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状况是,刘关张带着一千二百多骑兵挡在前面,一旁的阳安山山岗处旌旗林立,少说万人埋伏,换做是寻常的武将就算不落荒而逃那也是被吓的够呛。
可赵云是一颗铁胆,七尺长枪,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男人,颜良文丑呢,在淮南战场可是遭了败军罪的人,迫切想要弄些功勋来洗涮耻辱呢,今儿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过就是头颅一颗罢了。
乃至于身后这群并州狼骑即便不再纯粹是吕布当年从并州带出来的沙场老兵,却也是经过了赵云、马超亲自筛选充实的,临危不乱是最基本要求。
故而赵云一马当先之后,身后颜良文丑、一千并州狼骑未见半分迟疑,果断上前。
“救驾除贼!”伴随着刘备一声吆喝,荆州军亦是跟随刘关张三人对冲上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阳安山上并没有落下箭雨,不是赵云他们的速度太快难以捕捉,是压根就没人。
所谓的百面率旗不过是疑兵之计罢了。
别开玩笑了,在长沙好不容易屯了五万人,安丰一战折了一万七千,浮空山一战折了不下两万,现在名义上占据着五郡之地,可刨去了江夏这个郡外,刘备能凑出来的兵力撑破天就是两万数,披甲率仅三成而已,怎么可能动不动带着一万人跑过来,真当不用粮草和消耗的吗。
更何况,这江夏还是人黄祖的地头呢。
不过,要说勤王保驾,刘备也是能够豁得出去的,真要论打起来,他倒不怵,终归是对两位弟弟的武艺有绝对的信心,尤其是这种小规模的战斗,武将的作用会被发挥到极致。
方一接触,赵云一杆亮银枪自中间压下,张飞蛇矛一拍化解这一击的同时朝着赵云罩门猛刺过去,却是被拨回的长枪轻松一荡。
与此同时,刘备的雌雄宝剑从侧翼掠来,赵云长枪旋舞一圈抵着后背硬扛,发出一阵撕拉的刺耳声。
三人便是缠斗在一起,长枪、蛇矛与双剑擦出一阵阵的火星。
另外一头,颜良文丑冲着关羽便是一顿输出,三人已经是二番战了,心里头对于胜负谁属都清楚的很。
关羽是傲不假,却不是傻,他当然清楚这两货要论单打独斗没一个是他对手,可一旦联起手来,他们的默契可以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自己确实抵挡不住。
可赵云是什么水准他也清楚的,武艺比之眼前两人当是伯仲之间,就算优出部分来,也不至于太多,张飞和刘备联手肯定可以快速拿下,二十个回合应该是赵云的极限了,但颜良文丑就算联手,二十回合跟自己连强弱都分不出,遑论胜负了。
到了那个时候,三兄弟再联手,收拾这两插标卖首可就是轻松加愉快了。
事实上,刘备也是这么想的,才有了这样的分组对抗。
只不过缠斗在一起后的场景与他们想象的可谓是相去甚远。
肉眼可见,赵云手中亮银枪舞的周遭残影片片、枪花朵朵,防御时候在他的面前好像能够以急速的枪技幻化出密不透风的墙来,进攻时又能从各种诡谲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
人枪合一,不外如是,他手中长枪俨然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随心所欲的操控,甚至是从正面看去似有两杆长枪在手。
刘备武艺不说顶尖也绝对是一流级别的,在这样的战圈里却根本近不得身,全程属于只起了个牵制作用,没有一次有威胁的进攻。
好俊的枪法,这怎么可能,十余年不见,他的武艺怎会精进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刘备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多年前跟着自己一同上过战场的男人。
事实上,同样的诧异也在张飞的心里头泛起,这厮好生了得,除了气力上比不得三姓家奴,无论是速度还是枪技都不弱于当年虎牢关下的吕布!
此时此刻的赵云早已不拘泥于任何形式的招式,凤凰点头、灵蛇出洞、蛟龙翻身.所用皆是随心所欲却能轻松的掌控着战场的主动权,手中长枪如同神出鬼没的魅影,就连张飞都难以进行预判从而反击,刘备这种货色除了心头大急劈波斩浪般挥剑什么也做不到。
可他的进攻,赵云甚至都不屑以枪尖化解回击,尽数被与张飞拼枪回手式消弭。
好嘛,这种情况打下去,别说二十个回合了,就是一百个回合,只要赵云气力不竭,便是有败走的风险似乎也是在他与张飞之间。
当然,张飞也不完全没有一战之力,至少在气力方面,他有信心压赵云一头的,问题就在于赵云的长枪太过灵动了,每一击都快若惊鸿,收束起来又似闪电,你想拼力别人都不给机会,根本制不住他呀。
武将间的缠斗看起来是暂时性的陷入了僵局之中,但骑兵间的碰撞却堪称是碾压级别的。
并州狼骑以锥型阵猛冲,如同一把尖刀扎穿荆州军的骑兵,甫一接触阵型就被冲的七零八落,并州狼骑便是在冲阵过程中依旧保持着五五一组,三攻两守的阵型,合击之术不弱于陷阵营。
相比于荆州军这种少有战争洗礼的临时拼凑出来的骑兵,无论是合击之术、马术、心境和战斗意志,相差都不是一两个档次,出现这样单方面的打压一点也不奇怪。
五轮交锋下来,荆州骑兵都开始怀疑人生了,部曲间恐惧如同瘟疫已然弥漫开来,这就是吕布仰仗于一统中原的骑兵吗,相差云泥啊!两轮冲锋能杀了我们一多半弟兄,这么打下去不都得死绝了啊!
