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冬储菜

  “可能是刚才骑自行车出了点汗,又经了风,脖子有点硬。”

  陈雪茹见李爱国皱着眉头揉搓脖颈,就知道他真的不舒服了。

  她伸手在李爱国的脖颈后面按了按,果然感觉肌肉有点硬。

  “可能是这几天累得了,天天睡在工作室,哪能受得住,劝你又不听。”

  陈雪茹嘴里唠唠叨叨的,将洗脚盆里的水倒掉,又洗干净了手,走出来搀住李爱国往里屋走去。

  “这几天我刚跟大嫂学了推拿的手艺。”

  李爱国稍稍愣了下。

  在这年月,推拿还是个很正经的行当,跟玻璃门后的粉红帘子不沾边,属于是中医行业。

  并且形成了正骨、腹诊、脏腑经络、捏筋拍打等流派,都在民间不断地发展延续。

  “大嫂学那玩意干嘛?”

  “她也不想学,只不过是祖传的手艺,她大哥不争气,不愿意学,只能传给她了。”

  扶到炕上,陈雪茹很细心的脱去李爱国的工装,然后将他翻了个过。

  “艺多不压身,这不正好用上了吗。”

  对于小陈姑娘的勤奋好学,李爱国一向是持鼓励的态度。

  鲁大师曾经说过,媳妇儿手艺多,男人笑哈哈。

  灯光昏黄的屋内。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柔软,李爱国趴在枕头上,双手顺手往后面摸去。

  “啪”

  习惯性的摸到了浑圆,却被一只小手柔柔地拍了下。

  “正经点,医生在给你治疗呢!”

  咦.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不过在前世要享受到这种待遇,可是要加钱的。

  今生嘛.李爱国嘿嘿一笑。

  那双大手又不依不饶的伸了过去。

  陈雪茹哪里舍得用力打了,撵了几次,见没啥效果,也只能听之由之了。

  只不过她按捏了几下,李爱国还没喊疼,她自个反倒浑身颤抖起来。

  陈雪茹感觉到自己被臭男人欺负了。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我只是想翻书罢了。”

  李爱国被她这一问,突然伸出胳膊,从床头拿了本书,用潮湿的指头翻开了书页。

  “装,你就跟我装吧。”

  陈雪茹感觉到自个被臭男人欺负了,羞愤之下,用力按了几下,李爱国舒服的哼哼唧唧的。

  “对对,再用点力气,把吃奶劲使出来,把阎解放扛煤的劲儿使出来。”

  陈雪茹突然咯咯咯的笑出来,李爱国躺在下面,都能感觉到背上陈雪茹的起起伏伏,感受到她的开心。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陈雪茹这会也笑没劲了,平趴在李爱国身上,笑道:“想起个事儿。”

  “啥事?”

  “最近一阵子,三大爷不是想给阎解放找对象嘛,找来找去,相中了易中海车间里的一个女工。”

  “车间工人?那不是挺般配吗。”

  “般配倒是般配,关键是据阎解成所说那姑娘的胳膊,比他的大腿都要粗,还有喉结,活脱脱是个男同志。”

  “.三大爷为啥相中人家了?”

  李爱国翻了个身,将陈雪茹揽在了怀里,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耳朵。

  “据说人家姑娘不要彩礼,家里还出嫁妆,三大爷的性子,你也知道的。”

  昏黄的灯光下。

  陈雪茹小脸儿上还挂着浅浅的红晕,双眼水汪汪,清澈明亮,格外好看。

  李爱国笑了笑,轻蹭着她的脸蛋儿,柔声道:“媳妇儿,夜深了,睡吧。”

  陈雪茹就等着这句话,如狼似虎般扑了上去。

  夜。

  深了。

  朦朦胧胧中。

  不知过了多久,李爱国被敲门声惊醒过来。

  “谁啊?”

  “我,大茂。”

  李爱国拿起放在床头的手表看了一眼,正好凌晨三点钟。

  这时候,陈雪茹也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问道:“谁啊?”

