长老,不可能还有其他修士。”
“怎么会有妖修?”
“它又是如何进的山,如何在这山里藏身的,又到底有什么图谋?”
两人神情都有些肃然。
“要搜山么?”
“动静太大了,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搞得人心惶惶,惹来麻烦,而且未必能搜到……”
毕竟那个妖修,是在两个金丹修士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在这盯一会?”
荀子悠摇头:“没那么多时间。”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墨画和令狐笑。
两人都叹了口气。
冲虚门长老又看了眼面前的山林,越看越迷惑,低声喃喃道:
“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你我的神识……”
荀子悠也盯着山林,皱眉不解。
看了一会,荀子悠忽而一怔,目光凝重:
“玄见,你在这炼妖山里带了这么久,可曾见过这片山林么?”
冲虚门长老一愣,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山林,眉头缓缓皱起。
“似乎的确……有点陌生……”
炼妖山很大,山林也多。
但他作为长老,驻守炼妖山许久,大多地方也都去过。
可眼前这片山林,虽说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的林子,跟其他山林大差不差,顶多也就是广袤了些,一眼看不到边际,但相较而言,气息的确陌生了太多……
“你的意思是,不是那妖修隐匿手段高明,而是……这林子有猫腻?”
冲虚门长老问道。
荀子悠缓缓颔首。
冲虚门长老放开神识,扫视一圈。
但他们虽是金丹,神识强大,但不曾质变,感知不够明锐,也不曾精通阵法,没有相关阵法的阅历。
神识一扫,四周的山林还是空荡荡的。
冲虚门长老不由问道:“有什么猫腻?”
荀子悠摇头。
他也还没想明白。
荀子悠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墨画。
他记得墨画刚刚,就是盯着这山林,看了半天,眼睛越来越亮,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
之后他迈步想进山林,但犹豫了片刻,又没进去,离开前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片古怪的密林。
荀子悠细细琢磨,有些难以置信。
墨画那孩子……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可怎么可能呢?”
他们两个堂堂金丹修士都看不出来,他一个筑基修士,怎么看出来的?
荀子悠皱眉。
可假如是真的……
假如墨画那孩子,真的看出了什么。
那就说明,这林子的秘密,涉及到墨画十分精通,而自己并不擅长的东西。
那就是……阵法!
这片密林被人布下了阵法,所以才能够在不知不觉中,阻隔金丹修士的神识窥测,为妖修提供藏身之地?
什么样的阵法?
荀子悠看着面前,一点阵法踪迹也没有,一点端倪也不显,平平无奇的山林,神情有些茫然。
这能有什么阵法?
墨画那孩子,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金丹。
活了两百多年的自己看不出来,而这孩子,年龄不到二十,他就能看出来……
荀子悠深深叹了口气。
天才就是讨厌。
尤其是阵法上的天才。
阵法太晦涩,里面的水太深了。
一些阵法天才,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厉害在哪,更不知道,你跟他比,差距究竟能有多少……
一旁的冲虚门长老,见荀子悠神色变幻,叹息不止,皱眉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荀子悠一怔,回过神来,想了想,觉得这些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是先不说出去为好。
“没,只是感叹,我们这些长老疏忽了,竟让一只妖修混了进来。”荀子悠叹道。
冲虚门长老闻言,也点了点头。
荀子悠又道:“此事透着古怪,回宗门禀报后,再商量解决的办法。伱我先不申张,以免走漏风声……”
“如此也好。”冲虚门长老点头道。
两人商议完,便准备离开。
只是离开前,冲虚门长老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心悸,问道:
“对了,那个‘御剑’是怎么回事?”
荀子悠装傻充楞,“什么‘御剑’?”
冲虚门长老没好气,“别给我装傻,我亲眼看到的,那孩子隔着一百大几十丈的距离,也不聚剑气,神识一震,一把灵剑直接就飞了出去,金光灿灿的,炸出一团剑气,绞碎了那妖修妖化的手臂,血染小半截身子……”
那个叫墨画的孩子,不过筑基中期。
这等境界的御剑,就有如此凌厉的手法,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强大的威力……
冲虚门长老现在想起来,还心惊不已。
荀子悠一脸“震惊”,摇头道:
“不会吧,怎么可能?你肯定看错了。”
冲虚门长老无语,“我怎么可能看错?”
