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盈盈笑公子

  无人知晓龙首崖下究竟有多深,怕只有雄鹰翱隼才有胆量从此般绝崖飞跃而下。

  鹰隼有翅膀,人却没有。

  笑公子毫无犹惧,难道他能半路生出翅膀来不成?

  李琰纵身下落数丈,才知道其中关窍:笑公子并不会生出翅膀,而是他早已布置好退路。

  人可以布控整局,提前设计后路,可比只能凭借翅膀的鹰隼灵活得多。

  原来崖下十数丈,云涛掩盖处,赫然悬着几道粗绳索,斜着连向对面山崖。这些粗索被桐油泡过,十分坚硬,即使整个人踏脚其上,也只是稍动,何况笑公子轻身功法绝顶。

  笑公子落在索上,轻点一脚,下坠之势已消,向前飞奔去。

  龙首山庄岗哨林立,只有绝崖处依靠天险,无所守备;而追击者轻功再好,遇到这悬崖也都素手无策。这几根绳索本不扎眼,龙首山又常年淹没在云间,是以根本无人察觉。

  笑公子只需记准跳崖位置,凭着他高绝轻功,要渡此崖,也并非不可能。

  李琰却不知道准确位置,跃下才看到绳索,半空中又无处借力,身形下落不止,眼看就要错过索桥,摔落绝谷壑,落个粉身碎骨下场。

  忽然间,李琰想起来那次使出的闪现距离和此时自身与索桥间距离相仿,心中想着自己闪身索上的背影,便心中念道:“天若不亡我,便叫我闪到那绳索上。”

  一念之下,竟然真在绳索上看见一抹淡淡青影,便忙向从前一样想象那影子正面,果然眼前一晃,不偏不倚,瞬间已站落索桥之上。

  这时定下心来,再看这索桥,却见它斜跨百余丈,向下连向远端崖尖。若不是从龙首崖居高临下,根本无从架设。如此思来,定时早已先上了龙首崖布置,可如此工程,龙首山庄怎么毫无察觉?

  想到此处,李琰更觉此间蹊跷,打定主意定要生擒笑公子问个清楚。

  纵观全局,杀人者处心积虑,谋划布局,而被杀者毫无防备,根本难逃此劫。

  猎杀动作越大,就越危险,何况那么多高手在场。不过笑公子别无选择:杨铭早已淡出江湖,山庄事务都由杨槐一打理,寿筵是唯一的机会。

  笑公子所用布偶跟他真人相仿,布偶脸上施了迷魂幻术,直视者即会陷入混幻中,呆滞不动,越是犹疑惊怒,不能守住心神者,中术便会越深。布偶体内藏入了机关环刃,机括装了磁盾,只能被龙首山庄元雷真气激发。布偶放在廊门边隐蔽之处,寿筵上丝竹管弦,根本无人注意。

  杨铭抓住他的一瞬间,笑公子便用金遁之术和施了遁印的环刃换位,环刃带着人偶,就到了杨铭手中,杨铭怒发冲冠,元雷真气正盛,幻术和机关无不触发,此时笑公子已遁到廊门处,以他高卓轻功,正好逃脱。

  直接动手最是凶险,但只要杨铭亲手来抓笑公子,就必死无疑。

  “饶是如此,笑公子也真是个大胆冷静的好手。”李琰这样想,“不论在筵席上,还是在这绳索上,只要走歪一步,就要当场粉身碎骨。”

  这次刺杀本该险象环生,却意外地如此顺利。

  正值午后,半空中云雾升腾。

  几步之外全是云气,前面纵是千军万马也毫不可见,绳索随着笑公子踏脚的节奏轻轻摇晃不定。

  李琰落及绳索,又使出影闪,遁出十数步远。此法虽然方便,但闪现距离有限,且极耗心神,用以赶路很不实用,几番之下,李琰陡然站立不稳,险些从绳索上摔下。待掌握之后,李琰便不再使用此法行进,只用以闪转腾挪。

