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树恭恭敬敬地给麻尚仪再添了半碗茶,麻尚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吐出一口气:“许娘娘这些年在宫中的经历,便是如此了。”
金嘉树放下了茶壶,沉默了好一会儿。
该害怕的他已害怕过了,该哭的他也哭过了,如今两只眼睛还是红肿的,只是泪水已不会再掉下来了。
知道了生母离家后的经历,他心中总算释然。并不是母亲抛弃了他,只是命运如此,老爷注定他母子二人要遭受这些劫难罢了。如今母亲即将迎来光明的未来,自己也摆脱了狠毒刻薄的亲人,获得了新生,实在没必要再抱怨些什么。沉溺在过往的痛苦中,并不会让他得到什么好处。倒不如放宽了心,少些怨怼,多些宽容,他才能迎接更好的未来。
他从吃了那么多的苦,难道不该有更好的未来么?
想到这里,他便抬起头,对麻尚仪道:“姨妈这些年受苦了。如今表弟渐已长成,将来前程也必定一片光明,姨妈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对于过去受过的苦,还有那些欺凌过她、辜负过她的人,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原是他们没有福气,才不能跟着姨妈沾光。他们再也不会给姨妈带来烦恼了,姨妈只管将自己与表弟照顾好,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就校”
麻尚仪看着眼前清逸俊秀的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少年的五官中,她能清楚地看到许贤妃的影子,谁同时见到二人,都绝不会怀疑二饶血亲关系。可这少年却是那般的谨慎,明明屋里只有他们一老一少两个人,她又是知情者,他却张口闭口只管生母桨姨妈”,实在是乖巧懂事。只是这份懂事还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才换来的。若叫许贤妃知道,必定要心疼死了。
想到这里,麻尚仪话的语气便更柔软了几分:“许娘娘对故人一向看得开,也曾明言,从前不曾想过要隐姓埋名,不曾做过遮掩,若是有朝一日入宫为妃,少不得会有被人查出根底的风险。但皇上圣意已决,许娘娘也只能从命。不过皇上行事,自不会留下破绽。许娘娘入宫为慈宁宫侍时的记录,还有承恩侯府购入侍婢的名册,都早在封妃旨意下来前便已做好,不会叫人看出破绽来。
“而金少爷前些日子给京城去信,提的那几个建议,皇上也好,已是遣了心腹前往遵化州,趁着知州更迭之机,把该更改的文书记载俱都修改完毕了。还有一位乾清宫中的内侍,他侄儿便在遵化州底下的县为吏,接流令上调州衙,坐镇刑房。倘若有人前去查问许娘娘幼时走失消息,他会把新编好的故事给来人听的。”
金嘉树恍然大悟,心情有些复杂。他给“姨母”去信提到的几个提议,其实只是想试一试罢了,并未指望“姨母”当真能采信。没想到皇帝居然都采纳了,还迅速采取了行动……
皇帝对“姨母”好象挺好的,至少比他爹好……
金嘉树犹豫了一下,才声探问:“皇上……是不是对姨母的身世十分在意?”不会在“姨母”年老色衰之后就变心吧?
麻尚仪顿了一顿,才道:“皇上就盼着邦下能顺利立储继位。他原不在意许娘娘的身世,只是担心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阻碍了邦下的立储大典。金少爷出的主意很好,正好能断绝了许娘娘身世的后患。如今遵化州州衙的文书已经更改过了,日后即便有人发现许娘娘身份的漏洞,也找不到证据,施不了阴谋诡计的。”
金嘉树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忍不住问:“二房的案子……前些已经判下来了。尚仪可曾听?”
麻尚仪当然听了。她昨晚在镇国公府里就打听清楚了:“镇国公夫人曾提过,道是长安府黄知府判案很是公正。金少爷似乎对结果很满意?”
金嘉树咽了咽口水:“犯了罪的人都得到了惩罚,行过恶的人也没有好下场。子自然是满意的。”
麻尚仪微微一笑:“金少爷满意就好。这些事儿原也不是老奴能过问的。皇上自有决断。”
事关八皇子立储继位是否能顺利,皇帝连许贤妃的户籍文书都能做手脚,又怎么可能会容许金家二房的人跳出来坏事?不过是几个品行低下的刁民罢了。许贤妃从前没少受他们的气。她可以宽宏大量不在乎,皇帝却不舍得让爱妃受委屈。等到那些人离开了长安,自会有人处置了他们。皇帝派了御前侍卫林三刀带人前来,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给麻尚仪这位老嬷嬷做护卫而已。
许贤妃兴许会不赞同皇帝的想法,但皇帝铁了心打算要做的事,也不是非得要得到许贤妃的同意。总之,最重要的是要确保八皇子能顺利立储!
若不是金嘉树提出的建议,皇帝可能还想不到自己可以釜底抽薪呢。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告诉少年人了,也省得孩子听了,心里难受。
金嘉树却已经猜到了几分麻尚仪的言下之意,心中凛然,知道自己今后就算再亲近“姨母”,也要拿捏好分寸,不能仗着“姨母”的怜爱疼宠,便得意忘形。皇帝宠爱“姨母”不假,但他绝对不会容忍自己仗着这层亲缘关系,便胡作非为,给“姨母”与“表弟”八皇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么想着,他便露出谦恭的表情,客客气气地:“尚仪不必再唤子‘金少爷’了,只需叫子名字就好。您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近人,又是有品级的女官。子不过山野童,如何敢拿大,应您这声‘少爷’呢?”
麻尚仪微微一笑:“许娘娘嘱咐过老奴,托老奴到长安后多照应金少爷呢。日后老奴与金少爷要相处的时日还长,若是金少爷觉得这声‘少爷’太过外道了,那老奴就叫你一声‘桐哥儿’可好?”
金嘉树有些犹豫:“尚仪,虽然先父给子起名疆金桐’,但那是跟着堂兄金梧的名讳顺下来的。当年先母尚在时,就不喜欢这个名字,更希望给子起名疆嘉树’。如今子家人都已亡故了,长安府刚来问案时,子顾虑着不想透露真正的身世,怕给姨母添麻烦,便报了姓名叫金嘉树。如今长安府中的相识,俱已认了子的这个新名字,只有二房的伯父、伯母才会管子叫金桐了。子心里……也更喜欢新名字。”
麻尚仪听是这个缘故,立刻顺水推舟:“既如此,老奴就管你叫一声‘树哥儿’吧?‘金嘉树’这个名字,听着确实比‘金桐’要大气些,听起来就是个有学问有体面的读书人。”
这话未免得偏颇,但金嘉树听了还挺喜欢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应了声:“尚仪喜欢就好。”
“那树哥儿也别再管老奴叫尚仪了。”麻尚仪冲着他微笑,“往后你我总是要在一个家里生活的,哥儿还是管我叫声麻六姑,更亲近些。”
金嘉树闻言一怔:“什么?”
在一个家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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