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若是再不动身,怕是要误了与人皇约好的时辰。”
关二山大步走了过来,神色中多出些许焦急。
几位元神顿时眸中带笑,脸上尽是谐趣地看着金玉麒麟,眼下所议之事倒是算不得紧要了,若是耽搁了麒麟与人皇之约,哪位吃罪得起。
郑景星没有理会关二山,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和口中言语,只是继续盯着幻光中的各地战局,似在思索什么。
关二山当即一凛,微垂着头,紧着脚步站在郑景星身后,不敢再有任何催促,反而帮忙细细参详起来。
“那依各位所见,此次渊劫中戮族可能得了最大的便宜?最少能占拓一域之地,天地中的气运更是会占得三分?”郑景星皱着眉头,如那阴云徘徊遮了煌煌明光。
轩鹏仙尊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其他几位元神俱是猛地侧过了头,灼灼盯着他的嘴巴,似是恨不得将之缝得严严实实。
刑宗元神当即恍然大悟,赶紧将额头一拍,“此事关乎长远,我还需要下来再度推演几次,不如过几日再议。刚刚心有触动,一门神通生了灵机,不如今日就暂且作罢……”
“是极是极,我今日也与人有约,却是也该动身了。”
“景星若是有事,不妨自去,我等还要去云界中饮酒,就不招呼你了。”
“春光正好,正宜赏景,也宜饮酒,同去,同去……”
……
郑景星终是抬起了眉眼,刹那间,仿佛明光刺破了阴云,金玉道子傲然而立。
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俊容上泛起颇为无奈的笑意,“若是我还强拉着各位仙尊,岂不是颇为不知好歹,罢了,且谢过各位的好意。”
各位元神抚掌而笑,刹那间,已是三两一人,飘然而去。
“父亲,我错了,规矩我懂,正气歌抄写三百遍。”关二山不敢分辩,赶紧认了错。
借着殿中的明光,郑景星在阎罗天命的脸上,看到了很是诚恳的表情,而他的视线也从上到下,再度扫过了眼前风神宣举的青年。
仪范宛若玉山清冷,眉宇之中尽得金相骨秀,配上宽松随意的衣衫,自是贵气峻兮,尤其那双点漆之睛,明明尽得灵慧,更有勇毅汇于其中,山不得动,地不得摇。
“你还有机会,毕竟失约在我,若是你能说得我心服口服,三百遍正气歌倒也不需一定要抄。”郑景星侧着头,如往日那般淡然笑了笑,随口说道。
“父亲既是麒麟,又岂能因私事而废公事,若是与人皇相约议事,相信父亲绝不会迟了分毫,此时不过相约游园,确实不该放在元神议事之前。
我不敢狡辩,诚心认罚。”
关二山诚惶诚恐地开口,面容之上有着苦涩笑意,却是仍不忘提醒,“父亲,若是赶紧出发,却是还有机会准时赴约。”
“那若是迟了,文人皇会怪我么?若是怪我,二山会帮我背上黑锅么?”
郑景星随意在衣衫上拍了拍,不紧不慢地向着殿外走去,顺口打趣着,“若是一个埋怨我,一个不帮我,我留在这东雍倒是显得多余了,不如回南域吧。”
关二山亦步亦趋地跟在郑景星身后,吭哧了几息,才撇了撇嘴角,“文人皇怕是心疼父亲都来不及,说起来,连我都是沾了父亲的光,眼下出入人皇宫都用不着通报了。
至于我嘛,才不帮你背黑锅,我偏偏要说出真`相,让那文人皇知道父亲平日里是如何欺压我的。”
说到最后,阎罗天命不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却是自己笑出了声。
“就你贫,都后悔带你来东雍了……”郑景星扭头冲关二山翻了个白眼,大大方方谈论起文婉儿,“我和婉儿的事,哪轮得到你操心,你能把自己顾好,我就求神拜佛了!”
听到此言,关二山眼前一亮,英俊面容上露出傻傻的笑容,忍不住大包大揽,“父亲当年答应我寻找道侣之事,我看就应在这东雍,若是果然成了,我保证以后绝对能让父亲伱,以我为荣!”
