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吞雪处,不许无羁洒脱,要灼其魂,要烧其魄,要以求不得斩一个欲疯魔。
于阴暗之处刀口舔血,于无间地狱暗中挣扎,毕竟都太过凶险,姜默舒不愿六翅金蚕潜伏到妖师那里,万一被识破,情势就非常被动了。
根据小蝉的意愿,她依旧想留在北疆,跟在沈采颜的身边,姜默舒早就一口答应了,既然如此,便以先天妖灵的陨落,来刺这疯魔一剑吧。
日月照这北疆大千,漫天血冷刃寒尽为渺渺云烟,寂寞杀伐处无情似雪,风雪间,行道难,不辞远,疯魔斩……
“沙沙……救我……我不想……沙沙……我不想……”
凄厉的嘶鸣响彻在天地两间,似恨似怨,宛若惊怖染就了妖身金线,有着入骨嘶哑不住蔓延。
正在缓缓退走的一众妖圣当即停在了原地,焚蛇转过了如山的妖躯,巨大的妖瞳之中似有什么在汹涌灼烧,而立在蛇首之上的那个身影,目光已然变得沉沉。
呼啸而过的天风,将那嘶鸣呼救之声带了过来,掠过诸位妖圣,似落了红一身,皆为劫中杀尘。
转瞬之间,诸多妖圣已然猜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然而,面对四大妖廷诸位妖圣的来援,便是金玉麒麟也绝不敢掉以轻心,想来那无间佛母也不敢等闲视之,所以将心神放到了一触即发的劫争对峙之中,这才被六翅金蚕抓`住机会,奋力挣脱了出来。
幸运的是,也许是金蚕凭着妖体玄妙,感受到诸圣的气息,猛然暴起挣扎,暂时脱出了无间地狱的困锁,不幸的是,诸圣渐渐远去,断了盼中有望,绝了生路茫茫,空了命中绝唱……
无数鬼链自沉沉冥雾中蜿蜒而出,不断向着挣扎的金蚕缠了上去,宛若一头狰狞凶兽,正拖拽着尚在挣扎的猎物,不让其有机会挣脱必死的命运。
可能具体细节有所出入,但诸位妖圣还是想明白了大抵情况。
两位妖皇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恨不得返身杀去的愤怒。
“可恨!实在是可恨啊!”阴络妖皇的妖瞳之中似要喷出火焰,仿佛腥与苦同时入了喉,灼了妖魂,饮了心恨。
阴络和阳图两大妖廷,于血脉钻研颇有心得,先天妖灵于北疆出世,东界两大妖廷既是高兴又是惋惜,一则庆幸妖族又有了全新的先天妖脉,同时又遗憾妖灵未曾降生在东界,否则凭其出世凶威,说不得能培育出堪比龙凤的一脉贵血。
其后的岁月,六翅金蚕果然不负众望,展现出了绝强的潜力,令几大妖廷皆是极为惊喜。
不输龙凤的先天妖灵正在逐渐成长,只须全力培养,待其圣姿尽展之际,便可祭祀麒麟天,若能得乾坤共鸣,若能令天地承认,各大妖廷便能多出一脉贵血。
这对于所有妖廷的血脉淘换,都将有着宛若脱胎换骨一般的好处,甚至可借此填补龙脉尽失的遗憾。
“命数为何如此薄我妖廷?为何啊?为何……”流明妖皇嗫嚅着出声,眸子中尽为萧瑟之意。
他扭过头,静静看着妖师,眼下还有机会的……只是这天高海阔的前路,隐在杀尘之中,隐在烽烟之内,须要拿命去拼。
他知道妖师绝不会怕死,但妖廷却绝对不能承受失去妖师的风险,若是混战一起,局势便会向着不可控的深渊坠落。
“沙沙……救我……”金蚕的嘶吼已然慢慢变得有气无力,无穷无尽的鬼链,浩瀚沉沉的佛性,仿佛一座太古神山,重重压在了她的妖躯之上,欲使其降服,欲令其皈依。
“云真,既然不好混战,不若由我与那无间佛母进行劫争,以定金蚕归属。”流明妖皇重重叹息一声,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迦云真沉吟不语,只是死死盯着那片沉沉冥雾,眸光同样沉沉,其中最深处却似有着如渊的黑暗正在沸滚。
“以我血脉中的至妙,不见得就会输给无间佛母,若是侥幸能胜,便能救回金蚕,若是得了个身死道消,流明妖廷将来的事务就要麻烦云真了。”
流明妖皇惨然笑了笑,似是自嘲,似是释然,“当年拖了云真的后腿,眼下想想,倒是跟失了智一般,活该今日来还,还请云真不要嫌弃。”
迦云真轻轻摇了摇头,神情中颇为落寞,更有着极为无奈之色。
“未见得我就会输了,哪怕对手是无间佛母……”流明妖皇的神情中,已然多出一抹甘愿赴死的决绝。
“可是面对无间佛母,谁也无法保证就能稳赢!
