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巍峨大气的皇宫正大门,承天大门之下。
而这光明正大的承天门之下,胡惟庸却用阴损得不大明显的目光,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
不得不说,正在胡惟庸眼里义愤填膺的孔克表,确实是孔子的嫡系后人。
都隔了五十五代,基因还是这么强大,依然有着凭借身高体型,和别人讲道理的资格。
“胡相,你放心。”
“他再厉害,也斗不过我山东孔孟世族!”
胡惟庸看了看已经陆续赶来的那么多大臣,忙对孔克表说道:“小点声,你办事,本相自然放心。”
其实,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让孔克表去办事。
因为这人继承了孔子的身高体型,却没有继承多少孔子的智慧,反倒是有点像是孔家嫡系和张飞家嫡系结合的后人。
但孔克表即将上奏的,用来对付叶青的招数,他却是非常放心的。
原因无他,
只因为不需要孔克表明说,他都知道孔克表要用来对付叶青的招数是什么。
只要一用那个招数,那就是让他叶青和‘孔孟世家’作对!
他叶青就是再怎么厉害,也斗不过孔孟世家了!
就算是皇帝朱元璋,也不敢和孔孟世家撕破脸皮,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宁波知府!
承天门前的外五龙桥之上,
徐达和王保保,还有李文忠和蓝玉他们几个,也注意到了正在交头接耳的胡惟庸和孔克表。
王保保作为一个因为叶青,才投降过来的人,对这种事情是相当敏感的。
王保保眉心微皱道:“徐帅,那俩是不是又在想主意对付叶老弟了?”
随着王保保话音一落,不仅是徐达,就连李文忠和蓝玉他们,也全都看了过去。
不等徐达开口,李文忠就率先开口道:“不错,应该是这么回事。”
“叶青赈灾又立大功,还遥领郑州和开封两地的工商业发展,甚至还有了两个卫的兵力。”
“我还听说,郑州和开封两地的官员,都不给胡惟庸面子了。”
“不用想,他们一定是着急了!”
蓝玉只是冷哼一声道:“那些个地方官不是傻子,知道现在谁才是最受宠的人。”
“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迫切向叶大人表忠心的行为,会给叶大人带来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没什么好怕的,我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蓝玉的身边,老成持重的防守大将耿炳文,却是小声的提醒道:“蓝玉,这里不是战场,这里却比战场更加凶险。”
“这个战场之上,他们比我们好使,不得不防啊!”
徐达听着他们的议论,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在他看来,那些地方官表忠心的行为,不仅是给叶青找了胡惟庸方向的麻烦,甚至还给他找了朱元璋方向的麻烦。
他太了解这位皇帝老哥了!
“如果他们要在朝堂上出幺蛾子整叶老弟的话,我这皇帝老哥,指不定还真的会同意。”
“.”
徐达只是如此想道。
他的这个见解没有说出口,也绝对不能当着王保保的面说出口。
他只是云淡风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话音一落,他就带头走过外五龙桥,径直向胡惟庸他们走去。
大明朝的文武百官在承天门前相聚之后,依旧是满脸笑意,各种作揖,各种打招呼,一片文武祥和之景。
但这些高素质的皮囊之下,却是一肚子的小算盘。
终于,开门的钟声响起,包括承天门和奉天门在内的,主要进出宫门,在此刻全部开启。
与此同时,身披鎏金甲胄的皇城守军,也在此刻全部冒了头。
文武百官快速按照官阶爵位列队,然后依次进门,走在宫城大道之上。
终于,他们依次进入正衣楼,照着镜子整理衣冠,然后就径直往奉天殿而去。
胡惟庸看着正衣楼两边的文武正衣镜,都是出厂于雁门县工业园区,他心里的危机感,也是再次提高了几分。
“百官入朝!”
随着尖锐的嗓音传来,文武百官便迎着朝阳,依次踏入这有着六扇大门的奉天大殿。
“跪!”
又是一声尖锐的嗓音传来,已经在这奉天大殿列队完毕的文武百官,便齐齐跪拜。
“臣,拜见陛下,问陛下圣躬万安!”
“臣,拜见陛下,问陛下圣躬万安!!”
“臣,拜见陛下,问陛下圣躬万安!!!”
