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玄灵俱灭
杀伐阵前,无有英雄,也无有宵小,胜利者自然有权随意落笔涂抹。
无头刑天喝出烈烈战号,声震天地,给人一种不死不休的感觉,神魔无谎,神魔杀狂,如此悍勇杀至眼前,足以让任何生灵心神颤栗。
刑天扬起的明月斧光,看似和被人御使时没有明显区别,依旧煌煌浩瀚,堂正壮阔,但漫天银光迸射,如长风万里,似千秋揽月,只要身在其间,必然能体会到其中赴生死、破途穷的决然。
走得雷霆,秉得狂名,纵横云海烈烈长吟,
舞得刃寒,斩得命天,抛却生死桀骜如焰。
无头神魔展露出酣然攻伐的修罗之相,不惧不悔,尽情厮杀,癫狂却又纯净,疯魔却也滚烫。
有执无我,杀意凛凛,刑天胸前一双凶睛已然变得赤红一片,其中唯有淡漠的冷意,不求渡苦海渊浪,更不畏因果不谅,就如那婆娑无相,生死相向。
没有任何退缩,也不见任何怜悯,宛若雷霆的狂劈乱斩不断落下,与至坚至硬至刚至镇的妖躯不断碰撞着。
神魔一斧斩下,银光漠漠,似那千载飞光去如梭。
妖圣合身一镇,至刚缄默,如那淡取干戈镇沧波。
这方小天地中,金色的神魔之血宛若暴雨一般溅出,犹如万千金星洒下,绚烂而又亮丽,神魔战意却是牢牢锁住了对面,根本不给两位妖圣有任何汇合的机会。
若论心意相通,无头神魔和姜默舒本就是一体,远胜沉尘和飞恨两位妖圣。
彼此将心一映,已是确认了此战胜机所在,那就是绝不能让两个妖圣再勾连到一处,否则互缺互补的血脉神通一旦配合,必然是刚柔并济,阴阳相合,当会凭添诸多变数。
若是三个时辰到了,等人族诸宗和两大妖廷匆匆赶来,局面就更难以把控了。
无头刑天冲着沉尘妖圣恶狠狠地狞笑一声,“想与那长虫汇合,作梦!”
沉尘妖圣面无表情,数道长达数十丈,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然出现在庞大的妖躯上。
妖圣也毫不在意,只是不断鼓荡起妖气,爆裂出`血脉中对生的渴望,对存的向往,更加凶悍的向着无头神魔扑了上去。
对生的执着是血脉赋予妖族的勇气,为之拼搏,为之战斗,为之陨落,皆无悔,就像那鲜绽放,就如那落叶飘零,就似那蚍蜉挣命,就类那鱼跃龙门。
生命要寻到出路,是至真至纯之念,无关善恶,无关正邪,只在与死物不同的一点先天灵机。
虚空似乎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为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大恐怖所震慑。
轰!
刹那间,龟甲裂,魔躯伤,神魔金血和妖圣紫血同时挥洒飙散,变为大蓬绚丽的血雨,伴着风雷之声的激荡,化成瑰丽且血腥的妙景。
“痛快,痛快啊!”刑天慨然出声,森然巨口狠狠一错,吐出断裂的獠牙,丢下崩坏的斧刃,同时也将如山坚盾往边上一扔,“再来,杀个痛快……”
无头神魔已然赤手空拳再度欺上,浑身狰狞的伤口仿佛是他的铠甲,双臂上流淌的金血如同是他的双刃……
嶙血残伤显凶相,喝战酣呼映杀心,举世只知神魔勇,无人微解执明净。
……
伶恨灵尊入道两千五百年,他原本所在的宗门已然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中,默默无闻,如今除了伶恨,怕是天地中没有人还记得那宗门的名字,“伤墨病尘妙宗”。
他以为只要再过几百年自家入灭后,伤墨病尘妙宗便再没了一丝痕迹。
多年前的一场变故让他选择了以魔气混淆阴阳之别。
世间有诸多不如意,他曾为了一人破门而出,也曾为了那人杀回宗门,不想那道心伤却是成了它一生的注脚。
也许醉生梦死就好,也许无须有人共看相约的夕照,浮尘心头扰,霜雪眸中烧,春风不渡这繁宴城的喧嚣,风流吹得心已老,不过付之一笑,
不曾想,他居然证了灵尊,是天地垂怜,还是气运使然?