  “是隔壁的许大茂,约好一块买冬储菜的。”

  “嗯,你穿暖和一点,别冻着了。”

  “知道了。”

  李爱国轻轻帮陈雪茹盖好被子,穿上厚棉袄、棉裤、劳保皮鞋、又戴上厚毡帽和口罩。

  整个人包裹得跟大狗熊差不多,李爱国这才拉开了门。

  外面寒风呼啸,许大茂已经等得有一会了,此时冻得直打哆嗦。

  “走,咱们喊上张钢柱。”

  到了张钢柱家敲敲门,李爱国将张钢柱喊出来,一行三人往大院外走去。

  此时,本来陷入黑暗中的大院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光。

  易中海家,刘海中家,贾家,三大爷家,南易家都传来动静看来大家伙都惦记着买冬储菜的事儿。

  想来也是,到了大雪天,京城的菜市场可是真买不到一点青菜了。

  再者说,据说今年因为公社化,下面的蔬菜产量普遍比较低。

  大家伙都担心去晚了买不到菜了,可不得起早点。

  出了四合院。

  路旁的商店大门紧闭,黑暗笼罩着每一个角落。冷风袭来,落叶悠悠飘落,偶尔能看到路人经过,显得格外凄凉。

  李爱国拉着平板车,许大茂和张钢柱扶着车帮往街道拐角走去。

  等来到拐角售菜点,才发现菜站的同志还没开始售菜,居民们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昏黄的路灯下,人头攒动,喧喧闹闹。

  人多了,事儿就多。

  不一会就有几个平日不对付的小伙子,因为擦了肩膀、踩了脚之类的小事儿,互相争吵了起来。

  售菜点的职工本来就少,此时还等着卡车将蔬菜运来,压根就没办法维持秩序。

  所以现场一片乱糟糟的。

  特别是几个小青年的眼睛已经开始放光了。

  这年月战争刚结束不久,那帮年轻人的父辈,大部分都是见过血的,他们的血脉中也充斥了武力。

  这些年轻人蜗居在京城内,就像憋在笼子里,总想找机会将心中的暴力宣泄出来。

  李爱国感觉可能要出乱子了,正想喊张钢柱集合巡逻队,远处就传来一阵喧嚣声。

  只见两个年轻小伙子面对而立。

  一个把菜刀挥得呼呼响,一个拿着自制刺刀,两人互相比划了几下。

  他们身后还各自跟了一群小青年,个个都手持武器。

  看到两人的武器,李爱国并没有在意。

  真正打架的主儿,都是用板砖和钢管子,谁会拿菜刀和刺刀啊,这架打不起来。

  只是事情好像有点出乎预料。

  两人呛呛了几句,开始争吵了。

  “大军子,怎么着,胆儿肥了,想跟我比划?”

  那个叫大军子的,伸出舌头在刺刀上舔了一下,冷声道:“山炮,前阵子你抢了我兄弟的尖果儿,是不是该给兄弟一个交待啊。”

  他又朝着人群中喊道:“小芳,山炮这货就是个老混子,你咋能瞎了眼呢!”

  好家伙,这打架还带剧情的哈。

  李爱国顺着大军子看过去,果然看到一身穿蓝黑外套留着马尾辫的姑娘。

  她正站在旁边看热闹,灯光昏暗看不清楚脸,只觉得这姑娘也就十四五的年纪。

  这年纪的姑娘,刚不念书,又不到年龄上班的,整天闲着没正经事,要是玩得野一点,可能就不自爱了。

  那个叫小芳的姑娘非但没有胆怯,反而觉得一群人为她打架有点骄傲。

  双马尾晃悠,她挺起胸膛拱火道:“瞎嚷嚷啥呢,大军子,我就看不上伱这怂包样,拿了把刺刀也不敢动手!”

  看热闹的群众不嫌事儿大,在旁边一阵起哄。

  这年月的年轻人都好面儿。

  大军子手持刺刀,本来心里打哆嗦,这会也血气上涌了。

  他这会是唱戏的腿抽筋——下不了台。

  要是真服了软,那以后就别在这片混了。

  拼就拼了吧,不活了!