金龙盘绕的穹顶之下,
身披五爪金龙大龙袍的朱元璋,端坐于龙椅正中,用一双虎目,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
他并不知道孔克表要给叶青找麻烦,但他却清楚的知道,他今天必须要给这些人找麻烦。
朱元璋面前的龙案之上,依次摆放着的,就是叶青送来的秘奏。
至于叶青说他差事办完,懒得面圣交旨的奏疏,肯定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那种不仅气他的人,还要让他丢人的奏疏,必须是看一眼就直接付之一炬。
这些秘奏,全是叶青在办赈灾差事之时,查到的关于淮西勋贵的‘好事’!
他并不知道叶青这一回,为什么要用他给叶青专设的秘奏通道。
因为叶青是一个明明有秘奏通道,却非要走流程明奏,还很多时候要点名让胡惟庸接手奏疏的人。
他既不明白叶青以前为什么要点名胡惟庸接手,又不明白叶青这次为什么又要躲开胡惟庸。
他只知道,就叶青所奏的这些事情,他今天不敲打敲打这些淮西勋贵,这事就过不去!
“朕安!”
“大家都平身吧!”
朱元璋那低沉而又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之内,也震荡在好些大臣的内心深处。
“启奏陛下,臣孔克表有本要奏。”
所有人的眼里,孔克表抱着玉笏,就准备往中间走。
可他还没走到中间,朱元璋就横眉冷眼道:“你慌什么,朕还没说事情,伱就来奏?”
“你的事情,比朕的事情还要重要?”
孔克表一听,赶忙叩拜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还请陛下恕罪。”
孔克表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有着孔家后人这块牌子罩着,却非常的怕朱元璋。
只要朱元璋一发火,他这一米八几的身高,直接就得跪下。
“罢了!”
“退回去,还是让朕先把这一摊子事情说完,你再奏本!”
所有人的眼里,朱元璋只是大手一挥,宽大的袖口就扫过了他面前龙案之上的几本奏疏。
看着这一幕,但凡是心里有点鬼的人,都觉得心慌得很。
他们太了解朱元璋了!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上朝,朱元璋也不会自称为‘朕’,都是一个咱字就搞定的事情。
只要他一本正经的自称‘朕’,事情就绝对轻松不了。
众人微微低头,不敢直面龙颜,尤其是心里有鬼的大臣,更是低头低到了极限。
朱元璋严肃道:“你们说,放在朕面前的这三道奏疏,是何人所奏,又是参奏何人?”
朱元璋话音刚落,文武百官就各个面面相觑,有些内心忐忑了。
徐达他们几个没有答话,但却面不改色。
当然,面不改色的人也不止是徐达他们几个,还有太子侧妃吕氏的父亲,吏部尚书吕本。
吕本‘志存高远’,所以他在朝廷之中的口碑很好,也是继徐达之后,第二个财宝无所取,妇女无所爱的圣贤级臣工。
居高临下的朱元璋,看着面面相觑的那些大臣,当即就锁定了三个人。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这三本奏疏之上,非常刺眼的人名。
他们分别是,永嘉侯朱亮祖,平凉侯费聚,都督府都督佥事谢成!
再看这些有关于他们的事迹,朱元璋就气得胸前起伏跌宕,以至于胸前的金丝龙头都‘活’了过来。
下一瞬,朱元璋一把拍在案桌上,怒声喝道:“朱亮祖,费聚,谢成,你们三人站出来,给朕跪下。”
三人一脸惶恐,也一脸的错愕,但还是只有站出来就跪下。
可还不等他们跪下,朱元璋就又怒声喝道:“不要跪朕,找准了郑州的方向跪下!”
三人忙抱拳一拜,然后就面朝郑州的方向,齐齐跪拜在地。
与此同时,大臣们也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叶青用秘奏的方式,绕过中书省,直接向皇帝揭发了这两位侯爵,以及一位大将军有关于赈灾方面的罪行!
朱元璋严肃道:“朕的赈灾钦差,也就是宁波府知府叶青,让他的护卫于昨晚送来了秘奏。”
“朱亮祖,你的次子朱昱,居然让人去郑州当人牙子,还买了十名黄花大闺女,一百名青壮男子。”
“说是女的要孝敬给你当家妓,男的要弄到你庄子里去当农奴?”
朱亮祖一听,整个人都麻了!
