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长安的护城河是泾河,不过在这个时代,长安的护城河是汉城湖引灌的水流。
城防坚实,高五丈有余,宽三丈,不说墙体夯土层都砌了青砖,光是这三丈宽的走马道就能容纳数千军士了。
站在走马道上的吕布感受着关中朔风,故地重游的他,心情很奇妙。
“子文,此次回来,你感觉怎么样?”吕布眺望着远方。
“感慨万千啊。”
张绣深吸了一口气,乐呵道:“自从温侯在这杀死了国贼董卓之后,长安就进入了近十年的混乱期,先有李傕郭汜、后有关中十部,就连匈奴都曾踏足这京畿重地。
我还记得温侯离开后,这里被李傕郭汜祸害的十室九空,军队都无粮可征了,不得已下叔父只能带着我去南阳掠夺。”
说着,又长叹了一声,“没想到却是在那丢了性命,再后来曹操来犯,兵败后我便跟了温侯,一眨眼都这么多年咯。”
吕布双手搀扶在长安城的城郭上轻笑,“是啊,还真是感慨万千,当初让李傕郭汜这两个匹夫逼的我是不得不弃城而逃,还有贾文和这个老东西,不过现在想起来要是没有他们闹的这一出,我也不会遇上允文,也不会有今日盛果。”
吕布跟张绣当然是不同的,张绣离开长安的时候是将,回来的时候还是将。
可吕布离开的时候是溃逃之师,再回来,已然是雄视天下的第一诸侯了,说这天下是掌中之物也不算过分。
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和很多的人。
想起了刺董的曹操被他追杀,想起了初见貂蝉时候的明媚阳光,想起了虎牢关下威震十八路诸侯的飞将
同时,也想起了当年凯旋之后庆功宴上喝的酩酊大醉时许下‘苟富贵、勿相忘’誓言的张稚叔;
想起了郝萌、侯成、魏续。
也想起了曹性、宋宪和成廉,也不知道是昔日情感还是他们以命换命的救走颜良文丑,吕布早就不怪他们了。
回忆汹涌袭来的时候,往往能让人感觉到孤单的澎湃。
叫张绣来,多少有点故人在身旁弥补遗憾的意思。
他转身,从张绣的腰间取下酒囊后灌了一口,随后将酒囊里的酒倾泻下城关,重声道:“我吕奉先,回来了!”
九霄之上回荡着这一声呐喊,宣泄着吕布内心激荡的意气。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次回来的时候,一定是趾高气扬的在从前看不起自己出身的人脸上打的啪啪作响,告诉他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谁曾想,真的回来这里的时候,青山依旧,只是朱颜改。
过去有恩的、有仇的故人,都已不在了。
吕布忽然就明白到,或许,有些事,想做的时候就要立刻去做,有些人,想见的时候就要马上去见.
因为等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温侯,听说你驳回了马超领兵收复凉地的请求?”待了一会,见吕布情绪平缓一些,张绣才试探着问道。
“怎么?”吕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没什么,只是兰陵侯说过,马超在羌人中的威望极高,让他去会事半功倍,加之他与韩遂有仇,韩遂此时逃回了西凉的羌人部落里,让他去,不是挺合适的吗?”
林墨临别的时候确实说过,可以借助马超在西凉的威望来收复各郡,毕竟这块地头胡汉杂居,羌人、氐人、匈奴都有,这些家伙民风彪悍,一言不合就动手,有马超在,可以省一些功夫。
“什么威望不威望的,他还不够格,伱去吧。”
吕布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自己不也是西凉人吗,怎么,办不了?”
“那当然不是。”
张绣耸耸肩,表示没有压力,随后又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温侯不信任马家吗?”
“在凉地,可能他有些威望吧,可是在我麾下,他还不够格,就这么简单。”吕布云淡风轻的说道。
在他眼中,本就不存在什么彪悍不彪悍的民风,匈奴不是很彪悍吗,哪次不把他们打的趴下叫爸爸。
张绣跟了自己这么些年了,恶战没少打,伤没少受,该让他去做一些自己人才能做的事情了。
“那温侯准备允我多少兵马?”张绣拱手问道。
吕布的手指在城郭上有节奏的弹着,心里在盘算新近清点的兵马。
与关中十部一战里,林墨带了八万大军,不过折了有近两万人,击败关中十部后,得降卒四万多。
如今光骑兵就有一万五千,刀斧手、长枪兵、弓弩手、盾牌兵合计不下十一万。
听来骑兵的数量好像不算太多,可其他诸侯加一起都怕没有这个数量。
而且,只要吕布愿意,可以随时扩充,毕竟现在只有他有采购战马的渠道。
问题是,买不难,养才难啊。
别看着现在是家大业大,还有林墨的各种发明每年都带来巨额的利润,可是支出也是惊人的。
且不说治下州郡每年都有各种的天灾人祸发生,光是养军的费用就要折去北国八成的税赋了,毕竟军队是需要俸禄的,铠甲兵器军械是需要保养和打造的。
而且,现在的吕林战线拉的太长,补给是会有损耗的,也是一笔惊人支出。
综合这些方面来看,吕布还没办法大手大脚的采购大批量的战马。
更何况,如果按着自己女婿的大方针,只要拿下了中原,往后的战斗里,骑兵的作用会越来越小,要么是山地作战,要么就是水战,所以这个数量其实已经是上限了。
“拨你五千骑兵,两万五千步甲,合计三万人,可够?”