“但愿吧!”郑景星昂着头颅,慨然应下,眸子中似乎隐约朦胧了半分。
“不是但愿,我对此深信不疑!”关二山倔强地强调着,似乎畅想到日后在这东雍的岁月,不禁豪迈出语。
夜弥尚有眼波澄,金玉岂无自在身,闲思终成梦,良缘现繁城,天地从此百花凋,当偿霜鬓孤生。
母亲,父亲虽是迟了些,但终是来见你了!
……
东雍麒麟楼向南百里之地,有山,遍是桃林,故而名为桃源山,是千里东雍城内,最有名的妙景之一。
每日里总有诸多游人前往观赏,凡人可行至山腰,修士却可直上山顶。
当郑景星和关二山以幻术遮了英俊外相,到了桃源山的山脚处,远远便看到一个身影候在了那里。
此时此刻,天光明丽却不炽盛,丝丝薄云点缀于碧天之上,予了这处妙景一抹清凉,而漏下的那道明光恰恰照在文婉儿的身上,似是特意为她披上了一层薄纱霞衣。
她身上也有幻术,轻易便能瞒过身边的凡人,却哪里会遮住金玉麒麟和阎罗天命的眉眼,郑景星恰恰将浅笑盈盈的佳人尽收眼底。
这才多等了一会,文婉儿便轻轻`咬着樱`唇,似是微笑又似浅嗔,仿佛往日里人皇的庄重,此时尽数化为了小女儿家的含羞带怯,更见水润柔情。
“你们好慢啊,二山,是不是你又犯错被罚了课业了?景星你平日里,就不该惯着他!”
淡淡红霞自温嫩玉颜上升起,青丝于玉掌中显了那绕指柔,却又被迫瞄准着关二山,如此地理直气壮,令得关二山哑口无言。
这是眼下能争辩的么?先不说能不能辩得过,便是赢了回去难道就没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于是,阎罗天命只能默不作声,哀怨地看着金玉麒麟,只盼着他说上一句公道话。
正当他还在殷殷期待之时,耳边却似响起了惬意的笑声,是如此的爽朗,也是如此的刺耳。
“我已是批评过他了,罚也罚了,骂也骂了,倒是不要因此坏了今日游园的兴致,况且,二山平日里聪慧得很,倒是不怎么让我`操心……”
郑景星漫步走到文婉儿身前,温柔笑了笑,“不过无论如何,眼下让佳人久等,其罪在我,所以今日我且听你安排!”
“真的都听我安排?关二山,你那是什么表情,麒麟都答应了,我还会故意刁难不成?”
文婉儿将手背在身后,猛然凑到郑景星身前,与他相距不过两寸,清香兰息幽幽传来,似是细腻醺醺。
她的眼眸之中,宛若星辰闪烁,轻`咬贝齿,“堂堂金玉麒麟,谦谦温润君子,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这是自然,我还特意带了些金银和灵石在身上,足以对付一应开销。”郑景星肯定地点点头,眸子中并无半分玩笑之意。
眼见心中妙人儿说得如此一本正经,文婉儿美眸含波,掩着檀口笑得是花枝乱颤,凤目中已然有着丝丝魅惑,煞是动人撩心。
如此风情迷人,如此薄霞生艳,非为神通魔妙,却是自然而得。
“麒麟一诺如此难得,那我可就得好好想想了!”文婉儿柔柔一笑,似春风染了尘寰纷纷,以真叩了情丝入魂。
关二山想要走近几步,却又生怕惊破了这梦中的一景,郑景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刚要抬腿,却是瞥见了文婉儿眯着眼睛瞪着他,抬起的腿立马抖了抖,踩回了原处,似是腿脚站得有些麻了。
他的目光中满是委屈。
思虑了几息,文婉儿那双剪水秋瞳眯得微微,就如那待圆月牙,笑吟吟地看着两位俊才。
“眼下幻术虽是遮蔽了我三人的身形,但等会游览之时却是多有不便,其它不说,我与两位男子把臂同游,必然惹得一众游人心生好奇,不免多看几眼。
不如我们都换个平常些的形貌,既然二山今日犯了错,便罚他化作小孩,我们扮作一家三口的凡人,如此便可尽兴一游了。”
“好,完全没有问题,这金玉麒麟的形貌我却是装得有些腻歪了,今日能得个自在,还得谢谢婉儿!”郑景星微微颔首,毫不迟疑一口答应下来。
关二山一怔,当即忙不迭地开始施展神通,“我且忍了,但过了今日,此事谁都不许再提,父亲不行,人皇也不行。”
过了几息,两大一小,三个身影却是缓缓融入了一众游客之中,如水归了渊海,如风吹上长空,再没了半分异样之处。
