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永远也不可能突破认知中的那个自己。
其实,吕布今天的心境,就是尝试做这种突破却求而不得,最后心境受损,不敢说武道大跌,但他实实在在已经很长的时间都没有握起过方天画戟了。
甚至到彭城以后开始了彻底的摆烂。
就算是在家人的眼中,吕布的这种矛盾心理她们也无法理解和体谅。
曾经居无定所、一路逃命,到今天疆域幅员千里,兵马驰骋天下,理所应当是最幸福的人,不明白他怎么就跟自己较劲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就连精通于后世在这方面有专业术语称作抑郁的穿越者林墨也低估了吕布现阶段的心理疾病。
这是与每个人漫长的成长岁月沉淀下来的三观有着不可脱离的关系。
吕布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林墨在内,各自扮演着符合自己三观的角色,在自己的路上各行其道,越走越宽,越走越快,可以很开心,可以很快乐,可以雄心壮志,可以气吞山河。
但是,吕布不行,他做不到。
从前,在九原杀死黄家人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后来得遇名师,习得无双戟法,沙场无敌,他更加坚信了这份信念,也是他在萧关城下告诉林墨的人生格言:这世上所有的真理都是要靠我用方天画戟杀出来的。
这些年,他也是这么做的,当然谈不上多大成就,可天下诸侯闻吕布之名却也不得不侧目。
随着基业越做越大,他却开始迷茫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世人都开始默认这江山是他林允文一个人打下来的,好像大家都忘记了,没有他吕奉先,这支队伍的旗帜是插不到北国的疆域上。
即便如此,他也能在内心反刍,这对翁婿一文一武倒足够流芳百世了。
有一天,一个叫赵子龙的男人出现,他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更小了。
好像,这个军队里,自己的存在与否,已经成为了无足轻重一般。
他想在战场上找回曾经热血的并州飞将,不愿就此腐朽老去,可女婿总是告诉他,作为统帅是要坐镇中军的,沙场征战不该由自己去做。
问题是,这个统帅的位置,他坐的并不轻松,也并不快乐。
他要打中原,林墨要打司州,这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在过去,他甚至还会虚心的请教二者的区别。
可是现在,这似乎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自己成为不了战场上耀眼的人中吕布,也成为不了运筹帷幄的中军主帅。
那个曾经如同骄阳般令天下武将都不敢直视的男人彻底的迷失了自我,像一个失败者狼狈的回到了彭城。
“川儿啊,等你长大了还是别学武了,学文吧。”彭城的府苑内,有些盈实络腮胡的吕布似乎显得更加苍老了。
“祖父.”川儿会说话了,但还没有特立的思维,只会几个称呼而已。
但吕布似乎不管这些,抱着小川儿诉说着心中的苦涩,“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就算如祖父这般武艺也终将会老去的。
大概,就像你爹说的,所有王者都是一样的,以他的所向披靡作为登场,又以颓然倒下作为落幕,祖父也老咯,战场上是年轻人的天下咯。”
在吕布伤感的时候,身穿暗红色披甲、并没有因为生了孩子就身形走样的吕玲绮依旧霸气,只是眸子除了从前的冷傲外,还多了一份为人母的温柔。
她走上前,甚至都没有跟吕布打招呼,只是招呼着林川,“走吧川儿,娘从今天开始教你练习戟法。”
小川儿就算听不懂,可是看到母亲后下意识的就要迎过去,蹲下身子的吕玲绮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学好武艺就能保护自己,可千万别像伱爹爹,现在为了出征司州又没人保护,可怜他书信几封也没人搭理。”
说完就拉着小川儿走了,徒留吕布一人在风中凌乱。
好半天才愤愤不平的骂道:“这才多久,就开始胳膊肘向外了,当初生个棒槌也比生你这玩意强!”
