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悠悠缈缈的琴声,苏辰拾级而上,清冷的月色下,他看着商秀珣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想跟上来,又不愿跟上来,心情极为纠结。
他也不去劝说。
商秀珣有着心结,这事还得靠她自己想通才行,却是不好勉强。
上了台阶就是后山,山石陡峭,直插天际,有着天然的一处屏障,这也是牧场最不需要防范的一方。
此处地势幽静险恶,平日里极少有人过来,苏辰天医堂居处离得太远,更是不曾关注。
而且他也猜到里面那个老人是谁,他想要的是什么?自己整日忙着修练,暂时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么一些复杂的事端。
台阶上面是一条小路,左弯右曲,两边美景层出不穷的回廊。
经过一个竹林后,水声哗啦,原来尽处是一座方亭,前临百丈高崖,对崖一道瀑布飞泻而下,气势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处必可听到轰鸣如雷的水瀑声。
“好一处隐居之所,虽然秀珣对这老头十分痛恨,但毕竟待他不薄,不但有着下人仆妇在外侍候,还有这么好的宅子养着。那姑娘心肠太软,确实不怎么适合担任上位者。”
苏辰眼中有了笑意,择日不如撞日,看看形势如何,不太麻烦的话,顺手帮帮忙也未尝不可,自己有心问鼎,人才越多越好,此处岂非正是天下第一全才么,有许多地方能用得着的?
回廊左方有一条碎石小路,与方亭连接,沿着崖边延往林木深处,再走几步,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在临崖的台地上,建有一座两层小楼,形势险要。
这时二楼尚透出灯火,显示此楼不但有人居住,且仍未就寝。
楼门口正门上刻着“安乐窝“的牌匾,苏辰抬眼望去,心中涌起安详宁和的感觉。
入口处的两道梁柱挂有一联,写在木牌上,“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字体飘逸出尘,苍劲有力。
此堂是四面厅的建筑形式,通过四面花窗,把后方植物披盖的危崖峭壁,周围的婆娑柔篁,隐隐透入厅内,更显得其陈设的红木家具浑厚无华,闲适自然。
屋角处更有道楠木造的梯阶,通往上层。
琴音到了此时,已是幽幽咽咽,似怨似叹,似夕阳西下,垂暮老人感叹人生无常。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贵客请进,老夫等你多时了!”
苏辰点了点头,心知这老头乃是机关大家,牧场中大小事情恐怕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他早就发现,城堡城墙还有所有防御设施布置得十分高妙,就算是堡外十倍之敌围攻,也是不惧,这一定是出自此人之手。
他上了楼梯,抬眼望去,就见一个面容凄苦,峨冠博带,身形瘦高的老头站在窗户旁边,看着苏辰进来,伸手延客道:“来来来,秋官,尝尝老夫特制的六果酿,可惜秀珣不肯上来,记得她小时候最爱喝了。”
这话里透着无限唏嘘,有着无穷悔恨。
老头眼神里的缅怀,让苏辰看着都是有些黯然,有些人,有些事,终归是错过之后才懂得悔不当初。
视线中看过去,其实这人的年纪也不算太大,不过五十余岁,在修练武道人士之中,如此年岁,也只不过算是人在中年。
就如石之轩,跟他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人家虽是精神病,却依然斯文儒雅,魅力十足。
之所以让人感觉这人是个老头,实在是苏辰能感觉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暮气扑面而来,完全没有生机。
不是身死,而是心死。
“他的身上有暗伤,但却伤得不是很重,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偏偏却活不过几天了。”
这事情很矛盾。
苏辰在芯片特殊视觉中,看得分明,他身上的真气完全死气沉沉,生命光焰也是一平如水,不起波澜。
如此症状,其实是老头自身的防御机制已经失调,准确的说,他认为自己要死了,然后就真的死了。
这种怪异症状,苏辰其实也是首次见到,但初次相见,他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好多问。
鲁妙子斟满酒杯,桔红色的酒液粘稠丝滑,映照着烛光如泛起柔光,一阵淡淡花果甜香溢满屋舍,让人宛如身处醉人的春光里。
苏辰一口饮下。
果酿入喉如丝绸般滑入腹中,酒味醇厚,柔和清爽,最难得是香味浓郁协调,令人回味绵长。
更难得的是,随着酒液入腹,更有一股纯正绵长的阳和之气,融入五脏六腹,怎么形容呢?就象是冬日午后的暖阳中好好的晒了一下午。
只是一杯入肚,就让人醺醺然,陶陶然,酒劲很是不弱。
“好酒!”
苏辰本以为果酒只适合女子饮用,此时也不由得开口赞叹,味道美到一定地步,其他均可忽略。
“此酒是采石榴、葡萄、桔子、山渣、青梅、菠萝六种鲜果酿制而成,经过选果、水洗、水漂、破碎、弃核、浸渍、提汁、发酵、调较、过滤、醇化的工序,再装入木桶埋地陈酿三年始成,味道不错吧!“
见苏辰喝得开心,鲁妙子也是笑了,面上闪过一丝得色。
“这么些年来一直躲着,孤寂清冷,没人跟他聊天,也只剩下跟陌生人炫耀一下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了吗?”
苏辰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看着鲁妙子眉心浮浮沉沉的一道黑气,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当下笑道:“一杯不够,如此美酒,当饮三杯!”
鲁妙子也不在意苏辰举动出格,当即再次倒满两杯,脸色更柔和了。
“莫说三杯,就算是三坛也是可以的,如果你早来几年,三十坛都是有的,只可惜这些年来,老夫全靠着这六果酿压制身上伤势,又有些心灰意懒,没有酿制,如今只剩最后三坛了。”
苏辰的视线跟着看向屋角,微微一笑,把两杯酒也是一饮而尽,正容道:“前辈可有遗憾?如果我说,你根本就没有受伤,还可以活上几十年,你有何打算?”
鲁妙子呼吸一紧,面色变了变,随即笑了:“秋官,你就别逗老夫开心了,虽然这些年你没见过我,我却是看着你长大的,老夫号称天下第一巧手,可不只是精擅机关术而已,年青之时更曾涉猎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医术这一门嘛,虽然学得不太精,但比起你那师父还要强一点。”
他说的自然是天医堂方老医正,上山采药被人害了的那位。
老头死气沉沉了,还不忘跟人争个高低,这话的意思自是不相信苏辰的医术比自己强,更不相信自己无伤。
这么多年他一直深受伤势折磨,比谁都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岂会让人随便说上几句就改变看法。
苏辰哈哈大笑起来:“前辈莫急,我不是看不起你的医术,但这次是真的错了,你难道就没怀疑过?心肺受损,伤得也不太重,只是区区一点阴气入体,怎么就延绵如此多年,反复发作几十次上百次?”
“你能看出来?”
鲁妙子面色大变。
门外不远处的疏林中,商秀珣也是身体一震。
她仰首望天,脸色十分复杂,却是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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