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相见
吴夫人从旁边听着袁熙和丁夫人的对答,怎么听怎么不是个味,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这话本来就容易引起误会?
丁夫人是个聪明人,但她还没聪明到能看破袁熙面目下的真正底线,而且她也不敢冒这个险,毕竟袁熙拿来威胁她的,是她最在乎的曹昂的性命。
袁熙也正是因为吃透了丁夫人的心思,所以才有恃无恐。
他也不怕丁夫人反悔,因为先前他通过传递曹昂的亲笔书信,让丁夫人确定了曹昂还存活的事情,这样一来,丁夫人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过维持现状,对丁夫人来说并非不可接受,她本来就和曹操决裂,不打算再回许都,再这个前提上,曹昂活着,曹晴能够返家,已经出乎丁夫人的预期,所以丁夫人心里,其实已经对袁熙的要求,开始让步了。
想到这里,丁夫人便冷冷到:“使君所说,妾记下了。”
“若没有别的事情,还请回吧。”
袁熙见了,也不拖泥带水,他起身道:“好,我相信夫人是聪明人,便不多说了。”
“告辞。”
吴夫人见袁熙离开,便劝解身道:“夫人不要担心,他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夫人若真是有心隐居,我可以试着慢慢劝劝他,等将来天下太平,夫人未必没有回复自由的那一天。”
因为在袁熙眼里,荀这种曹氏的铁杆元老,虽然和曹操政见不合,但其人很是忠诚,怕是宁死也不会改换门庭,更何况袁熙干的事情,和曹操本质并无区别,所以袁熙干脆也就息了这份心思。
袁熙听了也不坚持,便道:“听闻令君是为了曹操妻女而来?”
荀谦让两句,同时细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他在曹营这些年,也是屡次听闻袁熙名声,深知这名为凶虎的年轻人,给曹营带来了多少麻烦。
次日一早,荀便带领使团来到袁熙官邸,袁熙早就在中庭等着,他接待荀的一应礼制礼数,都中规中矩,既没有失礼,也没有多半分亲近。
“熙不明白,难道在曹操心中,令君就比不上一个已经和离的夫人,和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吗?”
荀推辞道:“些许小疾,不足为提,何况受明公所托,身负重任,不敢耽搁。”
吴夫人听了,也是感同身受,因为这也曾是她的心病,她正是难以在孙家袁氏之间做出明确的切割,所以才选择跟着袁熙回到寿春隐居。
“不过这也是奢望,争夺天下你死我活,善终的也只有赢家,只怕有分出胜负那一天,便是无数人丧命之时。”
袁熙此时却是出声道:“我观令君气色,似乎并不怎么好,正好元化先生在寿春,我请他来给令君看看?”
“这里面哪一种结果,都可能导致我不想看到的后果发生,所以我现在倒宁愿呆在这里,了却残生,为曹氏曾经犯下的错赎罪。”
两女相对无言,心有所感,感叹争夺天下这事,还真不是心思敏感的女子能插手的啊。
他一路引荀入座,出声道:“久闻令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照人,让熙心生礼敬之感。”
“恕我直言,在我心中,令君之于曹操,堪比曹营十数大将,十万精兵,曹操就不怕我趁机扣下令君吗?”
事实也是如此,袁熙的事迹,如今在曹营甚至天下也是个传奇,当今能和曹操对抗,将曹操逼到如此地步的,全天下又能有几人?
所以丁夫人的话,也道出了吴夫人的困境和心中纠结,天下皆有无奈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今日得见,荀见袁熙的模样,和自己想像的颇有些出入,虽然其年龄看上去很轻,但脸上颇有风霜之色,鬓发中甚至能看出几丝白色,但神情坚毅,目光中投着几分不容辩驳的自信,这是经过了无数生死的上位者才具有的气度,荀此生,也就在寥寥几人身上看到过。
想到这里,荀也不禁惊叹,那些大人物,无一不是袁熙的父辈,如今袁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能走到这一步,无疑是经历了太多生死之间的磨难。
荀看了两眼,便自心中有数,对面绝对不是易与之辈,想到此行自己背负的任务,荀便又头疼起来。
“曹操什么时候如此重情重义了?”