久未悸动的内心,却是倏地燃起了灼灼的招摇,似那块垒被浇,须臾间已然心魔尽去。
也许可以见得更多的妙美风景,也许能够见到更多的痴情风流……若是戮族成为天地主角,有些事情岂不是顺理成章,又岂能有当年自家那般的悲剧……
原本天地三族中,伶恨选择与妖族合作,既然选定了,自然就没有后悔的余地,而这也是连他在内,戮族中半数灵尊共同的意志。
对于西极那代表妖师的妖王,反复提醒要当心人族的气运道子,伶恨灵尊原本是有些想笑的。
若论气运勃发,戮族眼下正是如火如荼之际,又岂会输给人族,更何况还是东界……
两大妖圣,加上一位灵尊,这样都拿不下一个人族道子,还谈什么天地之争,不如洗洗睡了,继续在这繁宴城喝酒观赏悲欢,落寞地数着日升月落。
不就是一个两个人族的道子么?自家曾经也是人族道子呢!
自从得了灵尊之妙,伶恨才知道此前小看了各族大能的玄威,也明白了为何元神、妖圣、天子可一言而决天地之势。
井底之蛙,是看不到天地的广阔的,甚至猜都猜不到!
金丹以下,便是那井底之蛙,成就金丹天人方才算是跳到了井口,瞥了一眼广阔天地。
一念至此,伶恨灵尊摇摇头,将这念头轻轻斩消,若以百年前的情况来论,这样想也许没错,不过到了眼前这大争之世,却是错得离谱。
那妖王看着憨了些,见识倒是不俗,人族气运道子当真不容小觑,就如这幻宗道子,哪怕不能与麒麟和尸鬼齐名,但着实让人啧啧赞叹。
魔气潮汐不断和那清川婴潮互相激撞,无数魔头张开狰狞口器,和婴灵互相撕扯,吞噬,漫空都是残肢断臂,说不出的狠戾。
自家这些魔头得了魔气灌溉,无生无死,秉承天地阴戾伤病之性,恶质尽克善妙,最是克制元神法体,加上对妖血和魔气的融汇,诸妙调和,诸圣皆侵,天地中能不被克制的法门倒是不多。
天地有缺,诸灵有伤,肉`身有疾,心内有病,皆是有隙可寻,有隙可破。
偏偏眼前这风尽殷执掌一具天子法体,就挡住了自家的灵妙,甚至战得有来有往,实在有些骇人。
“风尽殷,不得不说,你的表现实在令我刮目相看,怪不得杀性尸鬼愿意让你留在他身边,如此锋利的一把刀,没有谁会不动心……”
伶恨灵尊眸子微眯,他终是道力高深一些,甚至还有余力关注两位妖圣的战况,两个时辰看下来,实在有些触目惊心,凭心而论,若是他处在两位妖圣的位置,怕是更加狼狈。
关键是时间已经不多了,玄武真形被问心之束侵蚀了大半,等到龟蛇之相全部被侵蚀,玄武真形立溃当场,到时以这杀性尸鬼的手段,逃出繁宴城几乎毫无悬念。
况且人族四家天宗的元神必然也在朝这里支援过来,必须将尸鬼击杀此处,不然后患无穷。
眼下这局的胜机正在自家身上。
“灵尊,尽殷能有今日,多亏了姬先生诸般费心护持,尽殷无以为报,只能随在他身边做些杂事……”
如玉佳人猛然出声,打断了伶恨灵尊挑拨的言语,她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无这杀性尸鬼,她决计不可能有元神战力,也见不到如此多的精彩。
若是真有气运眷顾于她,那无疑便是让她遇到了这俊俏少年。
甚至就连以前心心念念的倾慕身影都已经渐渐淡忘了,只念着他的好,那旁人难知的温柔,那无所不能的超凡,那胆大包天的决然,简直就像一个谜,不断撩`拨着人想探寻一番。
风尽殷微微一笑,将耳际的秀发挽到了脑后,她和伶恨灵尊都是心有灵机,均是看出了另外两处战况很是焦灼,已然打出了真火,甚至开始拼命,各种杀伐手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今日终是需要自己来为他拼命了么?
