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风和梅超风迟到了,此乃有目共睹的事实。
自从新飞虎军成立那天起,全体官兵就开始学习军规,一连学了好几天,要求直到每人都能背诵为止。
所以此刻校场中的每个人都知道陈梅二人犯的是什么事。
这个时代的军规叫做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其中第二斩的内容是: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所以此时陈梅两口子犯下的何止是事儿?他们犯下的是罪!
慢军之罪!依律当斩!
彭连虎自然知道辛弃疾和程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斩了这两口子,但若是啥事都没有,就此轻轻放过,他心里又不平衡,所以才“嘀咕”了一句,意在施压。
向辛弃疾和程江施压。
那意思就是,这众目睽睽的,可都看着呢,就看你们两位怎么处理陈梅二人,若是不处理,那么以后我们有样学样,就不是我们的错了。
不止是彭连虎,副统领柯辟邪以及其他七个都的都头也都对陈梅二人大有意见。
这大清早的集合整队,别的都总计八百官兵尽是披挂整齐、盔眀甲亮,唯有陈梅二人统御的第九都和第十一都近二百人,非但不穿盔甲,就连武器都没带,衣服也换成了百姓服饰,这是想干啥啊?种田去啊?
可是辛弃疾和程江既然不说这事,大家也就没什么办法,因为只有辛弃疾和程江才能管得到陈梅两人及其下属。
这些都头本来心中就很不爽,再看见陈梅二人姗姗来迟,就更加不愿意了,凭啥我们起五更爬半夜的那么辛苦,他二人却是如此悠闲?一军两制吗?
于是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辛弃疾。想听听辛弃疾有什么话说。
然而辛弃疾却看向了程江,道:“你不要看我。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这支军队的最高长官,你军中的事情,自然由你处理。”
程江顿时面露苦涩,心说我怎么处理啊?昨夜你明明告诉我陈玄风才是真正的统领,我充其量只是个监军,甚至在和他意见相左时,还得按照他的意思去做,这怎么处理啊?
没办法,既然辛老大人把话撂到这了,自己也不能不接,便向陈梅二人问道:“陈玄风,梅超风,你二人可知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陈玄风知道自己犯事了,却也不怕,答道:“听说过,但是具体内容没学过。”
这个回答,正是程江心中盼望的标准答案,只要陈玄风这样说,他就有办法了:“虽说不知者不罪,但是你二人身为副统领,竟然不知军规,这本身就是罪,所以本统领罚你二人各领一百军棍,再从今天开始,由本统领教你二人军规,你服不服?”
一百军棍,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若是换做等闲将士,只需挨上五十军棍,一条命便已去了八成。若是一百军棍,妥妥就是活活打死,跟斩首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像柯辟邪、彭连虎这样的知道陈梅二人本领的,对这个惩罚方式就是另一个看法,才领一百军棍?这跟挠痒痒有区别吗?
不要说木质军棍,就连秦刚手里的那柄五虎断门刀,都砍不下人家一根汗毛来!
这程江够精的啊!做出了处罚,看上去也不轻,实际上却照顾了陈梅二人。
柯彭等人明知个中玄机,却苦于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只能暗中悻悻。悻悻之余,再宽慰自己——好吧,就算打不疼他俩,也算落了他们两人的面子了,看他们今后如何还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而彭连虎的想法就更多些,他还希望陈玄风碍于颜面不服程江这个决定,那样就更有趣了,只要正副统领不合,这支军队未战已败。
然而陈玄风却说道:“我服,这就打吧。”
梅超风也没把一百军棍当回事,更何况丈夫已经认领,便也说道:“在哪打?”
真叫一个夫唱妇随。
不料程江却说道:“军棍暂且寄下,一来大军未动,先罚将领很是不吉,二来时间紧迫,没有工夫打你们了,现在你们各归本都。”
什么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此时程江所为便是标准答案。
程江随即看向辛弃疾,意在询问我这样处理行不?
