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雷驭电真龙咆,怀揣森森紫气刀,凛凛然然如英气,似争命数尽萧萧。
隐隐地狱门,迢迢阳关道,行来非是头一遭,且把身血浇,且以心火烧,正要取个顺意逍遥,正要龙吟且虎啸,撞破了地厚天高,付命为筹换那因果尽消。
疯魔癫狂的杀韵激荡于虚天,就似那无尽野火,于黑夜的旷野中焚燃,黑压压,灼烈烈,映照了无名的虚天深处,恍若厉鬼夜哭。
雷霆是如此地凶猛,是如此的刚烈,仿佛令寂冥之地打开了天眼,浩瀚雷霆赐了杀伐够,也随了心意温柔。
别慕呵咬了咬嘴唇,怅然笑了笑,其中满是苦涩心酸,“为何一定要在直中来取?为何就宁死也不愿曲求,难道于此间身死道消,还要胜过无尽岁月、无量诸天中的快意逍遥?”
尸鬼已然被两位天子牢牢困锁,刀意虽然依旧疯魔,但终归是有气无器,哪怕声势骇人,即便气象恢弘,撞上吞天魔躯也只能悲哀地星碎消逝,刀意也在逐渐被秘藏魔妙析解,可以腾挪的余地眼见已是所剩无几。
而麒麟几次想去援手尸鬼,却是被窥真魔皇以鬼峰圣座悍然挡下,繁若星辰的鬼众有了他们的皇,也愿意为他们的皇赴死,哪怕是足以殛灭鬼躯的雷霆,依旧无法抵挡汹汹鬼潮的前仆后继。
不过,谁也无法否认,虚天中两位徒吟怒发之人,眼下不惭为绝英,死后亦堪称是鬼雄。
如玉碎,铮铮莫相催,疯魔如狂不许悲,魔天不认罪,人间不说悔,横刀立身更无愧,斩了荒唐醉,杀里不说一声退……
我的麒麟啊,你又为何决意要辞了这天高云阔?
曾叹你的青丝染了霜婀娜,那日泛红的桃花想来也瘦了几朵,你喜欢的温盏被凉风吹过,你的手也被柔情牵过,这些难道你都忘了么……可怜物是人非莫休还说,为何感了春色偏要执着,我的麒麟啊,你为何如此无情冷漠,为何推拒暗香盈落,为何偏要作那铮铮红尘客……
郑景星并没有回应魔母哀婉的请求,嘴角紧紧抿作一处,金玉`面容上古井无波,仿佛没有任何动容,他身上的鹤氅似是怜惜地将他抱住,予了他毫无保留的温暖。
而在他的星眸之中,依旧有着清丽而湛然的明光,没有任何颓色,就如北疆凛凛的雪,南域柔柔的浪,西极烈烈的风,东界艳艳的花……
“铿锵!嘶啦!”
仿佛无穷巨力撕扯沉沉天幕,汹涌鬼潮一涌而上,将雷龙狠狠地撕裂开来,龙角断,龙尾折,鳞碎爪裂,一时间雷火四射,仿佛喷溅滴落的龙血,直将这方沉沉虚天都给染得通红一片。
“父亲,这些年你毫无保留地教导我,无论炼心还是神通,归辰能有所成,皆是父亲的功劳。”
郑归辰轻轻挥手,笑了笑,惨然却也无悔,“但归尘不愿父亲如此辛苦,也不愿父亲为这麒麟天耗尽了阳寿,成为麒麟天子才是两全之法!
还请父亲此时恕罪,等成就天子之后再责罚归辰,归辰坦然受之。”
金玉麒麟的头发已然披散开来,仿佛一丝丝的雾霭,扬扬洒洒地飘荡着,白的部分如同天光下的凛冰,极其曜人眼目,黑的部分却似藏着不为人知的幽幽心事,似是捉摸不透。
虽然显了一丝丝的狼狈,其色依旧清如金壶,其气仍是皎如玉树,凝玉露,含春冰,似人中之仙有着和而不亵,如云中之英更显法而自威。
简直不似红尘人物。
如此骨重神寒的气度,令窥真魔皇不由得幽然一叹,他虽是一直以麒麟之性来炼心,却终是没能得了神髓,差得还远啊。
“我不敢当你父亲,这天底下没人配当窥真魔皇的父亲,至少郑景星做得就不够好,以至于伱终是选了天魔!”清冷的声音伴随着雷霆的再度怒咆,令郑归辰不禁心头发烫。
森然鬼气从窥真魔皇的身上缓缓散出,同时也从他身后阎罗天子身上猛然爆发开来,无穷无尽的万鬼万魂同时爆发出森然咆哮,万鬼魔峰愈发真实,万魂圣座愈发皇然。
魔皇,人皇,鬼皇,三皇合一,他早就知道,自己于神通一道,已然超过了父亲,已然超过了麒麟。
哪怕雷火再是凶猛狂暴,却是劈不到幽冥之下,却是劈不到虚天之上,
“不,父亲永远是父亲,哪怕如今我的神通胜过了父亲,哪怕我已然凝出了三皇位格,但父亲是不可取代的,麒麟永远都会是金玉不朽,就如这天地终归是麒麟天,却绝不会是其它名字。”郑归辰微微垂首回应,已然张开了双臂,似乎是在拥抱整个虚天,仿佛是在欢迎麒麟归来。
为了自己的愿,为了母亲的执,为了天地的名,为了一切有情无情的未来……眼下虽是忤逆了父亲,但并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将父亲镇住,才能开启麒麟天子的凝执之路。
要求金瓯皆完固,欲要乾坤成定数,这天地不须父亲交到自己手中,只需窥真后翻掌一覆,这几万年的杀伐地,这数族间的劫争处,于此皆为麒麟座下魔土。
这些年翻过的书,无一不曾诉说着,忠与孝,择与持,自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也许父亲暂时还不理解,不过没有关系,成就天子便得大自在,可于浮生流年中永不负卿。
极目望去,浩瀚雷霆之中,金玉麒麟还在奋力挣扎,毫不放弃,如同这斑驳红尘中盛开的白莲,傲立净植。
啪啪啪!