  刺刀横直,双腿迈开,大军子朝着山炮冲了过去。

  刺刀在昏黄的灯光中散发出点点寒光,倒映入山炮的眼眸中。

  山炮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在后世也就是上学的年纪,哪里见过这个。

  当他看到刺刀逐渐逼近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的身体像被定在了原地,呼吸变得急促,汗水从额头垂下。在他眼中,刺刀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锋利。

  围观的群众没有想到局面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小芳捂住嘴巴,嗓子里憋出一阵哽咽声。

  面对即将发生的血腥场面,现场有几个小姑娘已经捂住眼睛。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劳保皮鞋的鞋底子狠狠的揣在了大军子的手腕上。

  刺刀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两个璇儿,落在了地上,发出哐蹬的响声。

  压抑在众人心头的那片乌云瞬间散去。

  张钢柱缓过神来,忍不住说道:“是爱国兄弟!”

  不知道何时,李爱国已经冲了上去。

  大军子手里的刺刀被踹掉了,他似乎感觉到丢了份儿,指着李爱国的鼻子叫嚣道:“小子,你是混哪里的,今天的事儿咱们没完”

  话音未落,胸前就重重的吃了一脚,倒飞出去,摔在了地面上,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站在他对面的山炮,这下乐呵了,举着菜刀哈哈大笑:“大军子,小芳骂你是个怂包蛋,果然没有”

  李爱国又是一个回旋踢,踹在了山炮的腰上,只听得噗通一声,他摔倒在了地上。

  嗯,他跟大军子肩并肩,两人就像是一对被挂在墙上的好兄弟。

  两人他躺在地上疼得直吸溜嘴。

  “兄弟们,上啊,哥们被人欺负了,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

  跟在两人身后的那帮小青皮下意识的举起了菜刀、板砖、钢管子,可是接触到李爱国锐利的目光时,他们吓得缩了缩脖子,纷纷往后面退了两步。

  李爱国压根没有把小青皮们放在眼中,转过身走到两人面前。

  先是在他们身上挨个踹了一脚,然后才居高临下俯视他们。

  “怎么着,今天你囊了他,你就牛批了,能横着走了?”

  “我”大军子嘴巴张了张说不出一句话。

  李爱国道:“你们两个一个拿把菜刀,一个拿了刺刀,都挺横的啊,但是跟自己人耍横,算什么汉子,是真男人,像你们的父亲,到站场上跟敌人耍横去。”

  闻言,两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

  王振山得到消息,也带着派出所的同志赶来了。

  看到刺刀和菜刀,他心中也倒吸一开口凉气。

  真正的老混子打架倒是不用担心,那些家伙别看叫的凶,手头上招呼着呢。

  害怕的就是这种青瓜蛋。

  他们脑子一热,直接捅人,害了别人也害了自个。

  “周大军,王炮,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活腻歪了?!”

  他冲上去给两人一家人一脚。

  两人刚站起身就挨了打,却没有人敢呲牙,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

  “王叔.“

  “敢动凶器,全带回去,让你们的爷爷奶奶来领人。”王振山板起脸子。

  “别啊,王叔,我爷爷今年六十多岁了,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坏的。”大军子赶紧求饶。

  “王叔,王叔,您是我亲叔叔,我奶奶腿脚不好,就饶了我这遭吧。”王炮爷双手合十,苦苦求情。

  李爱国见事情有点不对,走上前,给王振山递了根烟。

  “爱国,今儿对亏了你,要不然他们非得躺下一个不可。”王振山接过烟说道。

  李爱国摆摆手:“客气了,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王振山点上烟,叹口气道:“这两小子的父母都在部队里面,两人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整天惹事儿,没少挨教训。”

  原来是部队的家属,不过看样子其父母的职位应该不高,或者只是士兵,要不然也不会住在大杂院里。

  感觉这两人有点像这年月的留守儿童。

  李爱国看看两人,又扭头看向王振山:“这样吧,他们两个也意识到错误了,就交给我们义务巡逻队怎么样,等会我还有大用处。”