林墨确实写了好几封信回来了,但吕布也实实在在不想折腾。
反正,有他没他,那战场又不会因此而有一丝的改变。
缓了一会,嗤了一声后便起身离去了。
回到屋内,想安静的躺一会,年龄不过二十九的三国第一美人给他端来一杯热茶,眸子笑成了月牙儿,温柔道:“将军,你已经很长的时间没有披甲了,妾身还是喜欢看你骑着赤兔马、握着方天戟的模样。”
“玲儿又来找你了?”吕布不满的问道。
本来回到彭城就是想清静下。
开始时候,严氏、貂蝉和吕玲绮呢也都问过,见自己不愿多说,大家就都很默契的不再追问。
可是现在,林墨的信再次送回来的时候,这几个人又开始吵闹了。
只不过吕玲绮也是个耿直girl,相比至于,貂蝉就更懂男人心了,知道怎么说话吕布才听得进去。
貂蝉小鸟依人般趴在吕布的肩头,糯糯道:“找过,但妾身这话却也发自内心。”
吕布轻咦了一声,扭头看着眼前尤物,“此话怎讲。”
“遥记得初见将军的时候,将军身穿兽面吞头铠、系着玲珑狮蛮带、披着百花大红袍,握着方天画戟站在廊下,那一刻,妾身就知道这辈子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如今,将军只身回来,妾身大胆猜测,许是迷失了战场,妾身不懂谋略,亦不知兵法,但是妾身知道,只要将军心里的战场还在,你就永远是妾身记忆里那个耀眼的人中吕布。”
貂蝉很温柔,玉手在吕布粗糙的手掌上轻抚,继续道:“妾身当然更希望将军能一直在彭城陪着,可是也清楚,只有回到了战场上,将军才会开心。
但是,不管将军做什么样的抉择,在妾身心里,你永远都是战无不胜的,亦是不可替代的。”
说完,便依偎在吕布的胸膛,让两颗心贴在了一起。
安慰的话,吕布听的都快起茧了,陈宫说过,严氏说过,吕玲绮说过,甚至路过的张辽还特意跑来说一通,无一例外让吕布内心更加的厌恶。
可是,方才貂蝉的话,却像是一缕春风治愈着他的内心。
被人理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你以为自己只能蜷缩在角落里,而她却提着油灯到处找你。
好不容易的找到你,也不是问你为什么要躲起来,更不是要把你拉出去,只是温柔的看着你问:“我可以坐在你的身边吗?”
貂蝉带给吕布的,就是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理解,让一颗坚硬如石头的心也会瞬间融化的。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仿佛与世无争的普通夫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吕布终于开口问道:“如果是你让我回去,我便回去。”
他原以为貂蝉会很欣喜的为自己披甲呢,可她并没有,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轻轻的呢喃,“将军遵从自己的内心即可。”
“我的内心.”吕布有些错愕。
其实,吕布本身就是逃避这种问题才会回到彭城的呀。
但是近来确实有很多的事情发生,都让他有些不想再继续躺平下去了。
譬如,林墨信中一再言明关中十部里有极其骁勇的猛将马超,就算是赵云也未必能战胜,但吕布以为他这是故意激自己。
譬如,张辽来彭城的时候已经说起了贾诩的猜测,现在的局势也却如他推测的那样,林墨把张辽‘软禁’了起来,按照正常的逻辑,他都应该去一趟邺城。
他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并没有下定决心。
还是那个问题,自己去,或者不去,似乎都不影响大局。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是去一趟会让人觉得,这才更像吕布吧。
遵从自己的内心.