辛弃疾对程江的处理非常满意,点头嘉许道:“很好,望再接再厉。”
赞过程江,却对陈玄风招了招手,“陈副统领过来说话。”
陈玄风立即登上点将台,辛弃疾将他拉到台后边缘处,低声道:“临行之际,老夫尚有一言相告。”
陈玄风道:“晚辈洗耳恭听。”
辛弃疾道:“你这武功,他日虽也能与当世高手比肩,但若想要站在武林之巅却是终生无望。所以老夫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届时老夫便将一身武学倾囊相授与你。”
陈玄风感动非常,正要说话,辛弃疾却摆手制止,叹息道:“此非老夫相诱以利,实因世间武功都是自内而外,而若是你来修习老夫这功法却需自外而内,全无先例可循,实属凶险至极,非老夫在侧不能尝试。若无北伐,老夫便会将你留在这绍兴城,立刻传授给你。”
陈玄风连连点头,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是,先练外功再练内功的人是很罕见,却不是没有。比如叛出少林寺的火工头陀及其传人阿二(倚天赵敏手下),又比如万兽山庄史氏昆仲的老三史叔刚,都是先练外功或者生具神力,后来才练内功的。
当然,他也知道辛弃疾不一定知道火工头陀,毕竟那是少林寺不愿外扬的家丑。至于史叔刚和阿则分别是南宋末年与元末人物,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所以不露半点质疑之色,恭敬道:“辛老一番厚意晚辈心领了,此番出征必定不辱使命,不负您老厚望。不过临别之时,晚辈也有一言相询,不知当讲不当讲。”
辛弃疾道:“你只管说。”
陈玄风道:“昔日暗算您一掌的人到底是谁?晚辈此番北去,万一找上此人行刺,却不知此人之能,岂不是反受其害?”
虽然辛弃疾指定了三个必杀之人,却没有限制陈玄风只杀这三个人。辛弃疾的意思是,只要是能够深度影响战局、对大宋北伐不利的金国军政要员、皆在可杀之列。
所以此时陈玄风提出的这个问题也是很有道理的——你不说那人是谁,万一我把他当成不会武功的官员刺杀,到时候倒霉的不还是我么?
辛弃疾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此人既不是军中将帅,也不是金廷官员,更不会参与到宋金战争之中,只要老夫不告诉你他的姓名,你就没有杀他的理由。”
辛弃疾都这样说了,陈玄风只好作罢。心说哪怕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但既然你死活都不说他是谁,我也就没法帮你报这个仇了。
随即两人相对抱拳,互道“保重”,然后程江宣布大军开拔。
大军开拔也是有顺序的。首先是柯辟邪统领的东路军六百余人,拟从北门出城,北上前往嘉兴府。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柯辟邪很是高兴,别看咱是副统领,可咱带了六个都,比程江、陈玄风和梅超风加起来管得都多。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柯辟邪率先驰出校场,身后六名都头骑着六匹马,以及六百士卒小跑跟上,到得城中又与沿街相送的父老乡亲一一见礼告别,搞得好不热闹。
等到东路军走后,西路军这边却是陈梅二人带着第九都、第十一都一百九十四名士卒、三十匹战马先行离开,拟从西门出城。彭连虎的第一都、秦刚的第二都尚需留在校场,等候统领程江的号令才能出发。
这样一来就把彭连虎整懵逼了。
飞虎军原本计有二十都两千人。今天早晨只集合了十都一千人,他就有些奇怪,不知道另外十都将会何时出征。然而此时仅有的十都却又分为两路,这是想干嘛啊?
也难怪彭连虎懵逼。按照陈玄风的意见,飞虎军此番出征的一切行程计划都只通知到相关指挥员,非相关指挥员只需时刻听从上级命令就行了,所以直到此时彭连虎都不知道飞虎军到底想干什么。
尤其是陈玄风梅超风带着的近二百人,穿着百姓衣服,出门竟然往西去了,不与柯辟邪那六都人马同路,这又是闹得什么玄虚?
他很想搞清楚这些事情,然后一边算计陈玄风两口子,一边给杭州的完颜佐报信,正冥思苦想时,却听见程江发令道:“第一第二都将士听真,现在立即随我出发!”
二百余人跟着骑着战马的程江、彭连虎、秦刚离了校场,出门也是向西走,却把街道两旁的送行百姓搞得有些糊涂。前面那如同逛街一样的一两百人也就罢了,怎么这穿着盔甲的将士也往西边走?这是去抗金吗?
彭连虎往西边的长街尽头看了看,只见有十几名身穿百姓服饰的士卒骑着战马、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顿时不满道:“程统领,前面是第九都的兵丁吧?怎么他们都骑上马了?”
第九都的士兵穿了百姓服装他管不着,牵着战马行军也没啥,但是第九都的士兵骑上马了他就没法接受了。
要知道在如今飞虎军所有的战马里面,还有他从北国带来的三十匹。他带来且贡献给飞虎军三十匹战马,而今他统率的第一都却只有他一个人骑马,别的战马都拨给第九、第十一都了,这是什么道理?
并辔而行的程江闻言,只淡淡道:“此乃机密,你无权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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