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台见曹昂如此老实,怀疑的心思去了几分,但他还是不放心,等曹昂告辞离席后,让信使来到身边问道:“那慰礼城丢失,和那些投降的幽州兵有关吗?”
信使想了想,出声道:“小人听说那些人伤亡过半,逃回来的几乎都是人人带伤,七八百人只回来了三四百,别的小人也不敢妄言。”
仇台听了,又少了几分疑虑,他命令信使退下,便见公孙妁也起身道:“妾不欲耽误大王要事,便先回去了。”
仇台望着公孙妁离去的背影,心道公孙家族这次的陪嫁不少,但自己最想要的兵士和盔甲武器,却是没有得到满足,公孙家族只送来了五百私兵,但盔甲武器很是一般,远不如公孙家精兵的配备,这让仇台借此一统马韩的打算落空不少。
想到这里,仇台脸色有些阴沉,他知道公孙家族和相邻的高句丽有领地冲突,所以才想要拉拢同是高句丽敌人的自己,但又不想自己做大,可谓是打的好算盘!
百济兵士战力很是一般,但仇台野心不小,想了不少手段来壮大自己力量,但他能找到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每个机会,都会受到风云变化的天下形势影响。
就像当初黄巾之乱时,很多青州士人工匠渡海北逃,到达了朝鲜半岛和辽东半岛,百济收留了一些工匠,所以技术水平,尤其是炼铁农耕等极为重要的技术,在短短十年内便有了飞跃性的进步。
但即使如此,百济的底子太薄,和中原差距仍然很大,而且很多真正有本事的士人工匠,最优先选择还是去投奔幽州的汉人士族,对百济并不怎么感冒,而且随着这几年青州局势平定,多有离开百济回到家乡的,而且这股趋势愈演愈烈。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青州归于袁熙后,在诸葛亮等人的治理下,采取的是征发精兵和与民休养生息并重的政策,百姓负担并不重,加上徐州江淮等地的支援,青州很快便恢复了元气,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没有战争,只要有人,有劳动力,生产就很容易恢复,而且百姓流民也愿意迁往富庶地区,所以这几年来,不断有曹操等其他势力治下的百姓逃去青州定居。
百济也是如此,其离着青州也就百余里海路,但两边的生活水平却不可同日而语,于是先前的难民开始归乡,甚至有百济的平民百姓跑过去的。
这种趋势无疑对百济是很不利的,仇台觉得必须要止住这个势头,于是便打起了歪主意。
于是他命兵士假扮盗匪,从海路和陆路袭击过往商船和运送平民百姓的船只,制造恐怖气氛,让百姓不敢渡海,同时还能捞到外快,事后推到三韩甚至高句丽身上,简直是一举两得。
这种事情,其实三韩和高句丽未必没有做过,只不过他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哪里像仇台这么不讲究,所以袁熙找检事府过来后,很快便查明了百济做的勾当。
袁熙正愁没有借口,眼下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他简直求之不得,加上先前的布局也差不多了该收网的时候,于是他发兵征发百济,并提前派出了曹昂贾诩这对组合布局。
他倒是不担心曹昂反叛,毕竟曹昂也不傻,这种情况反水站在百济那边,和自杀没有区别。
更何况袁熙还加了好几道保险,曹昂身后的护卫,男的是袁熙的亲卫张放,办事极为得力,而女的就是杨凤。
其实按杨凤想法,自己接近仇台后,直接一刀砍死他就完事了,但袁熙认为一是过于危险,及时得手后众人也容易被百济侍卫围攻威胁生命,二是宣称不正,没有正当理由就杀死一国之主,事后隐患很大,极为容易导致当地民众不断造反,后患无穷。
于是杨凤只能听从袁熙安排,耐着性子静观其变,当她听到慰礼城被破,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她和张让护送曹昂回了住处,便来到院子中央,拿着环首刀在石头上磨了起来。
刷刷的磨刀声平静而肃杀,昭示着山雨欲来的危机在逐渐临近,这让在屋内看书的曹昂心中无法平静下来。
自宛城在鬼门关上绕了一圈回来后,曹昂到辽东已经好几年了,最初的时候,他也曾起过逃跑的念头,但袁熙兵士防范甚密,而且他亲眼看到密林里面频繁出没的毒蛇猛兽咬死过几个兵士后,便渐渐打消了心思。
而让他想法产生根本变化的,是这些年幽州百姓的生活改变,随着道路水利的兴修,不认识的发明雨后春笋般冒出,陌生的作物种植,都大大改善了曹昂身边人们的生活。
就像曹昂现在身上穿的,便是被称作棉衣的东西,这是曹昂所在垦荒的地方种植一种叫棉花的作物,收获棉桃后,再捻成棉线,然后纺织成布匹。
虽然这东西因为纺织技术还不成熟,织出的布匹还颇为粗陋,但保暖性却比麻衣好的多,尤其是冬衣,只要中间夹层放入棉花,就可以抵御严寒,比需要多道工序鞣制的毛皮成本更加低廉,可以说是极大改善了北地冬天的生活状况。
而且棉花还未普及,曹昂听袁熙说过,将来改良织布机后,幽州乃至天下百姓,都能有足够的衣服穿。
这对于曹昂的震动无疑是巨大的,因为他跟着走南闯北,征战四方,见多了穿不起衣服的百姓,有的是一家人轮流穿一件衣服,有的则是身上裹着稻草,有的干脆就是光着身子,这种情况在乱世之中屡见不鲜。
曹昂在曹操治下的领地见多了这种事情,他觉得即使将来曹操平定天下,在很多年后,也未必能够改变这种现象,毕竟乱世之中能活命就不错了。
而且曹操也说过,这是争夺天下所必须的牺牲其他人也是一样,大家都是拼尽全力去走到最后,哪里有精力去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然而曹昂来到幽州后,一切却都颠覆了他的认知,北地不仅不像他所想的那么贫瘠,而且还过得很好,至少比曹操治下要好得多!