“皇叔,再不撤就要打光了!”
与赵云缠斗的刘备哪能有半点分神,全神贯注尚且担心有失,以至于大军都打的溃败也没能及时发现,还是荆州军的校尉一声吆喝提醒了他。
刘备看着满地尸体和双方人马,一边是甲胄、长枪皆染血,军容严整;
一边是零散的拥簇在一团,军士们目露惶恐。
我的老天,你们这仗是怎么打的,地上都是荆州军,你们手头上的家伙都是烧火棍吗?
心疼当然有,哪怕是曹操这样的狗大户,一口气折他七八百的骑兵都得心疼的打哆嗦,更何况是山穷水尽的刘备啊。
再看关羽那边,也是被颜良文丑压的根本喘不过气来,强弱区分的太明显了,照这个态势打下去很快就会分出胜负。
而这种级别的武将,分出胜负的瞬间,必然就是伴随着有人身首异处的。
天子就在前面,怕是不到百步距离,似乎唾手可得,只这百步距离,却如一道天渊隔绝了刘备。
他明白,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救回天子怕是难如登天了,也明白不带回天子去,江夏的乱局八成是稳不住了。
可与这一切相比,自己二弟三弟的性命不能不顾。
只短暂的犹疑后刘备便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鸣金撤走!快撤,二弟三弟,快撤!”
闻言,张飞长矛一计横扫将赵云荡开,然后选择立刻拨马脱离,本就无意下杀手的赵云也没有阻拦,否则凭他今时今日的武艺造就,说轻松拿下张飞那自是办不到,可对方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想摆脱自己,却也没那么容易。
袍割的简单,话说的容易,但心中的情义真真要斩断,对于忠义无双的赵云而言,终归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这样的为难在颜良文丑这里显然不存在,断魂枪和金背刀一左一右,滴水不漏,关羽眼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随着刘备撤令下达,一个分神的空挡,文丑快速一转断魂枪,凌冽的杀机扑面而来,关羽赶忙拨刀荡开,正其时,金背刀从已经掠至右侧尺许距离,再想提刀格挡显然来不及了。
关羽下意识后仰,想以铁板桥避过这一击。
裹挟着破风声的刀锋自关羽咽喉寸许位置划过,他甚至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刀锋上的寒芒。
关羽自是避开了这一击,只是那二尺长髯未能幸免,被颜良一刀斩断。
借着这个空隙,关羽快速摆脱颜良文丑退到了刘备张飞身旁,待他下意识一手握刀一手捋须的时候才发现下方空空如也,低头一看,顿时瞠目欲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如同戕体,“插标卖首的匹夫,我非宰了伱不可!”
“云长,快撤,否则就来不及了!”突然没有了长须的二爷显得有些滑稽,刘备看了都有些心疼啊,可现在决计不是好勇斗狠的时候,有刘备挡在前面,关羽再气也不能拿着大哥的命去拼,只能咬牙切齿的记下这笔数,恶狠狠的盯了一眼策马而来的颜良,拨马而去。
“别追了!”
看着对方仓皇逃去,赵云叫住了颜良文丑,“我们的任务是保护陛下,还是快些上山吧。”
赵云看了一眼地上的长须,摇了摇头叹息不语,朝着刘协那头过去。
“哟,胡子都被你割了啊。”文丑这才注意到地上的二尺长须,有些忍俊不禁。
“我就瞧不上他整天摆弄那戳毛!”
颜良下马还朝着长须踩踏两脚,“让你显摆,让你显摆!”
“陛下,贼子已经被微臣打跑了,惊扰陛下了。”赵云恭敬的单膝跪地作揖。
“赵将军果然英勇无比。”
从树荫下大着胆子跑出来的刘协看着远方飞扬的尘土,松了一口气,“对了,方才是哪里来的贼子?”
赵云迟疑了须臾,还是照实道:“是刘备,他要带陛下去荆州。”
闻言,刘协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本欣慰的表情瞬间僵住,呆呆看着面前赵云。
这,刘备是朕的皇叔,他怎么会来绑朕。
刘协私下见过刘备,他是什么样的品性,自己大体是摸得准的,绝不可能说是带着兵马来绑自己的。
好,退一万步说,真的是心怀不轨,终归要先行通传吧,你们竟然直接就动手了,这跟曹操有什么区别。
难道,朕真的错看吕布了.
