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猫匆匆对视一眼,这大头娃娃准备干啥,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老猫也没料到这个大头鬼唱起这么一出戏来,一张嘴咧得老大,半响儿没有说话。
那大头娃娃飘到河眼上方,回头冲我俩龇牙,雪白大脸盘子上两点红通通的大腮红,似乎活了一般。
这时,小鬼的面容突然一变,竟变成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告诉我和老猫,这才是它本来的面貌。那个年画一样的大头娃娃,是因为曾经心中有恨,执念太深,所以影响到样貌。如今怨恨尽去,在魂飞魄散前还能恢复之前的样子,也算是一点儿遗憾都没有了。
说完,这个男孩一个猛子扎进河眼之中。
须臾,那平滑如镜的河面翻腾起来,如同一个醉酒大汉躺在地上乱滚,耍着酒疯。
我和老猫跑到河边,此时翻搅的河水凶猛地拍击着堤岸,如同千百只水晶蝴蝶轰隆隆扑向我俩。
被河水打在身上的一瞬间,我竟有一种此时站在飘摇小船上的错觉,这种感觉,让我害怕,我疑惑得看向脚下,看到结实的地面后,才猛然惊醒过来,只是后背已经生出不少冷汗,再被这冰凉的河水一激,顿时打了个寒颤。
我再看老猫,也没好到哪去,也是一副落汤鸡样子,眼里透着一丝惊恐和不解。
老猫这时也转过头打量我,同样能看见我眼里的震惊。
我俩虽说被淋了一身,但这时候谁也不会在意这个,两双眼睛望着河眼一眨不眨。
河水里两道不同的黑气相互扭打,似乎在争抢河眼的控制权。
那伞盖一样的乌云内电闪雷鸣,整个河面狂风大作,岸上的落叶撒泼一样乱扬,刮得人生疼。
大约半个多钟头,这河眼一直插在河中丝毫未见缩小,只是头顶的乌云不知啥时候散了去,风也不再那么张狂。
又过了一会儿,风止,河水不再翻腾,整个河面趋于平静,只有偶尔几道水纹**。
“快看河眼。”老猫喊我。
我看到河眼周围的河水又开始搅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以为这小鬼失败了。
嗯?不对!
我再仔细一瞧,发现这河水竟然反自转规律开始逆向流转,逐渐地,河水越转越快,几分钟后,河水倒流回洞眼,如同平镜一样,这河眼终于被补得严严实实。
我和老猫伫立许久,看河眼不再出现,这才收起心思准备返回。
“怎么走?”老猫摘下耳后的烟点燃。
“开车回去。”
“呀!买车了?”
“是赵洪亮的。”
“那头犟驴?”老猫捏下嘴里正嘬得起劲儿的烟头,满脸的吃惊。
“对,就他。”
“嘿嘿,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刚才我见识了一个到处吓唬人的小鬼竟然良心发现,心甘情愿地去堵河眼,救县城。这会儿又听说那头犟驴也学会了结识朋友。”
我知道老猫和赵洪亮不对付,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可这里面毕竟有误会在,要是老猫和赵洪亮能冰释前嫌,倒也是件好事,最起码对他俩都好。
于是,我就替赵洪亮说话,说他人不赖,值得交,让老猫试一试。
老猫白我一眼,说他就交了一个哥们,还他娘的闹掰了,还试个屁!
我嘿嘿一乐,掩饰尴尬,正打算解释。
这时,闹吵吵地电话铃响起,我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心虚似的抬头瞟一眼老猫。
这小子早就凑过来正朝我电话偷瞄,看见是秦楚齐打来的,冲我嘎嘎坏笑,一脸的揶揄。
我知道老猫这下算是找到出口气的地方了,不大笑不足以表达此时他畅快的心情。
狠狠挖了老猫一眼,我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你好。”我故意显得正常一些。
“好什么好,是我呀!”秦楚齐电话那头好像有些不高兴。
“哦,这后半夜不睡觉,有事?”我一个“哦”字拖得老长,生怕老猫听到又来笑话我。
“当然有事啦,要不然大晚上的谁稀罕给你打电话。”这话听着怎么酸不溜丢的。
我躲开伸过耳朵偷听的老猫,问秦楚齐,发生了啥事,这时候来电话一定很急。
秦楚齐一听,哼了一声,叫我现在就到格林小镇接她,他表嫂出事了。
我挂了电话,一脚踢开老猫。说了声,咱俩的事今天说不清了,等我找时间跟你好好唠唠,以前是我不对,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老猫跟看陌生人一样上下左右转着圈打量我一番,啧啧地直撇嘴,嚷嚷着我这么说话太他娘的不习惯,让我有事就去忙,我俩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以后别总他娘的没个动静就行。
说完,老猫背起黑木匣子,抱起杜鹃花往他那辆越野车走去,开车门时,老猫冲我嚷嚷:“有件事我琢磨了一下,跟你说说,你也合计合计。”
我没吱声,看着老猫,意思让老猫继续。
老猫挠了下后脑勺,说道:“我今晚本来在家,突然收到一个陌生短信,上面说我追缉好几天的大头鬼出现在十家子河套,还说这河套有煞,让我带着吸煞镇煞的东西过来。”
老猫说完看我一眼,继续说:“可我总觉得这陌生号码或许跟你有关,你看我都追了小十天了,也没见到有人给我发消息,这次你有危险,偏偏来了信息。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儿?也许是这人知道你有危险,特意告诉我来救你。我只是不知道,他为啥不明说,非得拐弯抹角。”
难道是那个干瘦的人?我脑海里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老猫让我自己好好想想,有没有这么一号人。之后就开着大越野轰隆隆驶出孟克村。
我也只能想一想,毕竟只是猜测,根本没有具体的信息可用。
回头看一眼仿佛酣睡的婴儿一样安静的河水,我驱车离开此地,带着满肚子心思赶往格林小镇。
我在楼门口等秦楚齐下来,又一同前往她表哥家。
“秦楚齐,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你还真能折腾!”我打个哈欠说道。
“你才没睡觉呢?”