郑景星随口说着南域的日常事,行得不快不慢,文婉儿玉手挽在他的臂弯处,螓首微侧,似有三分羞赧,三分如意,三分柔情,以及最后那点义无反顾和不惧一切。
倒是关二山幻为了孩童,简直真如孩童一般,前奔后跳,没个稍息,一会拾了桃花献宝,一会故意拉拉两人的手,一会又拾了树枝左右比划……
在一众游人中,三人的相貌绝算不上英俊和美貌,最多得一个清秀的评价,不过丝毫没有减弱诸多的视线。
好温馨的一家!大多数游人皆是抱以善意一笑,旋即落在三人身后,又或者快步走到了前方。
郑景星静静述说着,文婉儿静静倾听着,没有天魔,没有妖廷,没有戮族,只有南域淡淡的云,清澈的浪,以及一岛漫天纷飞的桃雪……
不时还有关二山插嘴,他亲手栽了多少那桃花岛的树,南域的灵梨倒是不如西极的甜,他的茶道已然突飞猛进……
旋即又抱怨课业越来越多,麒麟甚至丧心病狂昧了他每年的额奉,权当在龙家的饭钱……
“这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郑景星淡淡地评价。
“景星说得不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文婉儿侧过头瞥了瞥孩童一般的关二山,仿佛是在溺爱凝视。
关二山哭丧着脸,当即又去捡桃花去了。
郑景星和文婉儿彼此对视一眼,皆是笑出了声。
“景星为何不说说以前,妾身很是好奇呢,到雍都之前,你是怎样修行的,遇到了什么样的人,遇到了哪些有趣的事?”
文婉儿将螓首轻轻靠在郑景星的肩头,幽幽一叹,“妾身对你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怎么听都听不够,似乎觉得这天地都是为你而生的。”
郑景星在玉人的额头轻轻弹了一记,“那些事情太过久远,似是恍若一梦,不过你若是想听的话,我细细说与你听,只是呢,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记得有些模糊了,没说全的,你可别笑我怪我……”
“既然是一家三口,自是以你这个男主人为尊,此刻我如何敢笑你怪你……”文婉儿轻轻揉了揉额头,微微嗔笑。
“说起来,我以前也上了很多文课呢……”
郑景星随口编着,将记忆中那遥远的,那些仙道无凭的日子捡了一些有趣的、无聊的说了出来。
无论他说什么,文婉儿都笑意盈盈地倾听着,仿佛听到什么不重要,只要在这妙人儿身边,彼此呈了心意,分享着他少有人知的过往,就是这天地中最幸福的事情了。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已是走到了半山腰处,郑景星忽然停住了脚步,文婉儿几乎是同时,便停步在了麒麟身侧,依旧靠在他的肩头。
前方是一道粉色的山岚,将所有的前路遮了个严实。
若是修士,轻松就可漫步而过,山腰下的凡人只会被柔柔地给弹回来。
此处就是所有凡人能走到的极限,至少在东雍,就是如此。
“过了这屏障,却是可以放出凝真后期的气息了,如此,便不会有人擅来打扰……”文婉儿掩着檀口轻笑起来,“景星,前方的胜景更是绝妙,是我东雍十景之一,你必会喜欢。”
“不,此处就是我最为喜欢的景致。”郑景星左右看了一圈,终是找到了目标,“若是再往前,怕是没有这么周到的服务了。”
他当即一手牵着文婉儿,一手牵上关二山,向着山腰处的几位画师走了过去。
“不知可否将我一家三口绘入画中?润笔不是问题!”郑景星拱手一礼。
“自然可以!”画师瞧着送上门的生意,当即喜笑颜开。
过了几息,郑景星将文婉儿抱到了自己的膝上,又拉过了关二山站在身侧,“婉儿,今日这一家三口,如了你的愿了,岂不留个纪念?二山你在扭捏什么?站好……”
文婉儿轻轻将手拢住郑景星的头颈,侧过脸对着画师,清秀的面容上飞起淡淡红霞。
最是凝眸无限意,相对已忘言……
命里求的,魔里执的,不就是眼前这一景么?
这样的妙人儿,才值得珍惜,便是一方天地,也值得为他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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