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骘望着远去的船队,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虽然步练师此行跟着袁熙离开是打仗去的,多少有些危险,但步骘却很是很有信心,毕竟这些年来,袁熙打江东就没有输过,这次出兵,更像是去为吴国送葬的。
而步练师的归宿,也终于是有了着落,她早就过了婚嫁的年龄,但步骘猜测要是袁熙这几年不来,步练师只怕也会等下去,如今既然袁熙开口,自然算是让步骘完成了兄长托付。
船队扯满风帆,全速往吴郡方向行去,彼时黄忠在水路,魏延在陆路,已经向吴国占据的丹阳发动了全面进攻,这是吴国最大的兵源地,若是被打下,吴国将再无反抗之力。
这次出兵,袁熙这边其实是准备有所不足的,孙权那边也是一样,袁熙是没有预料到张飞被刺,孙权是没有预料到刘备竟然举国之力报复,本来孙权刘备两边半斤八两,但现在随着晋军入局,却打破了这种均势。
船队靠近吴郡的时候,上游已经开始零零散散飘下来了船只碎片和尸体,越往西走,江面上的尸体便越多,看到这这种场面,袁熙不禁摇了摇头,心道天气变热,这江水里面的的大量尸体,很容易导致沿江居民饮用后传染疫病。
后世这个时期,在魏蜀吴交战的荆楚地区,爆发了多场大规模疫病,名医张仲景也是在这个时期遭遇了全城大疫,导致整个家族十之七八的族人都病死,惨痛经历之下,才促使张仲景写出了伤寒杂病论。
而此世张仲景在长沙,华佗已经和其见面论过医道了,本来交集并不多的两人,却因为华佗编撰的青囊书中,有着袁熙后世的传染病知识,对张仲景颇有启发,故两人相谈甚欢,也大大促进了张仲景对疫病的认识。
所以袁熙知道张仲景如今在为刘备做事,倒不怎么担心刘备军因此受到疫病大的影响,但孙权那边可能就不同了,很可能会因此传播疫病,要是晋军参战后,也可能会被吴军传染波及。
对此袁熙是有深刻体会的,这些年他征战四方,军中爆发过数次大小病情,都和疫病传染有关,尤其是曹操取得邺城那一战,双方军中都感染了疫病。
彼时袁熙病情更重,从鬼门关上打了个转才活了下来,曹操那边病情虽轻,但据袁熙猜测,其也是留下了后遗症,不然后来曹操身体不会垮的那么快。
如今江上浮尸不断流下,很多都已经泡涨腐烂,而江岸两旁的百姓还在若无其事取水饮用,袁熙见了不禁摇头,但他对此毫无办法,毕竟百姓日常生活都靠江水,烧开水则更不现实,江岸两旁适合生活的树木并不多,居民很多时候还在生食,更别说喝热水了。
所以说很多时候,疫病并不是没有应对之法,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袁熙当即派信使上岸,让晋国境内通知官员提前掐灭疫病苗头,同时喝令战船靠近北岸,从北岸流入长江的支流亦或溪水中取水,让兵士不得擅自从江水和南岸水源中取水引用。
他见身边的步练师面露疑惑,便出言解释了几句,步练师这才明白过来,心有余悸道:“妾跟随叔父流离江左时,也见过疫病惨状,村庄几乎死绝,大家不明其故,只得远远避开。”
“后来在路上走了两个月,到了地方时,疫病才止息,如今听大王所说,才知是因为一直行路,和病人甚少接触,这才逃过一劫。”
“妾听闻大王也曾染病,后来虽然痊愈,但当时情况也是颇为凶险?”
袁熙苦笑道:“确实,那一次是我这十年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中间好几日,我甚至都觉得自己没救了。”
“无论多么战无不胜,是否权力滔天,疫病一来,人人平等,很多时候只能靠身体硬抗,那次我能活下来,有元化先生治病之功,但也有一些运气在里面。”
“不然的话,只怕咱们两人也就没有现在这样站着说话的情状了。”
步练师低下头,轻声道:“大王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
袁熙望着天空,悠然道:“说起来有时候命运真是奇妙,彼时江东和我大战数场,虽然孙权被我屡次击败,但仍不死心。”
“彼时奉孝先生想着让两国止息兵戈,便说动吴夫人带着元化先生回江东,去医治巢湖之战中受伤的周瑜。”
“元化先生妙手回春,将周瑜治好后,孙权却是将其软禁起来,宣告了两边交涉的失败。”
“后来我在冀州之战中染病,还是吴夫人听到消息后,偷偷将元化先生放走,赶到冀州后把我从生死之间救了回来。”
“吴夫人的数次努力都宣告失败,我已经不指望孙权什么了,他屡次破坏承诺,我少不得要拿出义父的样子,好好让他断绝一切幻想了。”
步练师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大王和吴夫人的故事,是江东士族女子私下里面,最为津津乐道的谈资呢。”
“相比大王的其他夫人,吴夫人无论从身份和经历上,能和大王走到一起,都堪称传奇呢。”
袁熙听了,略略有些狼狈,“啊?”
