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五十一章 起疑

  海棠听了,也明白海礁的难处。

  他上辈子受过方氏的恩惠,今生自然盼着她能过得好。如今方氏已经摆脱了江家,可以跟女儿追求下半生的幸福生活了,但要是继续与海家牵扯不清,叫如今新认识的人知道她的过去,这幸福自然要大打折扣的。海礁不希望她受这个罪,但海宝柱与邱氏母子又是真心要孝敬方氏,并非心里藏奸,贸然跟他们说,他们继续与方氏生活在一起,只会拖累她,似乎太过直白,容易伤人心。

  退一万步说,海礁就算跟邱氏说了实话,邱氏为方氏着想,自愿退回永平府,再也不来打扰方氏母女的生活,海宝柱也不可能真的与嫡母断了关系。

  他是读书人,将来要科举入仕的。若叫人知道他不奉养有恩于自己的嫡母,便会有无数人要戳他的脊梁骨了。

  他的身世很快就不是秘密了。方氏改嫁一事在江海屯是人尽皆知的,就连她与江家和离,也曾一度是大新闻。除非方氏假死,改名换姓,彻底与过去切割,否则总会有人知道海宝柱的嫡母做过些什么,如今又去了何处,他与嫡母的关系又如何。他若想要在仕途上走得远,就不可能主动疏远嫡母,更别说是断绝联系了。就算是为了方氏着想,他也顶多是不对外宣扬方氏的消息,可私底下该尽的礼数,该负的责任,他都不会逃避。

  方氏与海宝珠想要与过去的经历彻底切割开来,恐怕比预想的更难。

  海棠便与马氏商量:“这件事还需得从长计议。我觉得,一味让邱姨娘和海宝柱疏远表姑,不是办法,这对宝柱的名声会有不良影响。况且他们心里若是真的敬爱表姑,硬说他们亲近表姑反而对表姑有害处,那也太伤人心了。再者,我明白表姑想与海家断绝联系,是为了能让宝珠姐姐说一门好亲事。可什么样的亲事才能算好呢?

  “她是不是想要瞒着未来的亲家她曾经再嫁的事,以免那家人因此嫌弃了宝珠姐姐?可若那家人会因为知道那些往事便嫌弃宝珠姐姐,那宝珠姐姐嫁过去,也不见得能有好日子过。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等将来事情败露时,宝珠姐姐身陷婆家,连想脱身都难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需得是思想开明,知道了实情也真心欢迎宝珠姐姐的人家,才好做亲。”

  马氏听得有理:“不错,都是一家人,哪里真能断绝关系?现如今宝珠要说亲,你表姑怕叫人知道再嫁的事,有意瞒着身世来历,也就罢了。等将来宝柱科举有了功名,为官做宰的,难道做姐姐的还不能认兄弟?不能跟兄弟来往了?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会被亲家知道从前发生过的事?若那家人会嫌弃,就算宝珠的兄弟做了官,他们也依旧会嫌弃的。额们没必要叫孩子冒这个风险,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个不会嫌弃的人家,日后亲家往来起来,也没那么多尴尬!”

  当然,方氏初至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本身又顶着寡妇的身份,就算想要为女儿找一户开明宽厚的人家,也没有门路。这就需要二房的人出马了。

  马氏表示:“这事儿还是交给额来办。等额们到了京城,就先给你宝珠姐姐相看。虽说额们家也是头一回到京城,可好歹有不少熟人。哪怕那些做官的人家,与海家长房门户并不相当,他们总有亲戚朋友。额托人打听一下,试着找找,是否有家境殷实的人家,家风好,行事厚道,子弟又有出息的。额们好不容易托关系救了你表姑和宝珠姐姐出来,怎能不替她们安排好将来的日子咧?若是宝珠嫁得不好,你表姑跟着伤心难过,额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那样将来他们夫妻死了,到了九泉之下,见到海东岭父子,还不知要被如何嘲讽奚落呢!她可不受那等气!

  马氏拿定了主意,立刻便叫孙女取纸笔来:“额这就给你哥哥写回信,叫他去劝你表姑,别急着给孩子相看,等额回去了再说。横竖她们也是刚到京城,初来乍到的,也需要时间习惯习惯。等安顿下来,再说其他也不迟。”

  海棠笑着取来文房四宝,道:“就怕表姑心里着急。宝珠姐姐比我年纪还大一些呢。”

  马氏哂道:“大不到一岁,还不算老姑娘咧,再拖一两年也使得的。当年你表姑在江家,能扛得住江家人的逼迫,死活不肯把宝珠嫁给江家的纨绔子弟,如今再多扛两年,为宝珠说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又有啥难的嘛?等额们到了京城,额就全副心思替你宝珠姐姐相看去了,包管叫她们满意!”

  海棠替祖母磨了墨,看着她写回信,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大张纸,都是在劝外甥女儿别急着给孩子相看,需得慎重对待海宝珠的终身大事。写着写着,马氏又记不清海礁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细节,又重新翻出来看,再根据信上的内容回复孙子,给孙子出主意,用什么理由去说服方氏。

  海棠趁机把哥哥给祖母的信看了一遍。

  信上的内容,马氏先前基本都透露过了,只有些琐碎的细节没提,包括他为方氏母女新买下的宅子在什么位置,是什么格局,花了多少银子,配备了什么家具,种了什么花,还有雇下人的花销……等等等等。

  那宅子比起海家的宅子,距离商业区更远,算是个比较僻静的街区,附近有一处寺庙,还有庵堂、道观什么的,住家也有,多是些小康人家,以做买卖为主,书香人家不多。

  这样一来,邻里的风气就会比较活泼开明,不至于处处都拿礼教规矩压人。

  方氏也挺喜欢这个新住处,不过更多的是因为距离寺庙庵堂近,方便她平日上香礼佛。

  离开江家,又离开永平府那处伤心地之后,她如今生活平静了许多,却又添了礼佛的兴趣。不但常到家附近的寺庙里烧香,自己在家也供奉了一处小佛堂。一应相关用品的采买,都是她自掏腰包,没让二房出一文钱。

  她平日里在家,时常在佛前为女儿祈福,自己也时常带着女儿抄经、诵经,言谈间隐隐有赎罪之意。

  海礁虽然觉得她没什么罪过是需要赎的,但她执意如此,还能靠着礼佛获得心灵上的平静,便不好多说什么了。

  海礁只是觉得,宝珠的婚事一定不能出差错,否则方氏伤心难过之余,就怕会钻了牛角尖,做出什么令人痛心的事情来。

  海棠放下兄长的家书,抿了抿唇。

  方氏能在江家坚持了这么多年,始终维持住本心,必是有大毅力的女子,怎会在脱离险境、重获平静后,反倒心思纠结起来?

  是谁跟她说了些什么话吗?还是海家那些白眼狼族人又开始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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