更何况既然是劫争,要想夺回金蚕,我等便要放入与之相当的筹码,所以至少还要押上一位妖皇性命,那沈采颜才会欣然应下。
眼下劫争炽盛,北疆妖域已失,我妖廷实在承受不住再失去两位妖皇。”
迦云真强提精神,深吸了一口气,硬撑着不让幻形崩散,心神的剧烈损耗令他有些疲累,但他知道冥雾之中,必然有一道阴狠的目光盯着诸位妖圣,也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眼下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无论是混战,还是劫争,都没有必胜的把握,那就没必要赌了……只能无奈地退走,只能打碎牙齿,混着血水咽了下去。
“我们走!”
妖师淡淡出声,双目朦胧,扭过头不敢向北而望,若是再看一眼,他恐怕自己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疯魔之意。
输了便是输了,若是意气用事,只能将手中最后的筹码也给赔了进去。
他看了看两位妖皇,又看了看诸位妖圣,口中已然咬牙切齿,“北疆之恨,金蚕之仇,总有一天会请诸位大圣亲手报还,只是不该在今日,更不该以两位妖皇为代价来赌……”
如山焚蛇最为坚硬的鳞片之下,五尺赤蛇正大口吐着妖躯精血,便是妖气似乎都涣散了几分,而在它的眸子中,已然化为一片森然血色,恨此一场平生,恨此劫数难挣,恨此天地眷人,恨此难消心恨。
嘶啦!
焚蛇的獠牙被他自己的鳞尾生生抽断,带着妖血自云界中砸下,妖圣冷冷看了看对面的血海与冥雾,托着妖师缓缓离开了。
诸位妖圣眸中一凛,旋即纷纷跟了上去,阵势丝毫不乱,不过各位妖圣临走之时,都于妖躯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将妖血泼洒在了这北疆之地。
以此铮铮血誓行去有期,于此煌煌天地染红落笔,此仇便倾九天之水不洗,此仇自当亲手来报不替。
……
“咯咯咯,小蝉厉害嘛?我刚刚在最后之时,还故意扭了两下,似是终于无力挣扎,随后才显出被沈姐姐降服的样子哦。”
姜陆蝉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自有娇憨模样,小`脸上满是期待之色,似是在喊“快夸夸我,我都急死了”
“这个倒是演得真不错……把迦云真都给气跑了,回去不知还要吐多少精血……”
姜默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只觉得手`感颇好,看着小金蚕欢呼雀跃,他更是觉得有趣,旋即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虽然那些妖圣没有赌气来和你沈姐姐劫争,不过吐血的吐血,断牙的断牙,扯鳞的扯鳞……也算是大功一件,这样吧,就抵你一个月,不,三个月的月供!”
“真的?”
小妮子噌地转过身来,眼睛当即大了一圈,惊喜地露出两颗小虎牙,旋即拉住姜默舒的手左右晃了晃,“那些妖圣明明没死呢,这样也能算的嘛?老爷可不能说谎逗人家开心哦!”
“自然是真的,老爷什么时候说过谎!”
姜默舒哈哈一笑,好整以暇地盯着小金蚕,“哪次减免不是实打实的,还都由你沈姐姐进行了见证。”
“老爷最好了!沈姐姐也最好了!”
这小妮子吭哧吭哧跑到沈采颜身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吧,满是期待,“好姐姐——”
看着姜陆蝉乖巧又可怜兮兮的样子,沈采颜咬住樱`唇,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挥了挥手,一座刃峰却是倏地移到了玉台之前。
“最喜欢沈姐姐了……”小妮子扑了上去,刃峰正中却有一面巨大无比的光滑铁壁,玄色沉沉,上面从左到右却刻着好多深深的痕迹,都是“正”字。
姜陆蝉使出削金切玉的神通,小心翼翼地划下三笔,横平竖直,恰好补全了一个“正”字,旋即叉着小`腰笑了起来,娇俏而得意。
快了,只要将这铁壁尽数填满,在这麒麟天中,自己也算是有产业的人了。
多亏了沈姐姐配合自己辛苦演出,还得是在这北疆跟着她,才能有如此进账!