“足够了!”张绣很有信心。
三万人,兵精粮足,拿捏一个穷途末路的韩遂,并且收复那些零星势力,说是碾压也不过分。
二人正谈着一些细节的时候,两名身穿儒袍的男子走来。
一人须发鬓白,戴着雅儒冠,一脸正气的长相;另外一人,身材较为矮小,黝黑且丑。
“温侯。”二人拱手作揖。
“怎么样了?”吕布这才转过身来不再以背对人。
“禀温侯,司州各郡县的册簿都已核准过了,人口流失的较为严重,去岁曹操从中原地区有迁一部分百姓进来,不过都是在关东三郡。
至于其他郡县,这几年来没太多的战事,元常兄治理的也很好,假以时日便有望恢复关中粮仓的盛景。”
庞统汇报完后,吕布欣赏的点了点头,“元常啊,多亏有你帮忙,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拾乱局,不过关中十部的残余势力多已落草为寇,加上河东一带尚有白波贼,要想完全肃清,还是需要些时日的。”
吕布闻言蹙眉看向张绣,后者赶忙补充道:“魏越已经带人去了。”
吕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说把一方州郡治理的夜不闭户、海晏河清,那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可势力太大的山贼必须要剿灭,几百人的小山头顾不了,几千人的寨子却不能留。
“对了,子文马上就要带兵出征凉地了,粮草方面还要劳烦元常费心。”
对于身居京兆尹太守的钟繇,吕布还是很敬重的。
敬重的不是他太守的职位,甚至不是他的治理能力,而是他背后的影响力。
钟繇可是出身颍川,颍川影响力最大的世家有三,荀家、陈家和钟家,而这钟繇便是钟家当代的家主。
就连曹操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也需要忌惮这老东西,要不然长安这种地方怎么会派他过来。
吕布下一步就是要入主中原了,哪怕是打下了这一大片的江山,边陲流民的身份就从来没离开过他。
那些心比天高的士子总是乐此不疲的在背后里骂他出身低微。
所以,他更需要像钟繇这样的大儒来为自己稳场子。
“温侯言重了,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钟繇一如既往是不卑不亢的态度。
吕布对此有些无奈,几度示好他都是这个德行,你不能说他错,但总让人不太舒服。
事实上,击败关中十部后,钟繇没有逃离长安回颍川,吕布当时还是很高兴的,后来发现这家伙完全就是舍不得离开自己治理的地方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助他把这里治理的更妥当些呗。
说到底啊,这个时代的诸侯,谁都离不开这群世家的拥戴和支持。
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温侯,如今兰陵侯在庐江与孙策纠缠,萧关和沛城的防御较为薄弱,若是曹操突然下手,只恐情况不妙,此间事可交由魏越将军处理,温侯是时候率军回邺城。
待兰陵侯打发了江东,便可与温侯会师,一举拿下中原了。”庞统建议道。
吕布颔首叹了口气,司州可真是一个烂摊子,嘴上夸着钟繇,可内心里却不以为然。
真要是把这里治理成北国的样子,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呢。
可他也不能立刻就走,还是需要待上一段时间的。
毕竟魏越到底是武将,分量还不足以完全的压住这片混乱之地,还是要稳上一段时间。
“那便定在下个月吧。”
说完,吕布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面帛布递给张绣,“允文说去了西凉后要找一种火烧不灭的火浣布,没图,只是有一些说明,你试着给他寻寻。”
“知道了。”张绣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最后,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张绣去了西凉,魏越留在长安,那谁去驻守潼关。
那里是关中咽喉之地,堵死中原西进之路,可以说是整个司州最重要的一个地方。
马超当然是有这个实力的,可吕布始终觉得这种位置交给一个刚刚招降的人,不是那么的合适。
他反不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反了自己可太被动了。
就连张燕都没有这个待遇,就别说是他马超了。
思来想去的,只有满宠能担此重任。
这一次,郝昭表现的很不错,比颜良文丑还要抢眼,连吕布都知道了消息,所以他就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跟他一起来的郭淮。
戍边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但眼下用人之际,还是应该要把他给换回来。
张燕现在跟着自己,可是毕竟先前答应过他地方任选,他也选择了跟着大军,再给丢边疆去不合适。
蒋义渠.