  “大用处?”王振山虽搞不明白李爱国想干什么,还是点了点头。

  “这位是咱们街区义务巡逻队的李队长,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就听李队长的,现在是关键时刻,是在打仗,谁要是敢捣乱,别怪我把他逮进去。”

  王振山叮嘱两句,这时候附近的售菜点也发生了意外,他带着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用‘打仗’来形容买菜,一点也不过分。

  储大白菜绝对是各大城市政府领导的一项重要工作,是社会上一等一的大事。

  重要得每年都当作战役来打,行动口号则离不开“打好冬储大白菜这一仗!”

  一入冬,上面还会成立一个叫京城秋菜指挥部的临时机构开始统筹售菜工作。

  李爱国从陈雪茹那里得知,全市每天投入采购、运输、出售大白菜的工作人员多达三万多人。

  假如人手不够,还得去请附近机关、学校派干部和高年级学生帮忙。

  每天落下的烂菜梆子,就得用无数解放牌大卡车来清运。

  这不跟打仗一样吗?

  王振山离开后。

  李爱国让张钢柱吹响口哨,很快街区巡逻队三支队伍全都聚齐。

  李爱国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诸位街坊四邻,农民兄弟把蔬菜送进了城,街道上为方便大家购菜,把售菜点设在了咱们家门口,大家伙却在这里你挤我争,还有一点思想觉悟吗?”

  闻言。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些拥挤的住户们齐齐往李爱国看去。

  看到他身后站着十几位精壮小伙,面前还站着两个反面典型,住户们顿时老老实实起来。

  李爱国接着喊道:“买菜讲究先来后到,从现在开始,大家伙排好队伍,谁要敢插队或者是捣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个时候,远处车灯通明,七八辆卡车载着满满的蔬菜来到售菜点,

  大卡车车窗前放一张蓝色衬底、画着棵大白菜的车证,便可以在京城畅行无阻。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住户们掏出菜票和钞票,将大包小包的蔬菜扛到平板车上。

  义务巡逻队的队员手持手电筒,开始在售票点转悠。

  几个小年轻还想捣乱,被巡查队员从队伍里揪了出去,现场的秩序逐渐好转。

  有几位不老实的主儿,好挨了几电炮,巡逻队队员可是真大啊。

  尤其是李爱国,一根手电筒挥得呼呼作响,着实有点吓人。

  大军子和王炮两人此时肝儿都开始发颤了。

  两人看看李爱国,怯生生的问道:“李队长,我们呢?”

  “你们.”李爱国停顿片刻,突然指指排在队伍中的张大娘说道:“张大娘的儿子去年病逝了,家里就留下她跟一个小孙子。

  她一把年纪了,也没个平板车,要扛菜包有点麻烦。

  你们两个找个平板车,先帮张大娘把蔬菜送回去。”

  听到要帮助老人,大军子和王炮两人顿时没了兴致,他们还以为能跟李爱国那样甩电炮呢!

  只不过这会他们也不敢呲牙,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到刘大娘跟前,扛起那些青菜丢到板车上。

  “用不着,我自己能搬”见两个小青皮想要上前帮忙,刘大娘吓了一跳,慌忙想上前拦着。

  大军子和王炮看着她干枯的手掌上皆是皲裂的口子,心中涌出一阵莫名的感觉。

  他们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

  “这是我们的任务,你不让我们帮忙,就是不给我们面儿!”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了同一句话,趁着刘大娘不注意,推着平板车往大院奔去。

  漆黑的路上,大军子累得汗流浃背,抬头看看远处昏黄的灯光,说了一句:“我真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个李队长太吓人了,我将来可是要名震四九城的主儿,哪会这么好心。”

  “我也是”王炮嘴角抽搐两下,连忙附和道。

  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步伐格外的有力,自己的心热乎乎的,即使在寒风中也不觉得丝毫寒冷。

  刘大娘跟在他们身后,心中一阵唏嘘,这两孩子啊,也许这次真能走到正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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