骨玉少年缓缓拍了拍手掌,换来的是两位天子的莫名其妙,以及金玉麒麟的幽幽一叹。
“可要给他一分体面?”少年道人忽然说出一句似是毫无干系的话,身形倏地从两位天子的围攻中消失不见,下一瞬,已然出现在汹汹雷霆的边缘,却没有越雷池一步。
终是被三界花锁住了此处虚天了么?郑景星微微摇头,淡然出声,“不必了,真实虽然极为残酷,但总比虚幻的幸福要好一些,既然选了要以魔执来行窥真,也算是成全了他。”
少年道人默然无语,旋即也长长叹了口气。
而当他再度抬起眉眼,看向窥真魔脉的四位大自在,目光是如此的沉静,其中再无半分疯魔癫狂。
“刚刚此间界域不曾锁上,倒是演得浮夸了些。”姬催玉微微躬身,淡然笑了笑,“主要是费尽心思方才邀得各位齐聚,若是不慎走脱一个,我也没有把握能再度寻到各位。”
下个瞬间,虚天中似有无尽剑气爆发开来,剑气威力可以说聊胜于无,却是将之前被杀韵遮蔽的星屑给暴露了出来。
似青泉滑珠,如晨叶凝露,这方小天地泛起了浅浅氤氲,遮了一分喧嚣,扰了一分福祸,却带来了一分惊心动魄,雷霆怒落却又不动声色。
如此妙景,却似生死间的狰狞恐怖,令两位天子如堕无底深渊,仿佛被泡在彻骨冥泉之中,魔躯魔识都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你怎么可能有命昙三界花?不可能!”秘藏天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骨玉少年将双手一摊,无谓地说道,“我拿得出黄泉神魔,又故意泄露给易人皇,而对外所称则是天子法体,这才令魔母暴露了破绽。
那我眼下能拿出这三界花有什么奇怪的?”
忽然之间,两位天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吞宙天子肃然一惊,“你根本不是姬催玉……你是……你是……”
整个游仙遣魔阵都在不住颤抖,似是天子魔执不稳,事实上这个答案太过骇人听闻,不,根本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你是……姜!默!舒!”虚天中荡起一声凄狂的嘶吼,似是猝不及防,却又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证实。
“天子说得很对,正是姜默舒在此!”
少年道人探手取下了额间骨玉,显露出温润的眉眼,却是较之前的疯魔有着一丝隐约的相似。
“不对,不对,那姬催玉去哪里了?”秘藏天子恨恨出声,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杀性尸鬼呢?难道一直都是你假扮的?”
难怪尸鬼能轻易降服刑天,难怪尸鬼能斩落浊醐,难怪尸鬼能迫退金曦……居然都是刑天之主假身骗世?
郑归辰已然傻了眼,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和父亲争锋的尸鬼,竟然是宗主假扮。
这怎么可能?!
突然之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看向郑景星,“父亲既然愿意配合,想来是早就知情的,父亲和宗主能联手欺世,当真好生了得!”
“这瞒天大谎,纵使父亲心里不愿意,为了天地众生也愿意欺心来做,这也是父亲自信胜机犹在的底气!”窥真魔皇心有灵犀,立时就推测出了前因后果。
郑景星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掌中的玲珑牌坊轻轻抛了抛。
哗啦!麒麟周身的雷霆当即逐渐消逝在虚天之中。
“窥真魔脉于此尽数陨落,却是需要全力以赴。”金玉麒麟最后瞥了一眼窥真魔皇,才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出声,“无间行走,姬催玉,请开地狱门。”
却见虚天之中裂开巨大的裂缝,玉人款款而出,眸生润泽,仙颜若花,盈盈凤目之中却有着凛冽冷意,极为慑人。
地狱门中,无数的战鬼蜂拥而出,沉沉冥雾尽情倾泻,红莲火色将虚天映得炽`热流光转,森寒刃光令得窥真一脉默然无言。
“万鬼旌旗主魂,沈采颜,见过老爷!”
