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命令兵士将村中各处茅屋点燃,火焰升起,吐出了滚滚黑烟,交错盘旋上升,遮蔽了天空。
浓烈的焦糊味随之飘散蔓延开来,将空气里面浓重的血腥味道稍稍掩盖下来。
血腥味道的来源,是地上横七竖八,几乎铺满了地面的老幼青壮尸体。
这是安平郡腹地,一个千人小村庄,其位置靠近河间和青州,离着和曹军交战处有数百里,所以人们对于战事的到来并不敏感。
附近城池里面虽有袁熙部属过警告过他们,让其做好挖掘藏身地点,寻找逃生道路的准备,但是村民们却没有当个事,仍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尤其是最近快到夏收,眼看粮食快要成熟,大家正准备全村上阵,这抢收粮食的关键当口,谁会因为不知真假的消息放弃今年的口粮?
这种侥幸心理,最终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庞德率领的千余骑兵,在日落后借着黑夜轻装简行,绕过了沿途哨探,夜行上百里,在天明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在凶残的西凉兵面前,匆忙拿出农具抵御的数百青壮完全不是对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杀戮殆尽。
其中有反抗激烈的之人,西凉兵将其杀死后仍不解气,便将其钉在墙上,开膛破腹,剖心挖肝,以恐吓其他人。
死者妻子抱着幼子,痛哭着想要扑过来,却被哈哈大笑的西凉兵阻住,同时从其怀中夺过孩子,往地上狠狠一掼。
孩子当场毙命,那西凉兵还向尸体上踩了几脚,然后妇人一拳打晕,抗在肩上离开。
这样的景象在村中各处发生,是在西凉兵眼里毫无用处的老人幼童被全被杀死,一番屠杀之后,只剩下了百余女子,皆是西凉兵中悍勇者抢得劫走。
大火混合着黑烟血气,混在空气之中,越发让人人作呕,西凉士兵对这种味道却早已经习以为常,他们踏过满地老幼百姓的尸体,肩膀上扛着痛苦号哭的妇人,嘴里说着恐吓的话,同时将妇人扔到马上,如同绑猪仔一样将其捆的结结实实。
西凉兵们嘻嘻哈哈笑着,女性丁口对他们来说算是最值钱的,抢回去不仅能干活,玩腻了还能卖掉。
而且最重要的是,将女子绑在马后,相当于挡箭牌,他们发现,被冀州军追击时,身后绑着女子的战马,招致对方箭矢的可能性更低,对方骑兵下意识间,更喜欢选择单枪匹马的西凉兵发动攻击。
自从西凉兵发现这件事后,便争相抢夺女子,以为保身之策,一时间甚至大打出手,刀兵相见。
不过这种风气随后就被治军甚严的庞德阻止了,他严厉处置了几个强抢同伴战利品女子的兵士后,西凉兵便老老实实,各抢各的。
这座村庄已经完全被毁,除了女子无一幸存,其状况之惨烈,比之黄巾之乱时更甚。
乱世之中,兵灾匪祸本就是百姓最大最直接的死因,而兵匪难以区分,两者随时可以角色对换,百姓在这种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鱼肉。
当然其中也有些拼死反抗不从的女子,其中有个女子更是想要拼命逃跑,西凉兵见其挣扎抵抗激烈,一时间无法制服,当即怒上心头,一脚踢在她的腹部,将其踹倒在地。
那妇人倒在地上,她想要挣扎着爬起,刚一抬头,映入她眼中的,却是早已经死去多时的孩子半片尸体,她惨嚎着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咬在想要过来抓住她头发的西凉兵手上。
西凉兵痛叫起来,他顺手抽出刀来,在妇人脖子上一割。
妇人脖子里面喷洒出大片鲜血,她直挺挺倒在地上气绝,眼睛兀自睁着,死死瞪着杀人凶手。
那西凉兵心里发毛,当即怒喝一声,连续两刀,将妇人的眼睛戳成了两個血窟窿。
他兀自不解气,拿过长枪,将女子从下到上一枪穿透,然后翻身上马,高高将女子尸身挑起。
他纵马在场中转了几圈,得意洋洋地对着同伴呼喝挑衅,他的同伴皆是哈哈大笑,交口称赞他的力气。
而被掳掠的女子有的吓的瑟瑟发抖,有的发出了惊恐的叫声,有的却是破口大骂,旁边的西凉兵听了狠狠一拳打在她的脸上,把其牙齿都打掉了好几颗。
庞德看在眼里,却是不以为意,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对众人喝道:“冀州军快要来了,立刻上马离开,随时做好交战的准备!”