吕布扭头看着一旁的方天画戟,眼神复杂。
最后,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河内,温县。
这里已经集结了十三万人马,关中十部的人,全部都到齐了。
校场之上,飘荡着十面旌旗,分别是马腾、韩遂、侯选、杨秋、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梁兴、程银。
值得一说的是,马腾和马玩都是姓马,飘荡的大纛只能以颜色来区分不同旗号。
先前十部人马是在各自的地头,到这关东三郡之地也跟先前三辅之地一样,各自在各自的地头。
之所以集结在这里,是因为年前林墨就发布了讨贼檄文,要对司州动手。
对他们这伙人发讨贼檄文其实真就不是什么难事,早在董卓入京前,这伙人就不干净了,比方说韩遂,那可是有名的造反头目。
所以,大家也都清楚的知道,林墨是打着为朝廷除贼、为百姓除害的名头,要与他们在司州一决雌雄了。
对于这个消息,一开始关中十部还是挺害怕的。
那可是吕林集团啊,吕布能把天下英雄打的分不清楚东西南北,林墨能让纵横捭阖的曹操满地找牙,要说不怂是假的。
更何况,现在的吕林集团可是号称有三十万大军的存在。
所以,讨贼檄文一出来的时候,就有人开始盘算要不要退回三辅之地算了。
关东三郡当然很好,但没必要为此搭上了小命罢?
可是很快,成公英就站出来说话了。
“现下北国内讧,吕林翁婿生了嫌隙,如此大事,吕布竟然没有参与其中就是最好的证明,区区一个林墨,未必不能对付。
更何况,我们的身后还有曹操呢,北国号称三十万大军,可此番却只调动了八万人马,我们又何必惧他?”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有点道理啊。
然后马腾也顺势说道:“其实,林墨要对司州起意,便是我等退回三辅之地,难道他就能容得下吗?此人志在天下,冲突早晚必起,眼下反而是个好时机!”
“对!”
韩遂也站出来振臂高呼,“十部人马团结一致,何惧林墨八万人马,莫说是林墨,便是他吕布来了又如何,孟起之勇,天下无敌,他来了更好,将其斩落马下!”
这话一出,候选、程银一干人就开始扯着嗓子吼了起来,更加亢奋了。
马超自己也很傲娇的扬起头颅来,“吕布已经老了,我对他没兴趣,倒是听说他们的先锋上将赵云有吕布之勇,正好练练手。”
蠢货,人家几句话就上当,家里那些兵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马腾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感觉这事完了后有必要好好的教育教育这憨憨儿子。
还真以为人家韩遂服你呢,那是在诛心,在捧杀!
可气氛到这了,又不好直说,只能笑盈盈的说道:“彦明的长矛也是世间罕有敌手的,此番大战,定可沙场建功,吕布找了个好女婿林墨,文约之婿当不输此。”
“对,寿成兄说的好哇!”其他八路诸侯又开始附和了。
真就八百个心眼子。
庞统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掬在前,甚至都没有一丝的表情,可是内心是相当鄙夷的。
他想啊,关中十部的问题太大了,只要轻微的离间计就可以搞定了,如果自己是林墨,收拾他们可太容易了。
所以,要彰显自己的手段,倒正是合适的时机了。
“好,既然大家都有此信心那便说说这一仗该如何打吧。”马腾不想过多内耗,于是把话题转移到对外上面。
各路诸侯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极了后世老师突然说要临堂测验时候同学们交流怎么作弊的心得。
“寿成兄,弟兄们都以你马首是瞻,有什么想法就说吧,不然,东一个意见西一个想法的,反而乱了阵脚。”这方面,韩遂还算大度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就立刻安静下来看向马腾,后者倒是习惯了,压了压手后点头道:“好,我说说我的看法。
各位都知道,我们十部人马不善攻城,亦不善守城,无论是文约的羌兵,还是我们各家部曲,多以原野作战的骑兵为主。
加之眼下正值春耕,若是将战火烧到腹地,怕是会坏了今秋收成。
所以,我意”
马腾站起身来,带着众人走到一旁的沙盘上,指着上面一处修武、获嘉两城以北的平原处道:“将兵马拉到此地,此地地形开阔,极适合骑兵作战。”
众人看清楚后,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那里算得上是河内郡的前沿,地形开阔,耕种面积又少,同时因为有山脉阻隔,北国军的后勤会被拉的很长,对于关中十部来说,这里是天赐战场。
就连韩遂也没有任何意见,马腾便是要下定决心的时候,习惯性看了一眼庞统,却见他缓缓摇头。
“龙先生,此番是生死大战,若是有高见,不妨直言。”对于庞统的才华,现在马腾可是极为推崇的,所以也不在乎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表现出自己从善如流的明主作风。
众人目光皆射向庞统,对于这个丑陋的儒生,他们大多数人还是很陌生的,只是知道马腾最近招揽了一个颇有才学的军师,便是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这里。”
庞统走到沙盘前,指着辉县与卫辉城之间的位置。
“此地.”