而最令人恐怖的是,玉人行礼的方向不是金玉麒麟,不对,不是假扮麒麟的玉诡,而是眉眼温润儒雅的青年。
“这天地中本就没有金玉麒麟,麒麟只在人心,而不是人世!”
姜默舒微微颔首,轻轻开口,“同样的,这天地中没有无间佛母,也没有杀性尸鬼……我只是想说,我的本意并不是要欺心,我只想多争一分胜机,仅此而已,若是有什么误会,我只能说上一声抱歉。”
神魔真言宛若凛凛战歌,悍然出现在虚天之中,带着煌煌杀气,带着不惜生死,姜默舒声音轻轻一顿,旋即转为昂扬。
“除天之光害,恤地之百艰,杀得妖穷,为人道敬,为鬼神宗!”昂藏大汉出现在他的身后,不卑不亢,却如一只威武雄狮,可于天地中肆意纵横,可杀妖,可屠魔,可镇邪,可落日月,可起风云。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刑天赤`裸的神魔战躯之上满是狰狞伤口,森然巨口似是带着冷冷嗤笑。
“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天倾,则日月辰星坠,地陷,故百川江海归,凡事不周则怒触之!”赤发神魔踏在沧浪之上,眼中似有万丈涛怒,似有清浊翻覆,似有天子不得渡,似冥顽如初宁撞天柱,要换乾坤脱胎换骨。
魔母的清泪滚滚而落,虚幻的玉`指微微前伸,略略弯曲,似想要抓`住什么,只可惜,虚空之中,什么都没有。
金为山,玉为山,山高天远碧海边,予心麒麟灿。
相思现,相思残,付了情真却难还,负了风月浅。
突然之间,她知道了为何麒麟道子一直在拒绝人皇二女,也一直在拒绝文婉儿,也许,执着杀韵的他,踏着神魔的他,真的很温柔吧。
于这莽莽红尘,于这无情天地,为何有这样的人?回眸逝了渺渺风烟,回首忘了杳杳来事,真是可笑啊,自己当真是可笑啊!
姜默舒,你为何如此薄我?
为何演得灿烂骄傲,堪诱我入魔?
为何予了一点明光,令重塑了我?
为何令我痛快一遭,使欢喜堕落?
为何完美衬我苦厄,却不来救我?
为什么?这天地欠了麒麟与我,风月里来赴!你也欠了我,情深中嚼苦!
你,当真该死啊!当还我景星!当予我麒麟!
轰!
撑天血莲猛然砸下,斩钉截铁,无悔无怨,似是终得了大自在,似是挣脱了苦枷锁,仿佛爱恨交织如潮,自有凛凛杀机弥漫。
既然当年赴了情劫,便于此一了情劫,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只要自己死在此处,只要将这温柔却又决绝的人杀在此处,便也算得了圆满。
这天地中定然有麒麟,麒麟自当予我一分真,予我一分情。
这份怜惜,是如此地不虚为真,足以淬了七魄三魂,令我于滚滚逝水中得了桃花身,吻了一瞬春。
看着无头神魔以如山坚盾,悍然架住了血莲一击,魔母不由轻轻笑了笑,似嗔似责,“景星真是厉害,居然还扮作了刑天之主,不过没有关系,这大喜的日子,闹一闹也好,我来替相公明心见性!”
“你若是能杀了我,当我是郑景星也无不可。”姜默舒微微颔首。
却道乾坤可趁意,些些铮铮当无妨,红尘情劫浑如梦,刃里解脱作一场,魔母眸子中的深情,他从未沾染,自然也不会有半分心软。
于这神通之世被因果缠裹,她要挣个自在,当无不可,若是能无痕得了逍遥,他甚至喜闻乐见。
你欲求的倾情,我给不了,你要夺的天地,却是我想颠倒的乾坤,彼此的对视中,有着凛然至深的杀意,没有惺惺相惜,双方的眸子中只有至深的无悔。
一个要硬嫁金玉麒麟,挽那不可挽回。
一个要强杀窥真魔脉,以温盏映花醉。
俱是忘却了自己姓谁名谁,皆是迢迢去追,却是不愿悔,却是不欲归,随缘情来,随意杀醉,皆是不知悲!
刑天对上血莲,后羿撞上吞宙,共工扑向秘藏天子,而万鬼旌旗则是对上万鬼圣峰,这方虚天中顿时杀得难分难解。
窥真得自在,杀伐亦逍遥,彼此色不染,当于刃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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