  而笑公子所使“移形换影”属五行金遁,是一门极难修行的术法,依赖金器不说,法咒所限,一天至多施展一两次,但遁行距离上却无限制。

  对岸山崖树木丛生,掩映苍翠间白石嶙峋,未有斧凿痕迹,较之龙首崖上伟严宏伟,又是另一番风景。

  笑公子正到对岸,取出一支火折,对着粗索点去,火星碰到风干桐油,立刻燃涨起来,沿着绳索向上燃成灰烬,吹散在涧间云气中。

  笑公子转身刚走几步,忽听得身后动静,眼角瞄到人影,手臂一转,立刻甩出三道银针。李琰神识灵觉,当下脚下一挪,躲开银针,身形就此停顿下来。

  笑公子也停在十步之外,“咦”了一声。

  李琰定眼看去,只见笑公子一身黑衣,身形清瘦矮小,脸上挂着笑容,蜡黄瘦削,虽说已见了几面,但这张普通无奇的脸,转身就会忘记。

  生死一瞬他竟依旧笑语盈盈。

  “我认得你。”笑公子随意掸了惮身上沾染的云雾水气,带着尖锐怪笑,“你是那个李小郎君。”

  李琰奔走许久,几次影闪让他心神疲惫,此时脸色愈发白了,当下怒道:“你笑甚么?”

  “笑也不准笑吗?可惜我名叫笑公子,就是爱笑的。你又为何追我?”

  “因为你杀了杨庄主。”

  笑公子闻言又笑道:“不错,我是杀了他。可杨家人都不再追了,你为何还追着我?”

  李琰想了想说道:“我为杨庄主拜寿。”

  “那你拜寿了吗?”

  李言不语。

  笑公子还在笑:“你拜寿你的寿,追我作甚?也有人托你来追我?”

  李琰沉默一阵,怒道:“杀人偿命。”

  “杨庄主杀人也不少,还要鼓诱别人也杀人,他要不要偿命?”笑公子笑的更厉害了,“如果他真杀了他想杀的人,还会有更多人死,难道他自己不该死吗?”

  李琰问道:“我还有事未及请教他。”

  “什么事?我可知晓答案?”

  见李琰又沉默不语,公子转身就走。李琰见状脚下发力,衣袂一动,也跟着动身。

  笑公子又笑了:“你还跟着我作甚?”

  李琰道:“抓你回去!”

  笑公子不再理他,纵身向前飞去。李琰轻功平平,真要奔走起来,怎么也追不上他。笑公子似也不急着摆脱,总保持一段他够不到的距离。

  山石草木,飞流细瀑。

  二人无暇欣赏美景,凭着轻功借势下山,不多时已然到了山脚,拐了几处就出了林子,奔上一处几丈见宽官路,无甚行人,也不宽阔。

  只听笑公子一声饷哨,官路旁边林间忽地冲出一匹血色骏马。笑公子一步跃上马背,回头笑着看了眼李琰,便勒缰而去。

  他身后直扬起一片尘土,给这沉闷安静的小路添上几分生气。

  眼看一人一马身影渐小,李琰见不由心下暗苦,他长途奔走,吐息渐紊,腹中微灼,此时早已汗流浃背,此番笑公子骑马,便再难追上了。但转念一想,官道两边都是密林,他骑马只能沿着路走,如今也只能沿着官道一直追去。

  独自飞奔了小半日,遥见前面有了岔路,人也渐多起来,路边竟有个茶肆,茶旗无力耷拉着,已坐了些人在吃茶。

  李琰昨日醉酒,腹中食物早吐得干干净净,又一日未曾进食,本来专心追击无暇念及其他,此时见到茶肆,只觉腹中饥渴难耐,犹如火烤油煎,加之闷热酷暑急奔半日,早已汗如雨下,心神俱疲,当下一提气便朝茶肆全力冲去。

  冲到近处聚神一看,路边马槽中赫然有匹血红骏马,茶肆里一袭黑衣,不是笑公子又是谁?

  李琰立马怒从心生,飞身两步,长剑游龙出鞘,借势凝神甩出,一道青影朝着笑公子疾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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