小金蚕望着姜默舒和沈采颜并肩而立,眼睛不由得冒起了小星星,赤诚心意已然开始熊熊燃起,暗皇也好,神魔之主也好,哪怕再强再美,只要自己和沈姐姐联手,就一定不会落了下风。
看着沈采颜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姜默舒只能将手一摊,厚着脸皮开了口,“无论麒麟天还是人心,都实在太过险恶,我也是想用事实教教她嘛!不然迟早有她吃亏的时候!”
“老爷的一片苦心,小蝉以后必然会感激不尽!”
幽魂侍女掩着檀口轻轻笑了起来,就如那桃雪映了春风,随了千千秋,洒了万万里,脉脉不得语。
姜默舒当即莞尔一笑,旋即牵起了玉人的手,掌指彼此相见,竟为珠联璧合,漫漫氤氲此间心意,痴痴如世间温柔来许,最懒懒旖旎,不见字句。
并肩处,道子不见丝丝尘霜,幽冥里,玉人清绝人间天上。
“北疆啊……”姜默舒不由得轻轻一叹,眉眼中却是有着一分坦荡,劫起北疆,赴了苍茫,悬命如霜,自是疏宕,终是今朝因果还偿。
顺势泼了血盏意,执意定了杀埋戏,行来诸般不易,好在不算无趣,这等令人喝茶都不爽利的天地,总算又清了少许,总算又净了一地。
“只是这样一来,诸多妖圣的至仇深恨,却是生在了你的身上,迦云真更要处心积虑地来杀你,各大妖廷对无间佛母的恨意甚至会超过刑天之主,虽然是为了渊劫之争,但是也极为危险。”道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番渊劫登临,彼此以天地众生为棋,几番辛苦,眼下总算是危局暂解,但是,妖廷和天魔已然合流,呈联手之势,就如二次渊劫之中,诸脉大自在天子威凌天地,逼得人族天宗和各大妖廷联手,最终,封天之战,天魔被生生封在了天地之外。
诸脉天子于二次渊劫曾面对的困局,眼下,却需要人族天宗来应对了,沈采颜极有可能首当其冲。
“奴家就是老爷的寒刃与坚盾,随步在身后,烈战于身前,无论是天子,还是妖圣,无不可杀,无不可碎!”玉人轻轻笑笑,拾来了决绝一缕如水,缠绕着淡淡无悔,凝为了眸子中那几多妩媚。
是一意为君画眉,是甘为劫中残灰,是惜缘漫漫相随,是倾情燃为烛泪……
沈采颜拉起道子的手,放到了自己的俏`脸上,轻轻摩挲着,似是难舍,似是眸有清波……天地多冷漠,劫中有人自高歌,自要顺意来过,杀伐又如何,挣生死,争无错,征劫波。
“我就是老爷的力量!”鬼母轻轻靠在道子的胸膛上,感受着其中沉稳而有力的跳动,春去秋来,浩瀚天地,此誓不减不灭。
小金蚕吭哧吭哧跑回到玉台之上,涨红着小`脸,似是有着三分羞赧,三分坚定,三分娇憨,还有一分,则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我也是老爷的力量!”
“那就谢谢小蝉喽,接下来你要陪着你沈姐姐对阵大自在天子,可不能让那些天魔小觑了你沈姐姐哦。”
道子竖起手掌,冲六翅金蚕示意了一下,小妮子当即明白过来,伸出了乖巧可爱的小手,欢天喜地拍了上去。
啪!
击掌之声清脆悦耳,轻轻响于幽冥之中,却是金蚕之誓,万世不易,诸魔辟易。
“和伱沈姐姐一起去露个面吧,让这北疆的人心早早安定下来。”
沈采颜轻轻福了一礼,旋即牵着小金蚕打开了地狱门,沉沉幽冥之中,再度只剩下道子一人,静静站在了玉台之上。
姜默舒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旋即自言自语,“不管大的小的,手都拍过了,还有两大妖廷陪葬,总不能什么东西都不给吧。
若是不给,信不信我满地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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