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轮转,飘忽之间,已是八载春秋流淌而过,清婉惆怅,无声无息。
红尘绚烂,湮没离人忆雍山,杯中莫干,舞尽清欢,翩翩新燕笑归晚,忘攥似水流年。
东界,东雍。
新的人皇确定即位的好消息传出后,据说各域天宗俱有元神前来见礼,这座盛城当即变得热闹起来,然而在今日却是格外万众期盼,不仅各宗各姓的修士,甚至就连东雍的凡人都来了不少,将东雍的南门挤得水泄不通。
甚至不少楼台亭阁都开启了阵法,飘浮于半空,好在各有规制范围,更是默契地保持着一定距离,倒也井井有条。
毕竟若是引起了混乱,谁都担责不起,无论是驳了人皇的颜面,又或是给郑记找不自在,但凡不是心生疯魔,也不用这么寻死。
负责维护秩序的龙骧卫修士都不用多嘴,各宗各姓的修士全然没了往日里那般桀骜不逊,甚至主动盯着自己那些个不省心的师弟师妹,此刻没有什么金丹世家,也没有什么元神嫡传,惹出事来谁都保不住你。
“麒麟真的会从南门入东雍?”有人小声嘀咕着,视线却是紧紧盯着城门的位置。
“人皇外务司通报的,还能有假?!可长点心吧!”
身旁当即就有人喧哗出声,旋即便在人群中掀起了讨论的涟漪,都在猜测南域的麒麟会以何种姿态现身人前,有说那雷龙行天的,有说神魔抬辇的,甚至有猜幻生出麒麟圣象,口吐雷火,睥睨降临。
听到这些人的言论,龙骧卫的诸多修士不禁莞尔一笑,凡人就是凡人,哪有什么消息渠道,不过是道听途说,也就这点见识了。
麒麟此来,有刑宗和血海两位元神陪护,自然是于云界之中辟开雷潮与血海,煌煌踏空而来。
轰!
遥远的天边忽然出现隐隐约约的雷声,充满了凛凛天威,当即令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下个瞬间,远方的云界中仿佛打开了一座天门,门后是雷霆的世界,成千上万的雷蛟正在其中蜿蜒飞腾,轰烈巨震中,万千霞光漫空幻生,将整个天空都铺满了。
数十头龙形光华从天门中飞出,拖着长长血焰,电矢流星似地排开了阵势,有那眼尖的修士当即发现,每一颗龙首之上,都傲然站立着一位修士,虽是各有不同形貌,但胸口处俱是绣着金色龙形。
原来是龙家道子啊!当即有人明白过来,既然是龙家道子开路,麒麟自然便在其后。
悠悠的长吟声响彻于云界之下,落入众人的耳畔,似给东雍染上了韶华明光色,予有情众生劫里眼未遮,日月既映高阁,亦为川泽添墨。
“人道今时劫难饶,命洗碧血红霄,忽逢麒麟逆狂潮。
漫从杀伐入,懒将雷霆咆。
行来不辞铮中去,不取山水逍遥。天地由此妖魔凋。
金玉自景秀,傲气从未消。”
漫吟声中,诸多龙形光华倏地分列两边,整齐化一,傲然昂首的身躯自有一股威武不屈的意味,让人心生凛凛之意。
一道明亮异常的赤虹从天门中急速地铺陈开来,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刹那间已是延伸到东雍的大门处,就连浮空的诸多楼台亭阁也被蒙上了一层暖赤光晕。
郑景星的身影倏地出现在赤虹之上,身后鹤氅被天风高高荡起,如日月一般皎然,矫若真龙,世无其二。
随着他的前行,各位龙家道子目光沉凝地紧紧跟随在后,神色中的坚定更是令所有人动容,因为其中似是有着九死犹未悔的决然。
于破龙战潮,于落凤劫数,这些道子践行了他们对麒麟许下的承诺,一眼看去,其极盛极危之势,哪怕是金丹天人都不敢轻攫其锋。
东雍的凡人和修士,无不瞪大了双眼,已然被震惊于当场,发不出任何声音,便是各家天宗的金丹,同样啧啧称奇。
在这神通之世,便是有天大的恩情,修士皆可以因果来还,这是几万年约定俗成的规矩,能让凝真道子愿意跟随同赴幽冥,且无怨无悔,已然极为难得,更别说是金丹天人。
而这金玉麒麟一声令下,怕是都有元神仙尊愿意为之前驱……
果不其然,随着麒麟的前行,云界之上顿时显化出了诸多妙景,血色静水中生出幻莲,万顷雷霆化为晶莹琉璃,万千真符汇为长河,簇簇银火渐成燎原之势……
“这就是修士老爷的气象?”