他倒是知道自己默许他家老二背着他干这事,也知道被叶青抢购了去,却不曾想到叶青敢直接告发他。
这种事能认?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事绝对不能认!
但那叶青就是一个不怕死的,专门和他们对着干的人,一定是人证物证都在,才会来这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朱亮祖当即就知道不认的话,只会罪加一等了。
朱亮祖是真的想转过身去,向朱元璋求饶请罪,但朱元璋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敢。
他只有背对朱元璋道:“陛下,臣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啊!”
“臣教子无方,臣一定严惩逆子,还请陛下念在臣昔日之功,饶了臣这一回,也念在犬子年幼无知,饶了他这一回吧!”
“.”
朱元璋听着他的求饶之声,也看着其他淮西勋贵脸上的微表情。
他已经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对叶青恨意。
看着这一幕,朱元璋的内心深处,已经是满意的笑了。
他就是要明着给叶青拉仇恨,他就是要让叶青成为,没有了他这座大靠山,就走投无路的人!
免得他叶青跳到他这个皇帝的头上去放肆!
而他却不知,这就是叶青秘奏的真实目的!
叶青想着,他几次点名胡惟庸接手自己的奏疏,都没有达到他要的效果,干脆就反其道而行之。
他直接秘奏到朱元璋那里去,打淮西勋贵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恨死了自己一滩血,然后再想方设法的弄死自己。
可他叶青也是身穿红袍的朝廷命官,他们再怎么想弄死自己,也只有去借朱元璋手里的屠刀。
只要他们‘借刀’成功,他叶青的目的就达到了!
朱元璋是不知道叶青的真实目的,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气急败坏的说‘老子螳螂捕蝉,你他娘的却黄雀在后?’
也就在朱亮祖安静之后,朱元璋就先后说起了费聚和谢成的罪责。
他们的罪行也是纵容子侄,让人牙子去灾区买黄花大闺女当丫鬟家妓,以及买青壮男丁去自家田庄为奴。
在说到谢成之时,朱元璋还着重说道:“谢成,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封侯吗?”
“你在山西之时,掠夺民利,所以没有封侯,连本应和吴复一起获得的一千石公田价赏赐,朕都没有给你。”
“朕就是为了让你得到教训,可你却纵容不法,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又看向百官道:“你们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书读得没咱多?”
“咱书读得最少,还知道以史为镜!”
“匡衡凿壁借光,年轻时候美名传天下,可老了当贪官,就遗臭万年了呀!”
“你们也是如此,年轻时候为了驱逐胡虏而战,为了恢复华夏而战,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怎么成了勋贵,就变成你们当初造反的对象了?”
“朕多次告诫你们,生活要量入而出,不可太过奢靡享乐,不要活成你们当初造反的对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是不是还想要再来一个朱元璋?”
说到这里,朱元璋便一掌拍在面前的龙案之上,也等同于拍在了他们的心脏之上。
“如果再来一个朱元璋,还要死多少人?”
“这满目疮痍的华夏大地,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朕,仅代表大明的百姓,请你们恪守初衷,好不好?”
下一瞬,百官齐跪,全部以头抢地!
朱元璋缓了一口气之后,这才恢复平静道:“朕判处朱昱腰斩之刑,判处你三人涉案子侄,全部腰斩之刑。”
“你三人有爵位的废除爵位,没爵位的官降一级,罚俸三年,田产等家业,抄没一半!”
说到这里,朱元璋就再次咬牙切齿道:“朕不要你们的命,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记得感谢叶青,是他替你们求情,希望朕念在你们昔日战功,饶你们一回!”
朱元璋之所以补充这么一句,也是一番好意。
他确实希望叶青成为没有了他这座大靠山,就走投无路的人,但也还是想给叶青留些余地!
而他却不知,这在他们看来,却是叶青先捅他们的刀子,然后再在他们的伤口上撒滚烫的糖水,远比伤口撒盐要可恶得多得多!
也就在朱亮祖三人背对着他,咬着后槽牙谢恩之后,朱元璋又看向满朝文武道:“请你们不要把朕逼成,卸磨杀驴的人!”
“朕不想学汉高祖刘邦,只想学唐太宗李世民!”
“.”
片刻之后,因为这件事更恨叶青的孔克表,又一次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孔克表有本要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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