呃,我特意拐回冥店换了身干净衣服,擦干了头发,这都看得出来!果然女人不好对付啊!
我嘿嘿一乐,打算换个话题。
秦楚齐说:“要不你就在车上眯一会儿,别疲劳驾驶。”说到最后,语气也不再咄咄逼人,变得温柔了不少。
我说没事,去你哥家要紧,坐稳喽!
夜色还拖着尾巴死乞白赖地抱着朝阳沟的大腿不想走,南双庙家家户户的大公鸡已经打鸣叫醒了太阳。
半个小时的车程,临天亮时,我和秦楚齐到达她表哥家。
院子宽敞,收拾得很利索。
迎我们进来的有秦楚齐的母亲——张姨,还有秦楚齐的大舅,舅妈,表哥。
众人进了秦楚齐大舅的屋子,她舅妈给我们倒了一杯茶水,不好意思地说,大半夜得让我们赶来,实在对不住。
我客气一下,说这没啥,张姨待我就跟亲儿子一样,我必须随叫随到。
秦楚齐大舅一听,直夸自己的妹子眼光不错。我就纳闷了,要夸也得夸张姨人好,这跟眼光好不好有半毛钱关系?
秦楚齐一旁听得耳根子泛红,冲他大舅轻哼了一声。
就听张姨淡淡一笑,夸起我来,说赵子这孩子头脑灵活,能吃苦,踏实着呢,为人还孝顺,又有本事……
我一听这话茬不对,越听越像是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欢喜的架势,要是任由这话头讲下去,恐怕非得扯到男婚女嫁上。
我赶紧打断几个老人谈话,看了一眼满面愁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大表哥,问起了表嫂的事。
这时候,几个老的才胡啦一下子想起来,这大晚上喊我过来的目的。
大表哥叫张牧,是南双庙小学的校长。带个眼睛很斯文。
表嫂叫白丽丽,是张牧的高中同学,为人贤惠。两人有一个女儿此时就在爷爷的炕头里睡觉。
张牧见我问他,叹口气讲述起来。
南双庙今天有大集,白丽丽跟几个村里的女人一大早就过去买东西。
村里人都知道,大集开得早。这上了秋,天未大亮就已经陆续有了人。
白丽丽几个女人相约做个伴,赶早去大集就为了多挑一些好东西,而且老生意人都图个开张顺利,所以价钱也容易讲下来。
说到底,白丽丽过日子很是精打细算。
可是偏偏这么一个懂事的女人,今天回来就出了事。
这个大集,周二周五各一次,白丽丽这些年也赶了不少趟,说句夸张的,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趟过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熟门熟路的大集,硬是走出了岔子。
几个女人路上打着手电,说笑着家长里短的事,朝大集走去。
眼看要到集市了,一个叫小花的姑娘突然尿急,岁数大一些的王二嫂还开玩笑说,这个憋不得,到了大集人多眼杂,可没地儿方便。她这一吆喝,众人都想提前方便一下,免得到时候尴尬。
可她们走得就是公路,这个时间段路上也会有人过来,所以几个女人一合计,都走下了苞米地。
方便之后,几人继续上路,那白丽丽走在最后,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人,回头看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棍站在几根苞米杆子后,露出眼睛盯着她们。
吓得白丽丽妈呀一声,赶紧追上前面的几个女人,几个女人交头接耳之后,再用手电光去晃,那一块苞米地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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