越想越怕的刘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董承赶忙上前搀扶住,连连打着眼色示意他稳住。
“事出情急,微臣没来得及请示陛下,还望陛下恕罪!”赵云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头埋的更低了,不敢看刘协。
刘协叹了口气,嗫喏道:“爱卿言过了,那便出发吧。”
但愿,但愿这只是赵云一介莽夫不懂礼节,吕布肯定不是这样的,他当年还帮着朕诛杀了国贼董卓,不会的.
刘协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他已经受够了被人当成木偶的日子,希望吕布别再让自己失望了啊.
黄祖的江夏太守那可是从初平元年就开始做起,历经近十五年了,加之多年来对手下人也算是宽厚的,威望方面自然是没的说。
所以,他要是愿意,刘琦有命进这西陵城也没这命走出去,可终归是念在了刘表的恩情,不仅没有为难他,也答应让他带走那些不愿与自己同行的将士离开。
人数不算少,有小两万人了。
其实可以理解,这些人要么是才入营没几年,要么就是家在长沙、零陵、武陵、桂阳等地的,他们有所顾虑也能够理解。
黄祖并不干强人所难的事情,不过兵器铠甲你们得卸下,当然了,战船黄祖也会提供给他们,总不能让人走路回去吧,那会饿死人的。
有点意思的是,整个过程中刘琦并没有劝黄祖回心转意,一直都是在道歉和赔罪,还是以子侄自称的。
黄祖一开始是冷口冷面的,架不住刘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认错,他才终于心软了一把,沉声道:“恕我不能再称你为主公了,公子,你还记得当初在阳安山下问过我一句话,说我以后见了先主公该如何交代吗?”
刘琦讷讷点头,不敢回话。
“其实我倒不担心如何跟先主公交代,我自有我的立场,哪怕到了九泉之下我也能据理力争,反倒是公子该好好想想,将来你见了先主公,该如何跟他交代。”
黄祖像是个被伤透心的长辈教育子侄般语重心长道:“你自己想想,自从刘备到了荆州带来了多少祸水,你再想想,你跟刘备厮混在一起后变成了什么模样。
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可你已然成为了刘备的傀儡,我想问你一句,你还有自我吗,你还记得你到底想做什么吗?”
黄祖的话像是一根芒刺戳痛了刘琦,是啊,荆州变成这副模样,将来我该如何向父亲交代啊.
“将军此言,在下却是不敢苟同的。”
身披鹤氅的诸葛亮从厅外走入,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来的路上,他早就想好了黄祖会说什么话,也根据他的性格,量身打造了一套说辞。
只是,他不能立刻就开口,因为他知道黄祖心头有气,只有出了这口气后,自己说的话他才有可能听的进去。
也才有可能挽回他的去意。
即便如此,他似乎还是有些低估了黄祖的决心啊,一般来说,这句话之后就是诸葛亮单方面的展现口才了。
可黄祖并没有按套路出牌,冷声道:“闭嘴!孔明,我知道你巧言舌辩,若不是念在你岳丈与我同宗一门,你连西陵城都进不来,若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便赶你出城!”
啊这
诸葛亮眉头一皱,看来,还是在气头上,不由的讪笑了一声。
“笑?笑也算字的!来人,给我轰出去!”
于是,诸葛亮就被两名甲士倒拖着出了将军府,往城门外一丢,让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在黄祖的心里,那天去了阳安山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是恨到了骨子里,刘琦没被丢出去,只是因为念着刘景升的旧情罢了。
今天来的要不是诸葛亮,是刘关张三人,黄祖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当然,诸葛亮也没在门外等太久,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刘琦也出来了,黄祖亲自登上了城关走马道目送着两万将士出城。
今日这番,便算是彻底的斩断了自己与刘家人的恩怨情仇,迎着城头的寒风,黄祖没来由的觉得心头感慨,厉声喝道:“出城的弟兄们听着,日后战场相见,我定不会留情,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话是说给离他而去的将士听的,也是说给刘琦听的。
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
赶到西陵城的刘备看到这一幕,顿时心就凉了一大截。
江夏,江夏是五郡里最富裕的一个郡,就这么没了?
诸葛亮看着部队少了这么多,关羽连胡子都没了,顿时也明白这次的行动失败了,他的心远要比刘备还凉。
没想到情况竟然转瞬之间就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只是微微遐想了一下未来的局面,他便不由紧促眉头。
非常时期,怕是要用非常手段了.
“走吧.”刘琦回头看了一眼西陵城的城头,城头上是那位去意已决的江夏屏障,他只觉得心里头的孤单感汹涌澎湃的袭来。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我是真的错了吗
换了平日里,刘备是会安慰他的,但就今天的情况来看,刘备显然也没有这个心情,漠然的夹了夹马肚,跟在后头。
行不多远,方才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文长呢,文长不是比我们早到江夏的吗,怎不见他?”
如今江夏丢了,黄祖叛了,荆州的人才凋敝,正是用人之际,像魏延这种有勇有谋的人才在这样的时候显得弥足珍贵。
刘琦没有理会他,径直而去。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魏延,也随黄祖而去了。”
刘备紧紧的攥着缰绳,只觉得血压有点高,当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啊
没了,都没了,快要赔了个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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