一个年轻人的嘴巴已是合不拢了,原本不大的声音在众人都很安静之时,却是显得极为突兀。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深深的羡慕,然而在眸子的最深处,却也有着早已认命的麻木。
没有修炼天赋,便只是芸芸众生中,随波逐流的一滴浊水,抬不得头,见不得光,哪怕用尽全力嘶吼,也比不过修界中的些许虫鸣,连吵闹都算不上。
“这是麒麟的气象,不是修士……”龙骧卫的修士郑重纠正了这位凡人的错误,很难得地和颜悦色,没有半分不耐烦。
修士也有上下之分,上者为金丹,下者为凝真,末者为蕴气,各有规制,各有伟力。
而元神不在此中,麒麟更不在此中。
有些人天生贵胄也就算了,关键是一身气度更是淡看众生,若在麒麟眼中,他一个小小的蕴气和一介凡人,怕是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破云而至,煌煌而来,好一个麒麟!
“麒麟难道不是修士?”
那个年轻人不知是不是生出了心魔,居然破天荒地反驳了往日里绝不敢多看一眼的修士老爷。
“哈哈!”
龙骧卫的修士似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他总不能跟一个凡人解释,麒麟做下了何等大事,破龙宫,杀真凤,落天子,救血海……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影响着天地格局,又岂能用“修士”两个字来概括。
区区凡人,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也不问问那些陨落的真龙、天子、妖圣答不答应。
“麒麟做的都是大事,别说是你等凡人,便是修士中的蕴气、凝真,甚至金丹天人,在那些大事之中,都不值一提。”
龙骧卫的修士轻轻舒了口气,随着刚刚的话说出了口,他的神情却是变得平静了很多,似是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有的人若是去比,便是连心魔都不会生出,因为心魔似乎都不信这等妄想的可能。
轰!
血色光华垂天而落,宛若星辰坠地,与天风摩擦生出了灵异明光,轰轰烈烈,声势浩大,随意地砸向了诸多修士和无数凡人。
惊呼之声划破了低声的喧哗,旋即又被狂喜的大吼所替代。
这是?刚刚的年轻人看着飞快往身躯浸染的血水,眼神有着些许迷茫,全然没有发现对面龙骧卫修士极为羡慕的眼神。
下个瞬间,他只觉得喉头极痒,当即张口一吐,腥臭黑血立时脏了一地,其中的味道难闻到了极至,闻之欲呕。
“修士老爷,这是……”年轻人有些害怕,胆怯地看着龙骧卫修士。
不等龙骧卫修士回答,边上同时发出几声沉沉的叹息,似是极为惋惜,旋即几道视线死死盯在年轻人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老者站了出来,轻轻咳了一声,“道友如今脱了凡身,却是可喜可贺,我沉岳派虽是地宗,但传承完整,亦有金丹前路,不知道友可愿入我宗门。”
“我食色造化宗,便是姜宗主都盛赞有佳,你入我宗,修炼灵材上绝不会短了你……”一位胖乎乎修士的脸上堆起了笑容,飞快地开口。
“我龙骧卫拱卫东雍,若是英才,还有推荐给各家天宗的机会,刚刚你出言我搭话,可见你与我龙骧卫缘分不浅……”龙骧卫修士当即跨前一步,眼神热切,借了麒麟的荣光气运,当真是白捡的功勋。
年轻人只觉得整个人都晕晕的,他不是蠢人,对面的话哪里还听不懂,刚刚落到身上的血水必然是天大的机缘,甚至连几位修士老爷都无比羡慕。
“我……”年轻人只觉得喉头很是干涩,甚至说话都有些困难。
看出他很是紧张,龙骧卫修士轻轻开口,语气中极为温和,似乎生怕把年轻人吓跑了一般,“你现在已然有修士的资格了,你需要习惯一下……伱放心,我甚至包括其它几位,绝无坏意,你身上的麒麟恩泽,连文人皇都会承认,所以你的入道之途,不会有任何人强迫你,皆看你的意愿。”
年轻人难以置信地扫视了围着自己的几位修士,却看到几人都是眼巴巴地盯着他,眸子中皆有期盼之色。
难道我的命数就这么改变了么?