张南焦触
在他们中选吧。
舒城,沦为了人间炼狱,双方加一起每天死亡的人数都是以千计的。
攻城方十台霹雳车排成两列,朝着北门城墙轰隆隆的投掷火油坛子和石块,两丈宽的走马道上狼烟滚滚,就连墙体都被火油引燃烧的漆黑。
运气不好的江东军被砸中,直接就成为了火人,在火焰里发出渗人的惨叫,最后变成焦炭。
旁边将士心惊肉跳,可除了祈祷自己不被砸中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甚至都不能躲闪。
因为每个人的位置都有着自己的职责,火油坛子的掩护下,数千吕军推着楼车、轒辒车,扛着云梯在逼近。
他们也会进行反击,箭雨、滚石和檑木尽情的招呼,吕军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阵亡。
尽管有霹雳车轰炸,有楼车对射,有轒辒车保护,可作为攻城一方的伤亡一定是会更大的。
每个人都希望成为第一个先登,有朝一日能提枪上马在万军丛中厮杀,为了这个信念,也为了勾人的赏格,吕军很是玩命。
也许是作为对自己意气用事而折了太史慈的惩罚,也许是觉得将士在死战,主公就该陪在身边,无论霹雳车砸的多凶猛,楼车上的箭雨有多密集,孙策自始至终是待在走马道上的。
不时会帮着拖走受伤的军士。
这当然是很振奋士气的。
作为攻城方,林墨没办法身先士卒,但他也如孙策一般,从战斗开始就一直守在督战士兵的身边,直到黄昏战罢退走。
这样的战斗,这样的伤亡,对于主帅的心理其实是巨大的考验,看着自己人一片片的倒下,林墨当然也很心疼。
可这就是战场,任你奇谋百出,到最后都会回归到人类最原始的战斗方式,这是无可避免的。
一连七天啊,没有间隔,天亮就出战,黄昏便撤军,舒城的城关下早就堆尸如山、血流成河了。
就连负责攻城的颜良都看的心凉,几次举着盾牌冲上去。
可是面对密如骤雨的箭矢、防不胜防的滚石檑木和忽然出现的火油当头淋下,要不是仗着武艺高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真的打不上去啊。
直到第八天,林墨才下令让大军休整两日,休整过后,还是要继续攻城的。
七天,七天时间死伤了四千多人,这种打法任谁看了都心疼。
陈宫当然是再次劝着暂时休战,就连颜良这种好战分子都开口是不是考虑围城一段时间消磨对方士气再打。
林墨一开始是不想搭理的,被问的多了也会失了耐性,“不如你们告诉我怎么破城?”
这下他们就哑然了。
面对死守的两万多江东军,寻常的计策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引诱出来,这群人已经把自己的命运与舒城捆绑在一起了。
而自己又不可能真的丢下一拨人在这里围城就撤走,耗当然是耗的起,问题是如果曹操倾巢而出猛攻徐州的时候,兵力方面肯定捉襟见肘的,哪里还有人来围城。
到时候与曹军的大战出现对峙这头又该怎么办?
但凡有第二条路能走,林墨也不会选择这种互换的方式。
现在死一些人,是为了将来死的少一些,也是为了彻底的把江东连根拔起。
林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赏金和抚恤金提高。
“诸位,请相信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破城,这是唯一的办法。”林墨说完,众人皆是颔首,坚定内心,该准备的继续准备,该安抚的就去安抚。
城里的孙策其实一样头大,守城方的他们伤亡没这么严重,可在霹雳车和楼车的招呼下,依旧是折了近两千军士。
这已经算是少的了,毕竟江东军里有一半是水师,他们这些人不善守城之战。
“时机差不多了吧?”孙策有些急切的问道。
“主公,还不行,眼下远没到可以动摇军心的时候,更何况,如今封城突然让乔公通信,林墨必将生疑。”坐在孙策旁边的周瑜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可伤势并没有痊愈。
“那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看林墨这架势,是放弃智计准备不死不休了。”孙策是迫切想把手里的棋子用出去。
“这不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事情吗?”周瑜反问。
孙策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的确如此。
战斗才进行到第一个阶段而已,按着攻城战的习惯,最后肯定是要打到彼此都军力殆尽为止的。
“主公,请相信我,还没到时候,不到万不得已我甚至都不想动用乔公,眼下死守就是上策,凡用计则必露破绽。
况且林墨的攻击越疯狂证明他越急迫,他也清楚的知道,曹操马上就要行动了。”
周瑜长叹道:“再等等吧,时间利我不利林墨。”
“曹操.”
孙策无奈的闭上眼仰起头,“你到底还要多久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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