“就是看错了。”荀子悠一脸严肃,笃定道,“那不是御剑,只是一种画了阵法的暗器,威力其实也一般,只不过那妖修本就身负重伤,无力抵抗,这才被炸得如此凄惨。”
冲虚门长老难以置信,“画了阵法的暗器?你胡说八道也要靠点谱!”
荀子悠反问道:“那你见过筑基中期,御剑一百六十丈,威力还如此大的剑修么?”
冲虚门长老一滞,“这……倒没有……”
这种事的确违背了他的常识。
“而且,御剑啊……”荀子悠又道,“就连你冲虚门那个剑心通明的天才弟子,也还没学御剑吧,墨画这孩子,又不是剑修,怎么用得出这么厉害的御剑?”
“也对。”冲虚门长老忍不住点头。
别的不说,若论剑道天赋,他敢断定,令狐笑绝对是冲虚门,甚至在整个乾学州界里,都是名列前茅的翘楚。
墨画若真会御剑,还会如此强大的“御剑”,那岂不是比他冲虚门的剑道天才还要天才了?
这绝无可能!
冲虚门长老渐渐信了。
他离得较远,本身也没看太清,只“觉得”墨画似乎是御剑了,然后离得老远,命中了那个妖修,剑气四溢,炸出了一团血雾。
但现在想来,御剑明显不太合理。
御的是某类,画有特殊阵法的,如同暗器形制一般的灵器,才是合理的。
冲虚门长老微微颔首。
旁边的荀子悠见状,默默松了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墨画做这种“显眼包”的事,自己还要胡扯淡,找理由给他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不过好在,这孩子做的事,一个比一个“离谱”。
说出去,别人也未必信。
反倒是自己胡扯的借口,显得“靠谱”许多。
荀子悠心中默默叹气。
不仅要保他周全,还要替他编借口,圆谎话。
自己容易么?
“以后有机会,高低得让这孩子请自己喝酒……”
……
另一边,墨画与令狐笑几人会合了。
“跑了,找不到了。”墨画叹道。
几人都有些遗憾,差一点,就能将那妖修杀了。
“先回去吧,看看程默的伤势如何了,至于那妖修,既然在山里,早晚跑不掉。”
敢对我太虚门的小师弟下手,早晚扒了它的皮!
墨画心里默默道。
众人便往回走,只是回去的路上,令狐笑明显有些心事重重。
他在背后,几次三番,偷偷看向墨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会御剑?”
墨画有些意外,点头道:“会一点点,但不算正统的御剑,主要还是靠剑上的阵法。”
令狐笑“嗯”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更将墨画当成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早晚跟他打一架……”
令狐笑心里坚定道。
到了太虚门的山脚下,众人便分开了。
令狐笑回了冲虚门。
墨画几人,则回了太虚门。
到了山门,司徒剑便问道:“小师兄,妖修的事,要告诉门内的长老么?”
墨画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别人可以不说,但门内的长老,是要知会一下的。
“嗯。”墨画点头。
而后他便找了宗门内,负责考勤等各类弟子事项的宋长老,将在炼妖山遇到妖修的事告诉了他。
“妖修!”
宋长老一听,神色立马凝重起来。
“好,我会将这件事,通知在炼妖山值勤的宗门长老,让他们留意一下,也保证弟子的安全。”
“炼妖山的值勤长老?是荀子悠荀长老么?”墨画问道。
宋长老有些惊讶,“你认识他?”
墨画摇头,“有过一面之缘,听过他的名字,但不算认识。”
宋长老颔首,“不错,到时候有什么事,荀长老会再去问你。”
墨画点头,“嗯,好的。”
跟宗门报备过后,墨画就放心了,他又去看了眼程默。
程默伤势好了不少。
“我们替你报仇了,砍掉了那怪物一只手臂。”
墨画还将那一小截手臂,拿给程默看了一眼,然后又自己收了起来。
程默气息有点虚,苦笑道:“谢谢小师兄。”
墨画见他神情有些颓然,便道:
“那是只妖修,实力很强,我们五人联手,也只断了它一只手臂,还让它跑了。”
“你好好养伤,伤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回场子,将那妖孽给剁了,皮也给扒了!”
程默闻言,果然精神一振,笑着点头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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