风尽殷柔柔看了一眼远处残酷的战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宛若牢固的堤坝,死死挡住了巨蛇和巨龟,不让他们汇合。
两位妖圣则是不断爆发妖气,厉号声中,庞大的妖躯带着震撼天地的沛然巨力,恶狠狠地撞向神魔和道子。
轰隆,轰隆隆……罡风四射,鲜血飙散,无形波纹激荡,将漫天灰雾炸散,簌簌消失无踪。
就连最远处那隐隐约约的点云楼,已然如同汪洋中的小舢舨,上下起伏不休
“所以,灵尊若是想搏命的话,尽殷当是愿意奉陪的……”
魅惑佳人温柔地笑了笑,眸子中似是泛起了烟雨,吐出了心声,“他给的,自然要还给他,只可惜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了。”
只见风尽殷将手一挥,浩瀚的清川当即向后一卷,慢慢凝为了好似冰清的晶莹,宛若一片玉镜,幻美无俦。
这是她搏命的底牌,以忘川之性发动的倾力一击,她本不知道威力如何,毕竟当世只有理株仙尊见识过,不过少年道人在点评之时,虽然挑了诸多`毛病,最后还是神色古怪地说道,“若是你在命昙宗,除了姜默舒,大概只有金曦之主能险胜于你,说实话,我都有些被吓住了……”
随后更是死命叮嘱她,这式神通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足以成为她的底牌。
眼下,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他在拼死抵挡妖圣,自己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拼命不成……
伶恨灵尊冷冷一笑,“好气性,我算是看出来了,我戮族要想在天地中争得一席之地,就是要尽量除掉人族诸宗的道子,如此,天地中的气运方能愈发眷顾我族。
风尽殷,你真觉得凭借天子法体就能将我打败?”
“不知灵尊觉得自比理株仙尊如何?”
伶恨灵尊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似在陈述一个事实,顿时让他为之语塞。
风尽殷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轻吐出一个字,“推”,无数婴灵潮水一般涌`向了晶镜,将之缓缓推动起来,似是用尽了全力,所有婴灵的小`脸已是挣得通红。
伶恨灵尊一见,便知道这神通非同小可,其它不说,单单看那无数好似饿鬼的婴灵借推镜之举,将所有力量加持在晶镜上,就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击,必然深得天地之妙韵,决不可等闲视之。
没想到这幻宗道子,竟然刚烈如斯,也不知怎么就会对那尸鬼如此死心踏地。
回想起自家屠灭伤墨病尘妙宗的因果,再回想起自家转生戮族的心伤茫然,伶恨灵尊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当即将周身魔气催谷到极致。
随着魔韵流转,诸多魔头已然开始飞快地互相吞噬,黝`黑的魔气也在飞快收缩,向着魔头强硬地灌注进去,凄厉的哀嚎顿时从所有魔头口中传出,吞噬的速度更快了。
晃眼间,魔头吞噬幻化,一个巨大的魔符已然成形,就在魔气构成的伶恨灵尊之前。
“风尽殷,你能死在我至妙魔韵之下,足以自傲。”眼见魔符生成,伶恨灵尊冷冷笑笑,淡然出声。
随着他的话语,魔符骤然亮起,已然直接出现在风尽殷的额间,似是烙下了一个印记。
风尽殷咬了咬牙,强忍着如同被冰火侵袭的不适,吐气喝声,“映!”
诸多婴灵齐齐发力,晶镜中已然出现了伶恨灵尊的身影,镜中的他不再是魔气躯体,而是化为了人形。
“你想化去我的记忆,洗去我的真灵?”
伶恨灵尊恶狠狠地说道,“风尽殷,我为灵尊,选的又是天魔之性成就尊位,便是我挡不住这神通,拖也能拖死你,病离伤恨真韵之下,我不信你能比我撑得久……”
“她不需要比你撑得久,只需要定住你的真形即可,算我输不起跑来偷袭,你给老子死!”