当初荀也曾投奔袁绍,但不久就因为理念不合而离开,依附了曹操,彼时袁氏三子中,他独独没有见过袁熙,所以袁熙这些年的经历,也让荀一直很是好奇,很想知道袁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丁夫人摇了摇头,淡淡道:“想要天下太平,不外乎是曹氏亦或袁氏覆灭吧?”
荀听了,心道对方言辞犀利,咄咄逼人,果然不可小视,便沉声回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使君若是这样的人,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袁熙笑道:“那令君可是高看我了。”
“我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前番我和江东交战,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做过。”
“江东派来的使节鲁子敬,从开战前直到大战结束,一直被我扣着,到现在还在寿春。”
“令君应该明白,我并无和曹操和谈之意,曹操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要是令君无法说服我,只怕就要在寿春度过残生了。”
荀心道对方果然不按常理出牌,只怕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和曹操对抗而不落下风吧。
但这个性子,真的是袁绍能养出来的儿子吗?
他淡淡道:“老夫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所以这次出使,本来就没有打算回去,能提明公把话带到,就已经不辱使命,没有遗憾了。”
袁熙一怔,心道怪不得荀气色这么差,原来是这等原因,便即叹道:“令君倒是对曹操忠心耿耿。”
“但曹操对得起令君这份心意吗?”
“何况令君之病,身体怕是其次,真正的病根,是在心里吧?”
荀心道对方不愧凶虎之名,引诱对方一步步踏入陷阱,然后显露獠牙,打击对方心智,即使面对身为谋主的自己,也没有丝毫胆怯犹豫,这种心智魄力,天下能和其对抗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曹操固然是其中一个,但对方正当壮年,曹操又能坚持几年呢?
想到这里,荀心头有些沉重,但仍是不露声色,肃然道:“在看来,明公所作所为,天下有资格置喙的并不多,使君显然不在此列。”
袁熙听了,微微一笑,知道荀是暗指自己也是汉廷反贼一事,他不欲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便岔开话头道:“我自有自己的一套做法,但只怕令君也没有闲暇去听。”
“言归正传,魏王准备拿什么换回妻女?”
他说到魏王二字时,看到荀眉头微皱,知道还是刺激到了对方,便面露笑容,静待荀回答。
荀眼中精光一闪,心道这年轻人真的不好对付,稍有不慎便会栽个大跟头,便出声道:“明公当然是有诚意的。”
他开口说了曹操的条件,袁熙仔细听着,他很快便确定,曹操并无什么诚意。
什么封号之类的虚名,自己并不是很在乎,即使需要这个虚名,也万万不可能从曹操手中去拿,不然自己不和孙权一样了?
至于领地割让之类的,都是冀兖边境的一些飞地和没有意义的荒地,自己想要拿随时都能拿,还用得着曹操给?
听到最后,他脸上的嘲讽之色愈发明显,突然插嘴道:“曹操真的是让令君来谈判的?”
“不会是让令君来寻死的吧?”
面对袁熙着近乎诛心的发言,荀仍然是神色不动,“当为明公尽忠,无愧于心。”
袁熙也不近佩服荀的胆识,对方这样子,只怕还真是存了死志的!
但正因为如此,袁熙心中才更加惋惜,他沉声道:“令君所这一切,值得吗?”
“曹操对的起令君吗?”
荀抬了抬眼睛,“在看来,这话使君是没有资格说的。”
“还请放归明公妻女,让乐乐哥不辱使命。”
袁熙见荀如此坚持,便道:“曹操的女儿,倒不是不能放。”
“但丁夫人那边,去未必能让令君如愿。”
荀听了,先是一怔,随机想起关于袁熙的传闻,便是脸色一变,难不成丁夫人被袁熙做了什么事情?
袁熙见荀神色,知道对方误会了,只得解释道:“丁夫人已经和曹操和离,原因令君应该明白。”
“只怕其未必肯回,令居不信的话,可以同去一见。”
荀听了,将信将疑,丁夫人不愿意回去?
宁愿被仇人关着,也不愿意回去做主母,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吧?
袁熙见荀不信,便起身道:“既然令君心中有疑虑,便请移步,同往丁夫人一见。”
未几,丁夫人屋中,她一边纺线,一便对下拜的荀道:“妾深感令君千里奔波之劳。”
“但妾已经和曹氏断绝干系,如今并不想回到许都,令君请回吧。”
荀有些发怔,凶虎没有骗自己,丁夫人还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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