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都没了,蛇王也就不成其为蛇王了。
蛇王没有蛇,便如同千王断手,球王断腿,再没吃饭的本钱。失去了生平最大依仗的黎生不免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如丧考妣。
群丐也不敢再挡陈玄风的路,只沿着官道席地坐成了一排,静等黎生号令。
陈玄风走到了黎生面前,拍了拍后者肩膀:“行了,别在这里赖着了,又没人管饭,该忙啥就忙啥去。”
黎生呆滞地点点头,行尸走肉般站起身来,感觉左臂似已恢复如初,但左膝犹自隐隐作痛,说了声:“走吧。”群丐随即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率领群丐灰溜溜离去的黎生背影,陈玄风朗声道:“有件事你得明白,这一次我没杀人,不等于下一次仍然不杀,若是不想活了尽管再来纠缠。”
黎生等丐哪里还敢回头放话,只加快脚步,不多时便消失在前方树林之中。
目送丐帮弟子走了个干净,陈玄风这才回过身来,跟程江说了出征后的第一句话:“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吗?”
程江惭愧道:“放心了,早知陈副统领如此善战,我便不会上前来了。”
陈玄风宽厚地笑了笑道:“其实你过来也没什么,只要能够坚持主见,不被他人蛊惑、发出乱命就行。”
这话明摆着是在说彭连虎。当着第一都一百人的面,彭连虎如何受得了?这一百人里面至少有三成是他从北方带来的,此时若是不怼陈玄风几句,日后自己还有威信么?
当即怒道:“陈玄风,彭某可是好心好意帮你的,你自己能打固然是你威武,可是你也别骂我呀……”
不等彭连虎说完,陈玄风便已冷冷打断:“彭连虎,咱俩今天把话说清楚,这世上谁的好心好意我都可以领,唯独不要你的!你也不要拿为我如何来说事!刚才你怂恿程统领下令射箭,万一程统领真的下令大开杀戒,咱们这支飞虎军就不用去抗金了。”
彭连虎怒极,却又找不出道理来反驳,只能用抱怨找回一些面子:“哼,这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行!是彭某嘴贱,热脸去贴冷屁股……”
程江见状连忙居中调停,道:“好了都别说了,这不没事么,又何必闹得自家不快?彭都头,你这就带着你的人跟我回到后面去吧。”
黄昏时分,西路飞虎军来到了钱塘江南岸的西兴镇。
西兴镇是重镇。
军事上,西兴镇是钱塘江边的战略要地、兵家必争;
政治上,为浙东入境首站,凡京外各省发公文,上传下达必经之所;
交通上,是浙东第一交通枢纽,沟通浙东与钱塘江乃至中原的水上通道;
经济上,是浙东水运货物的重要集散地,浙东地区的粮食、棉花、丝绸、盐酒和山货在西兴过塘,转运到中原各地。
西兴镇有个颇具规模的渡口,西兴渡。西兴渡是官渡,即由官府管控、经营的渡口。自然属于辛知府管辖范围。
昨夜辛弃疾在派人前往柯桥镇三围村的同时,也派人来到西兴镇下达了通知,要西兴渡准备好渡船,以供西路飞虎军渡江。
站在渡船甲板上,程江给陈梅二人介绍,说西兴是两浙门户,临安到绍兴从这里走最近、最方便。所以往来临安绍兴首选西兴渡。此外萧山县还有鸡鸣渡、查浦渡和渔浦渡三个渡口多为民用。
梅超风听得很是入神。她第一次出远门,不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而陈玄风听着介绍,看着暮色苍茫中的滚滚江水,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据船家所说,彼岸便是临安府下辖的仁和县,也不知牛家村是否属于仁和县治下。船家是萧山县的,对于江对面并不熟悉。
想到牛家村,他便忍不住暗骂自己晕了头。
穿越之初、明明曲师兄还在桃花岛上,自己却按照记忆里的情节把还经地点定在了牛家村,简直就是刻舟求剑般的愚蠢。
现在倒好,就算师父真的让曲师兄来拿经书,曲师兄也未必能够第一时间找到牛家村,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许多,自己带着这么多士兵,怎么等师兄来?难道率兵住进牛家村吗?若是师父亲自来了呢?
他一时间理不顺这件事的后续思路,就甩了甩头,再想另外一件事——派出去跟踪彭连虎手下的任猛已经出去一天了,至今没有回来,难道说彭连虎派出去的那个人竟是北上了?
如果那个人是返回金国的,那么随之而去的任猛哪怕十天半月也回不来,这样任猛也就有麻烦了,身犯险境就不必说了,只说身上带的钱就不够花。
陈玄风正为自己的安排不够周密而自责,忽听程江朗声吟道:“西兴渡口帆初落,渔浦山头日未欹!”
陈玄风只听出了“qi”音,却不知“欹”是哪个字,更不知这个“漆”的意思是什么,心说管它啥意思呢,人家一把手来了诗兴,自己多少也得恭维两句,面子上好看。
当即道:“程统领文采绝艳,只即兴口占便吟得一首好诗!才情可比子健!”
曹子健七步成诗,以才情敏捷而著称,陈玄风拿程江媲美曹植,这记马屁拍的可谓中规中矩。
不料一旁梅超风却说道:“老公你错了,这诗不是程大哥做的。”
“啊?”陈玄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说这个逼没装好,出洋相了。
只听程江笑道:“超风妹子真知灼见。此诗乃是东坡居士知杭州时所作的一首《瑞鹧鸪、观潮》,在下观此时景色,胸中有感,便不禁吟诵出来。”
陈玄风尴尬至极,不敢再看身侧两人。心中暗忖:看来有些事情也不能全按武侠小说里面的描写来定论,谁说梅超风文化水平低?至少在诗词上比我这个穿越者高了不少。
本来是欢声笑语的渡船,就在陈玄风的尴尬中冷了场,接下来陈玄风度日如年,一会儿觉得时间太慢,一会儿觉得船行龟速,不住催促船家,只盼望早早登陆对岸。
夕阳落山之际,几经煎熬,渡船终于驶近北岸,却听见渡口处传来一阵吵嚷咒骂之声,朦胧的暮色中,依稀可以看见岸边有几十人等候,都是望向南岸破口大骂。
其中一个声音尤为突出,喝道:“兀那船家,速速把船开过来,莫让老子等得焦躁,打你个半死!”
陈玄风闻言就不禁有些纳闷,这人怎么敢在钱塘江边骂官船?要知道此刻渡船上的船家可不是普通百姓,若是把船开到长江,他们就是大宋水军!
再者说,这些渡船都是辛弃疾昨夜派人过来征用的,运的是飞虎军,什么人敢于直接开骂?
他疑惑地看向程江,程江却叹了口气,沉吟良久才道:“南岸的人都听辛伯伯的,北岸的却不认识辛伯伯是谁。”
说话间渡船又往前驶近不少,眼看着就可以泊岸了,陈玄风也终于看清了岸边众人的衣着打扮,绝大多数竟然是顶盔披甲的大宋厢军,其中只有四五人未着盔甲,却被厢军兵卒们众星捧月般拥在中间。
之前那声音再度响起,仍是催命一样的催促,细细分辨,见是出自一名军官之口,“快点快点,耽误了贵客出行,老子要你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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