年轻人抬头看去,踏空而行却已经遥遥而去的那件鹤氅,虽然远得有些模糊了,却是如此耀眼。
……
东界元神和南域元神终于汇合了,非但没有半分剑拔弩张,倒是其乐融融。
一来,东界颇为大气,丝毫不怕喧宾夺主,主动提出麒麟既然莅临东雍,岂能随随便便,方才有了如此奢遮的排场。
二来,文人皇和南域麒麟关系非浅,不仅有过患难之情,文人皇亦有淑女之思,两域元神当然是乐见其成,若是结为龙凤之缘,对人族四域来说都是好事。
“景星,你能来参加典礼,我很是开心……真的很开心,要不这人皇让于你如何,我继续当人皇待选。”
文婉儿的话当即令一众元神哈哈大笑,东界的各位元神暗暗竖了竖拇指,若是这样便能赚来金玉麒麟,东界十家天宗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南域几位元神对视一眼,扯着嘴角很是无奈,这麒麟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欺心,自家没有阳寿,便不愿耽误别人,若是这文人皇能见得卿卿,令其眼波生情,倒也是好事一桩。
“文人皇,你安排一下,缺冽仙尊洗了一些人的道体,不要好事变成了坏事。”
郑景星淡然地点点头,这些年未见,眼前玉人的灵性仿佛完全化入了道躯之中,柔媚中却不乏英气,是如此地与众不同。
若是要他来评价,仿佛澹云楼和尚春如合二为一,画堂人静雨蒙蒙,刃里铮铮音袅袅,无比矛盾却又和明一体。
不得不说,便是他也不由得为此女所散发的明光和气质所惊艳,仿佛见了天地中极少有的奇迹。
“景星放心,早已安排妥当,此事本就是我和仙尊商量好的,岂敢让你麒麟的名声有任何微瑕!”
文婉儿吐了吐俏舌,仿佛天上仙子落到红尘中,染了烟火气,非但没有半分庸俗反而更见平易近人,“还有,若是景星老是文人皇,文人皇地唤我,是不是一定要我以金玉麒麟之名唤你?
景星难道就不嫌渗得慌?”
郑景星回过头看了一眼血海元神,却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猛地转过脸,和轩鹏仙尊扯起了东雍十景早有所闻,今日到了此处不如两人化身凝真去逛逛云云。
“文人皇,这是该有之礼……”
“婉儿!”
“便是易人皇尚在之时,我于殿中拜见也是这般称呼……”
“婉儿!”
面对佳人灼灼更是期待的眼神,郑景星不由得幽幽一叹,无奈地笑了笑,“婉……婉儿,这下你满意了吧!”
文婉儿轻轻`咬了咬贝齿,凤目已然微微眯起,似是温暖处那乖顺的猫咪,显得无比惬意,眸子中的柔柔水意更是仿佛能将一切都融化其中。
“景星不给我介绍了一下嘛,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你龙家又有英才出现。”
魔母侧过玉颜,温柔地看向郑景星身后的俊俏青年。
彼其之子,美无度。
彼其之子,美如英。
彼其之子,美如玉。
齿编贝,唇激朱,气若虹霓,眉若松雪,试问谁家郎,随来东雍上,翩翩若归辰,自有扑人香。
“他是北疆万鬼黄泉宗的阎罗天命,关二山,只是他常年随在我身边修行神通,这几年也算是我带大的,说是半个龙家人,其实也无不可。”
郑景星轻轻将手一招,笑着开口了,“二山,这位是东界人皇,过来见礼!”
关二山看也不看周围人一眼,当即快步向前,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朗朗出声,
“二山见过文人皇,愿人皇心愿得偿,万事顺遂。”
“好名字,好孩子,好一个关二山!”
魔母玉颜之上当即绽放出至美的明艳,抬眼一笑而百媚皆生,一眸春水更照人寒,“景星,这孩子我是真的见了就喜欢,你能将他培养得如此得体,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劫中多悲风,行来何修修,与君家和乐,天地三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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