“我还以为吴夫人的事情遮掩的很好,难道已经传开了?”
“你和我说说,都听到过些什么?”
步练师把平常和徐州士族女子处听来的传闻道出,袁熙惊讶地发现其所传的竟然八九不离十,不由苦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我还真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我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孙权了,他现在被仇恨和利益蒙蔽了眼睛,一意孤行走上绝路,看在吴夫人面上,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办法留他一条性命便是。”
步练师喃喃道:“大王是个很念情义的人呢。”
她突然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大王这个样子,倒还真像吴王的父辈,明明大王和他年纪差不多的。”
袁熙心道你这话要在孙权面前说,怕不是要把他当场气死,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前方一支船队驶了过来。
两边靠近认清,袁熙才知道是黄忠亲自来迎接了,便让船靠近黄忠船只,两边搭上船板,黄忠便几步走了过来,向袁熙拜道:“末将参见大王。”
袁熙扶起黄忠,说道:“军情为重,老将军无需多礼,和我说说打得怎么样了。”
黄忠听了,连忙将战况报出,袁熙这才知道,魏延在陆路和山越人相互配合,已经攻破丹阳数座城池。
而黄忠主要是从江上攻打江边的城池水寨,保证魏延军的后勤,同时封锁江面,让吴军无法通过江面运兵。
吴军自然是不甘示弱,也是派出了几乎所有水军应战,这半个月来已经和黄忠交战了五六次,两边战况极为惨烈,黄忠的万余水军已经伤亡了两千多。
吴军那边就更惨了,伤亡足足有黄忠这边的数倍,但对方如今是不要命的填人,所以根本不在乎这数千人的性命。
而皖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则是陆逊是带着鲁肃蒋钦反攻吴国进逼濡须口的水军,对方由徐盛丁奉分别领军,现在已经被陆逊和侧翼的甘宁打到长江南岸,被迫在岸边建立水寨防守。
袁熙听了,惊讶道:“鲁肃蒋钦?”
“他们是主动攻打,还是被伯言下令参战的?”
黄忠出声道:“信中并没有说,但末将猜测,应该是主动出战吧?”
袁熙思忖起来,本来他也没有指望鲁肃蒋钦能够主动攻灭江东,不过陆逊此时应该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随意发挥好了。
他对黄忠道:“豫章那边咱们暂且不管,先把丹阳郡打下来再说。”
“传令岸上的文长,让他往江岸这边靠拢行军,我们一个个城池打过去,先把长江南岸码头水寨都占了,让吴国水军再无用武之地。”
“我这次还带了万名江淮水军,全都交给老将军调动。”
黄忠听了,连忙领命,当下整军前行,袁熙在中军坐镇,行不到半日,前面就出现了一支吴国水军,两边当即接战起来。
两边不断射出箭矢,吴国水军见到袁熙坐船旗帜,当即派出数十艘艨艟斗舸前来袭击,晋军船只也围上拉阻挡厮杀,不断有流矢射上船头,袁熙见状,对步练师道:“你进船舱躲避。”
步练师道:“那大王呢?”
袁熙把她推进屋内,“我在船头,兵士士气便能多几分,就能少死很多人。”
“你不通武艺,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步练师只得关上船舱门,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心道自己还真是没用啊,要是有那吕夫人半分本事,也不至于只能躲在这里了。
之后的数天内,大大小小的战斗一直接连不断,但晋军凭借兵力和军械优势,将吴国水军打的毫无脾气,只能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到豫章境内了。
豫章丹阳边境的吴国水军,却是陆绩亲自领军,他得到消息后,更是心中忧虑,眼下江东将领都派了去了濡须口对抗陆逊,这时候后路晋军打过来了,自己手下哪里还有可用的人?
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有个将领投奔孙权,被派到了自己手下,此人颇擅打仗,不比江东大将弱,但名声甚差,陆绩一直不想用,所以让其在岸上守城。
但如今用人捉襟见肘,看来也不得不派出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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