温润的声音倏地出现在伶恨灵尊耳畔,灵尊眼前一黑,只感知到自家已然被从上到下被劈作了两片。
“怎么可能?!”伴着最后的疑惑,灵尊化为了一身凤冠霞帔。
少年道人一把搂住如玉佳人的肩膀,“别动,这魔印有些麻烦……”一道银光闪过,风尽殷额间病离伤恨真韵已然被斩掉了三成。
电光火石间,一道浊水从少年道人指间冒出,轻柔地向风尽殷的额间拭去,过了几息,又抹去三成真韵。
少年道人已然浑身大汗淋漓,长长吐了口气,
“眼下只能做到这步了,容我过些时候,炼出后……后面有用的法宝,必然能将你治好。
此事是我的责任,我没料到伶恨灵尊手段如此诡异……”
姜默舒眸光中已经多出一抹歉意,每一尊神魔出世,必然会有因果碍难,之前见到两位妖圣伴着灵尊出现,他只以为玄武血脉就是后羿出世的关键因果,所以才全力挡下两位妖圣。
没曾想,伶恨灵尊的魔韵诡异无比,发动起来也是极为迅速,要不是他一直留了一分心神在风尽殷处,差点连黄泉之主都赔进去了。
想来这灵尊的神通才是后羿神魔真正的劫数。
风尽殷感受着少年道人温柔的指尖,原本已然煞白的脸上,却是飞起了淡淡红霞,此时的她,如何还不知道,哪怕眼前这良人在与妖圣生死相搏,依然挂了一分心神在她身上。
似是想起什么,风尽殷脸色大变,“不好,两个妖圣……”
当她抬起螓首向远处望去,却看到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慕。
刑天依旧在和沉尘妖圣拼死鏖战,而原本和少年道人激战的飞恨妖圣,却是被一头火龙牢牢挡住,透过灵火,隐约可看到一柄灵剑夭矫如龙,翔绕电驰。
不过因为无人御使,火龙真形已然被打得鳞破角折,甚至那灵剑也似通灵一般,发出了委屈不甘的剑鸣。
“这是……”如玉佳人强忍着道体的不适,嗫嚅着开口。
“没错,姜默舒那厮把南明离火剑放在黄泉中温养洗炼,我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姬催玉信口出声,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啊?如玉佳人怔怔看着神色平静的俊俏少年,不由得心头叫苦,好一个不客气。
眼下已然偷了黄泉,盗了佛剑,还镇了刑天,一旦命昙宗发现,怕是诸峰神魔都会倾巢而出,任谁来说情都没用!
似是看出了佳人的焦虑,姬催玉神色有些古怪,“无妨,易人皇说他来帮忙遮蔽因果,况且我现在还是生院之主,那命昙宗多半怕是会顾全大局,捏着鼻子当不知道……”
少年道人看向远处,冷冷一笑,“再说,把这两个妖圣也斩了,谁还会知道真`相,还不是任凭我随手涂抹,信口胡说!
你现在被病离伤恨真韵所镇,不能动用忘川神通,不过放出婴灵倒是无妨,让婴灵随我去把这两个妖圣砍死在这玄武腹中,才对得起你这伤。
这真韵之伤的因果在我,等我把你治好后,我再许你一事,任何事……”
如玉佳人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无端地,此时的她甚至隐隐有些感谢伶恨灵尊。
少年冲玉人点点头,旋即向着飞恨妖圣踏空走去,身后跟着一众咿呀爬行的婴灵,不多时,那火龙果然化为了一柄灵剑落入俊俏少年手中。
姬催玉看着灵剑上的道道裂纹,不由得有些心痛,居然半柱香不到就毁成这样,若要修复还不知要用上多少灵材,耗费多少时间……
虽然是为了救下风尽殷所付出的代价,但总该有人买单!
“云中斩蛟,人前斩鳌,意气自豪。
既然灵尊已死,两位妖圣也是时候上路了,伤了我的人,裂了我的剑,不拿命来偿有些说不过去……”
在两位妖圣逐渐恐惧的目光中,无数婴灵如潮涌上,撕扯啃噬着妖气和战躯,就如附骨之疽,驱之不退。
骨玉悬额的少年则是提着长剑,缓步而前,意气风发,眉眼间尽是凛凛杀意,宛若柔柔春风温润袭人,
“因果染了一身,怨了天地一阵,行艰试险掠红尘,沧浪绝巅几浮沉,最终还是要靠手中剑来品品寒温,
两位愿来与我添油续灯,破乾坤昏沉,幸甚!”
无头神魔狂笑不止,少年道人淡然颔首,两者的凶睛星眸中,竟然生出同样灼灼的光,悍勇的杀意瞬间席卷向两位妖圣。
进者多汹汹,杀伐声里命催锋,
须臾破樊笼,刚柔不秉自从容。
借得剑痴痛,依稀玄武证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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