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旷野,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让往南行进的二十辆粮车不至于摸瞎。
夹杂着凉意的晚风吹动,摇曳着林间枝叶在月光下形成的倒影张牙舞爪,不时传来的夜枭哀鸣让这支五百人的护粮队心情更觉沉重。
今晚的任务啊,那就不是冲着军功来的。
远处,一双眸子正审视着这支行进的粮队,在他们进入了一个岔路口,确定了路线他才转身上了马,飞奔而去。
行出五里地,他来到一处密林纵身下马,“禀将军,吕军走了安林道,后方十里属下都已排查,确认没有埋伏!”
坐在一块凸起石块上的李通双手杵着柱地宝剑,闭着双眼,看上去像睡着了。
过了一会才挥手道:“再探!”
“喏!”
斥候走后,一旁的副将不解的问道:“将军,既无伏兵,何不当机立断,恐迟则生变。”
李通不置可否,一言不发,像是一尊雕像。
作为加入曹营后的首次出战,就算是劫粮,就算对面只有五百人,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安林道沿途有两处密林,密林是可以伏兵的。
他要等,等到对方走出旷野,确认周边不存在任何风险了,再动手,反正又不赶时间。
况且自己带了八百骑兵,粮草的行进速度,只要他愿意,睡一觉再追也追的上。
七月流火,夜间的旷野已是有了几分袭人的凉意,可密林处的蚊子却不见少,伏兵于此的曹军被折腾的不厌其烦。
终于,在一个半时辰后,斥候再度回来。
“将军,吕军出了安林道,进入浅河湾。”
闻言,李通眸子终于睁开。
浅河湾那里一马平川,四周皆无遮蔽,八百骑兵可以在片刻将他们斩尽杀绝。
而且,不用担心伏兵问题。
“将士们听令!”
“属下在!”
“随我杀赴浅河湾!”
“喏!”
明明对方只有五百人,明明只是劫个粮而已,让你整的热血沸腾,不至于啊,骑兵的百夫长心中如是想道。
一行八百骑,人衔枚、马裹蹄朝着浅河湾的方向杀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旷野的夜实在太宁静,就算包裹了粗布也能清晰听到马蹄声;又或许是这天晚上的月亮过于皎洁,能看到几里开外。
总之,李通带人距离粮车还有两三里地呢,运粮队的人就开始仓惶大喊了起来,“敌袭!有骑兵敌袭!快跑!”
只是一声呼喝,五百人就丢下粮车不管不顾的四散而逃,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反方向,希望对方有所顾忌而放弃追杀。
“别再追了!恐防有诈!”冲到粮车前,吕军已经跑了。
要追当然追的上,可李通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劫粮,不是杀人。
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宝剑朝着粮车上一个粗麻袋一扎,拔出后里面的麦子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撤!”确认无误便带着粮车调转方向。
浅河湾这里距离曹军大营的位置不算近,足有四十多里的路,加上沿途还有几条水脉穿过,要寻找浅滩涉水,八百骑兵只能慢悠悠的押着粮车。
以至于,粮草被劫让刘备的斥候发现将消息传递回了安口,他们也还没回到大营。
“什么?二十辆粮车全部都被劫了?”
穿着里衣披了件缎袍的刘备甚至都没穿鞋,听到这个消息就从房里跑了出来。
关羽和张飞站在门口,脸色都不太好。
“我们的人追出了十里地也没见吕军有人追击,此事想来粮草已经都进了曹营了!”关羽一脸的不甘。
五千石,那可是五千石粮草啊,够安口县里的人一月用度了,就这么白白送给了曹操。
对于吕布而言,只是少了五千石粮草,可是对于蛰伏在安口的三兄弟,这就是命脉。
张飞被气的须发戟张,龇牙咧嘴道:“这个林小子,还道他有什么高明手段,竟然就这么将粮草给挥霍了,真要不行,把粮草给我们,还能让弟兄们吃饱了杀敌!”
心乱如麻的刘备甚至都没心情安抚两个弟弟。
这件事,可大可小,让他再无半分睡衣,直接走出了外间,也不顾夜凉如水,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表情凝重。
五千石粮草,那可是五千石,他吕布又不是阔的没边了,这五千石粮草用了却什么都没干成,那接下来自己真的需要用粮草的时候,他还肯不肯给呢?
他一直都认为,林墨是个旷世奇才,让他写信有意被曹操劫去,这件事就已经有些不合理了,毕竟沿途确实没有能打伏击的地方。
可他还是愿意听从吩咐,因为他也相信林墨啊。
结果,五千石粮草全部落入曹营,己方什么也没得到.
“这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显然,刘备也是越想越气的啊。
“昏招。”
关羽眯着丹凤眼,站在刘备的面前,嗤声道:“年轻人经不起挫折,被曹操折了一阵便开始出昏招了。”
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多久,刘备终于抬眼看向关羽,眸子里尽显疲惫,“荆州方面还没有回信吗?”