众人顺着庞统所指看去,马腾却是皱起眉头,“此地有太行山脉所阻,骑兵却也能在两城之间驰骋,唯是吕军却可借助山脉之险与我们周旋。
加之此地距离黎阳太近了,不仅北国粮草转运简单,增援也会容易的多啊。”
对对对,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军师,看起来也不咋滴呀。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庞统也不急躁,只是笑着解释道:“在下并非指在此地与北国军开战,而是说此地或可成为重创其先锋军的关键位置。”
这下,众人便来了兴致。
先锋军可是由赵云带领的,现在,除了林墨有意在培养他成为三军主将外,在吕布离开北国、张辽被软禁邺城后,赵云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纛武将。
若是能重创他那可以不夸张的说,这场战斗已经胜利了一多半。
毕竟,他带来的部曲,肯定是北国军里最精锐的部队。
“赵云在萧关救主,有勇;在太行山上破张燕、斩夏侯,有谋,绝非易与之辈,先生可否详细说明。”事实上,赵云现在给世人的感觉,确实是有勇有谋的存在,也没人敢小觑他。
所以,韩遂这么问的时候,众人表情是很凝重的。
庞统与马腾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便上前在沙盘上做了一番推演。
声音很轻,动作很细,却足以让关中十部的人都战术后仰,韩遂更是直接感慨了起来,“我先前也想过要趁他立足未稳的时候给予迎头痛击,可成公先生说起,此人有勇有谋,必会有所防范,故而未敢在诸位面前提及。
如今,龙先生此法,便是让他有防亦可突破,攻敌之不备,甚妙!
先生之才,我深为佩服!”
“哈哈哈,妙哇,此法甚妙,定可将什么赵云之流大败!”
“说不定,孟起还可趁此良机,将赵云的人头取下,以寒其军心,我们再一鼓作气冲上去,把林墨的中军给撕碎了!”
“说的好!就算杀不得他赵云,待林墨前来后,孟起可日日上前斗将挑战,士气也能给他冲垮了!”
在庞统的推演下,众人似乎都看到了北国先锋军溃败的模样。
这一招,要说很高明,却也没有的,但庞统自信一定可以得手。
道理很简单,世人皆知这关中十部就是一群散兵游勇结合起来的乌合之众罢了,哪里懂什么谋略。
林墨,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他们不会知道,关中十部的背后,还有一个凤雏庞士元。
他没想要把林墨打的溃不成军,也相信赵云败是会败,不至于丢了小命。
真要是那样,估计这投名状纳的以后林墨也不会原谅自己。
马腾见众人都战意昂然心知这个方法已经不需要询问也被众人所采纳,当即挥手道:“好,赵云已经在路上了,各部都回去准备,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获嘉县!”
“喏!”各部虽是各自为主,但自从北国发出讨贼檄文,就拥立了马腾为都督,说是奉命而行,却也不过分。
众人走后,马腾朝着庞统拱手道:“先生大才,此番若能得手破敌,先生便是这首功,我是不会忘记的。”
“将军言重了。”
破了赵云,林墨必然士气大跌,想不败也难。
这种几十万人卷一起的战斗,一旦平衡倾斜,士气再想凝聚,可就不是几句话能办到了。
更何况,吕布又不在。
马腾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当然,出征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先臭骂一顿马超这个憨儿子,光有勇武有什么用,看看人家龙先生吧。
令人头疼的傻儿子。
各位,中秋快乐,菇凉在此祝各位阖家欢乐,幸福安康,身边永远都能有你们最爱的人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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