同是争夺天下,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
曹昂怀着疑问,在这几年里寻找答案,最终他慢慢接近了真相,但这个真相,却更让他难以接受。
打仗和百姓生活,并不是从根本上冲突的,完全可以两者兼顾。
曹操地盘之所以成了那个样子,最有可能的便是曹操不知道如何做,甚至是根本不想去做。
曹昂甚至想到了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可能。
毕竟争夺天下,打仗花费本来就是巨大的,再让人口增长,需要的粮食更多了,反而会拖累军粮供给,这导致军队战力降低,而军队战力不行,又会导致守不住地盘。
底盘的缩小,又会影响收入人口和粮食,如此形成恶性循环,这个人越多越穷的怪圈,一切都来自于治理能力的不足,就像带兵一样。
所以将人口控制在一定数目,舍弃老幼妇孺,保持大比例的劳役兵士,就足够自我循环了,也适合曹操领地的现状。
毕竟老人幼童打仗生产不行,妇女可以靠屠城劫掠,所以这些人根本没有必要去养!
曹昂想通了这点后,不禁心里产生了极大的自我怀疑,阿父的路,真的是正确的吗?
阿父口中说要平定天下,挡在路上的都是敌人,但领地治理成这个样子,难道和天下为敌的,却是曹氏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不可遏抑,这不是袁熙强行灌输的,而是让曹昂看到现实后自行领悟的,所以才对曹昂产生了如此大的冲击。
现实是最好的老师,一旦产生怀疑,便在曹昂脑海中挥之不去,像附骨之疽一样折磨着他,就像现在院子里面的磨刀声一样。
曹昂心情越发平静不下来,他拉开屋门,走出屋子,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着杨凤磨刀。
杨凤听到声音,略略抬了抬头,便不以为意的继续低下头去。
她知道曹昂身份,所以也不愿意和其说话,倒是对袁熙腹诽,你吃饱了撑的,让自己来保护仇人儿子,真是脑子进水!
此时张放走了过来,见曹昂在看杨凤,便悄声笑道:“原来公子喜欢这样的?”
“我还以为公子对公孙家女郎有兴趣呢。”
曹昂知道今日自己多看了公孙妁几眼,苦笑道:“我只是有些感触。”
“身为女子,有的人千里迢迢为了家族联姻,有的却是不知道经历如何,练了一身武艺,受了这么多伤,要说两者谁过的更好,只怕也自有本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不了解对方的感受,也很难评判高下吧。”
“就像我几十年来的很多想法,都在这几年被颠覆了,我到现在也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对,真正是错。”
张放咧嘴一笑,“对于我们这出从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谁让我们过得好,谁就是对的。”
曹昂反问道:“但是让你过得好的人,未必会让其他人过的好。”
张放一怔,随即思索一起来。
他想了好一会,才出声道:“应该是谁让大多数人过得好,谁就是对的吧?”
曹昂继续道:“那谁知道是大多数人呢?”
“而且这大多数人的想法,会不会是真心的呢?”
“亦或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人欺骗了大多数人,然后在上位后翻脸,收回给大多数人的好处呢?”
张放对这一连串的反问,也是赞道:“公子果然是学过诗书的,和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
“也许这个问题,只有那位能够回答吧。”
仨人不由自主看向慰礼城的方向,他们知道,那个人就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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