隐约的感觉,自己该留条后路了。
他跟吕布不能比,前线败了还能撤回九江,对于刘备而言,这里败了,就无地可去了。
关羽叹了口气,虽未说话,可是答案已经写在了脸上。
就在刘备失落的低下头时,关羽却补充道:“不过刘表的公子刘琦竟是派了人过来。”
“使者何在?可有书信?”刘备倏然站起。
关羽摇了摇头,“只是口述,公子刘琦称其父有意纳我们,可蔡家一直从中阻挠,公子希望我们可以直接赶赴荆州,只要我们人到了,他再从中斡旋,必能说服刘表。”
这话让刘备听来觉得很是诧异。
荆州地界的政务大多由黄、蔡、庞、蒯四大家族把控,这一点不假,可刘表还不至于接纳自己这种小事都做不了主,显然他自己也是摇摆不定,才会顺了蔡家的意。
而刘琦身为长公子,荆州家业的继承人,怎么会用这种方式来违逆自己的父亲。
这里头,怕是大有文章
若是刘表邀自己入荆州,刘备当然不会犹豫,可来人是刘琦的信使,这事就得斟酌了。
况且,眼下战局进入了胶着态势,也不是想走就能全身而退的。
说到底,刘备只是想先找好后路罢了。
刘备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权且先看看吕布有没有后手吧。”
从东林口一败再到今日的昏招,刘备对于林墨的信任度直线下滑。
这也可以理解,年轻人,有了些功勋难免飘飘然。
可是啊,真正的王者,从来都是历经磨难最后凤凰涅槃的。
他经了些挫折便方寸大乱,终究难成大器。
曹营里,看着一辆辆的粮车推入辕门,曹操并没有将吵醒他的程昱给杀了,显然就不会梦中杀人嘛。
他拍了拍其中一辆粮车,满意的点着头。
五千石粮草,对于这个战祸不断的年代,绝对算的上是一笔巨额财富。
尽管对于一支数万人的军队,他只能撑个十天半个月,可劫走这批粮草最大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喂饱手下人,而是要断了刘备的补给,让他不战自乱。
目的达成,比什么都重要。
“可有伤亡?”曹操双手负背看向李通。
李通傲娇的嘿嘿一笑,抱拳作揖,“禀司空,我军才冲向粮车,吕布的人就仓惶而逃了,未损一兵一卒!”
零伤亡,这从来就是作为传奇的谈资。
可曹操一听,脸上笑容僵住,旋即发生微妙的转化,眸子有些闪烁。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李通,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说,你还未杀到阵前,刚刚出现,对方就跑了?”
“司空,有什么问题吗?”
被他这么一问,李通也有些不自信了,连忙解释:“末将可是一路让人盯了他们十多里路才下的手啊。”
曹操闷然摇头,轻声问道:“伱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顺利,不好吗?”显然李通没有过多的想法。
曹操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鄙夷丝毫不掩饰,“五千石的粮草,怎么着也有五百护卫队吧?你不过区区八百骑兵,怎么可能让他们尚未交战便直接弃粮而逃呢。”
“可可末将带去的八百骑兵冲锋之势已起,区区五百步卒,如何应对?”李通显然不服气啊。
曹操嗤了一声,“我来问你,运粮队丢失粮草,以军法该如何论处?”
李通昂首道:“运粮官当斩,士卒受军棍四十,若是弃粮而逃当斩.”
还没说完呢,李通自己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对啊,要是就这么跑了,岂非是自寻死路?
左右都是死,那肯定是一战之下还有一线生机。
倘若带着上万骑兵冲过去,对方跑了也就罢了,自己不过区区八百骑,阵仗再大也是有限的,没理由这般落荒而逃才对。
李通思忖清楚后,纳闷道:“这是为何啊。”
曹操不想再搭理这个蠢货,直接朗声道:“验粮!”
一声令下,李通再蠢也反应过来了,这些粮草,怕是有毒啊!
于是赶忙追了上去,将粮车全部调出粮仓,放置在另外一头。
然后每辆车上取下一袋粮包,然后取粮,分别喂给鸡舍里的活鸡。
这是最简单的验毒方式了。
一时半会也出不了结果,曹操也觉得没了兴致,索性就回去继续睡觉。
可李通却怎么也睡不着,势必要看到结果才罢休。
这要是自己劫回来一堆有毒的粮草,而又没有警觉性去验粮,那别说什么功劳了,不被追责就不错了。
可惜啊,急是急不来的,鸡这种动物晚上又不进食,只能干等着。
直到天亮后,这些鸡才开始啄食。
又一个时辰后,啄食的鸡全部都躺在了地上,双腿挺直。
“娘的,真的有毒!”眼看功劳是捞不着了,李通一顿嘴炮输出,大骂吕布是个艰险小人,竟然敢在军粮里下毒,我今天要是不去劫粮,刘备就要被你毒死了!
不行不行,我得赶快去禀报司空。
曹操听来倒也没责怪李通,有些得意的嗤笑,“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随后挥了挥手,示意让他退下休息。
末了,又补了一句:“让奉孝过来。”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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