士兵们呼和听令,纷纷翻身上马,在庞德的带领下,往另外一条路疾驰而去,以避开冀州军的追击。
他们行到村外,看到满眼都是快要收割的麦子,庞德手下亲卫拉住缰绳,脚踩马镫,侧身拔起几支麦穗放入口中咀嚼。
他牙齿研磨,发现麦穗正在灌浆,遗憾的吐了出来,对庞德说道:“可惜了,还差半个月才能收割。”
“如今怎么办?”
庞德略一思索,出身道:“全都踏了!”
千余兵士收到命令后,纷纷怪叫大笑着从麦田中纵马驰过,然后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地被踏倒的麦子。
半日之后,附近的城池才得到了村庄被屠的消息,在向临近城池示警之后,同时派出一支数十人的小队来村中探查情况。
这些兵士来到村里,便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很多人忍不住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领头的队长是个二十冒头的年轻人,他看到后却只是脸色微微一变,仿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一边派人清点尸体数目,一边派人去寻找幸存者。
有兵士过来问尸体如何处理,队长想了想,说道:“先将尸体尽量堆在高处,以免坏了水源,让周围村庄喝到毒水。”
兵士们纷纷听令,他们看着满地残肢断臂,纷纷止不住恶心,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那队长见了,却是走过来,亲自弯腰扛起两具身体,也不管其淋漓的血迹沾染了衣服,一边走一边道:“赶快点,天热尸体腐烂后,便会传染疫病,现在不抢时间,后面就来不及了。”
兵士们听了,只得或拖或拉,带着尸体跟在队长后面。
队伍最后有兵士低声对同伴道:“咱们这队长年纪轻轻,倒是铁石心肠,怪不得能爬到咱么头上。”
他的同伴却是知道内情,低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头儿入得行伍,已经至少七八年了,可比你我长的多。”
“他的军功可是一点点打上来的,手底下的任命,不一定比咱们队里的加起来的数目少。”
先前那人惊讶道:“七八年前?”
“那岂不是十岁就入了行伍?”
“怎么可能?”
他同伴低声道:“我听说头儿原来家里是徐州的,曹操二屠徐州,整个村子都死了,唯独他逃了出来。”
“后来他逃到青州避难,被骗去守城,大王当时还是徐州牧,打青州时头儿差点死掉,后来兜兜转转,不知道怎么入了冀州军,跟着打了江淮青州几场大战,靠人头升了上来。”
“所以他见得死人比我们多多了,今天这种景象,在他眼里怕不都是习惯了。”
先前那人咋舌道:“怪不得,咱们在冀州,统共就参加了两次小的交战,和他们老兵根本不能比。”
他同伴叹道:“所以跟他们学着点,才能活的久,你看看这满地被杀的百姓,咱们面对的怕都是杀人如麻的畜生,要是心生胆怯,只会丢了性命。”
先前那人听了心有余悸,赶紧连连点头。
听到后面兵士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怯怯私语,前面那队长面色木然,仿佛早已经习以为常,这也给了其手下莫大的安定感。
但其实他的胃里也是翻江倒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上过数不清次数的战场,见过成千上万的死尸,但至今还是不习惯。
而且士兵尸体还好,他每每看到平民百姓的尸体,便会想起当年曹操二攻徐州时,自己全村被杀的景象。
当时他全家躲在地窖里面,却被曹兵发现,他的父母用命换他逃走。
后来他在浑浑噩噩找不到方向,跑到青州之后,却被骗去守城,阴差阳错遇到袁氏攻打青州,一战之后,田楷陶谦刘备联军被袁熙袁谭击败,他却保住了性命活了下来。
后来一起守城的老兵收养了他,教他些粗浅武艺,他的悟性很高,开始一直往上爬,后来老兵战死,他在袁谭军中当了什长,但之后袁谭和曹操联手,却是让他难以接受。
因为他活着的目的,便是向曹操报仇,谁和曹操联手,谁就是他的敌人,谁和曹操为敌,就是他投靠的对象。
于是他在二袁之战时,反过来投入袁熙麾下,很快便立功升到了队长,之后成了驻守冀州的守军。
今日的事情,又重新勾起了他不想唤起的回忆,看着满地的老幼妇孺尸体,他心中更是涌动着无尽的愤怒。
活在世上已经是不易,尤其是地里刨食的下层百姓,那些西凉兵也大都是穷苦出身,遭遇相似,却为什么不给百姓一条生路?
他们不也是有父母有儿女的?
为什么他们能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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