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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快要到子时,雨势依然噼里啪啦的下个不停。
海州四面平原,水系极为充沛,周围又是森林茂密,此时虽是小冰河时期,但已经是六月末了,已经进入了海州传统的雨季。
加之李元庆在塔山铺放的这场大火,整个周边的小气候,怕是遭到了不小的破坏。
看这模样,这雨势,怕下到明日早上,也不足为奇。
耀州。
与李元庆此时正在布木布泰的小帐中,与小侍女苏茉儿耳厮鬓摩、婉转旖旎不同,耀州小城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映衬下,数队七八人、十几人为一队的黑影儿,正伏在地面上的泥汤子里,匍匐前进,悄无声息的逼近了耀州南侧的城门外。
城头上,哪怕已经是深夜了,岳托的防御依然非常严密。
每隔几分钟,便有三五成队的鞑子,冒雨举着火把,谨慎又细致的来回巡视。
“老孔,狗日的岳托小心的紧那。咱们想要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啊。”
顺子看着不远处城头上晃动的人影儿,舌头用力舔~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对旁边的孔有德道。
孔有德刚毅的脸孔上却并没有太多着急,低声道:“老张,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且耐心等一会儿。”
“嗯。”
顺子也明白孔有德的意思,这种事情,强求是不得的。
就像是豹子抓猎物。
哪怕是最为雄壮矫健的黑豹,想抓到猎物,也必定需要一个潜伏期,甚至,潜伏个十天八天,那都是常事儿。
如果是寻常的明军,想要这般近距离的靠近后金军的营地,还是城池,还是分散靠近,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后金军会在营外驻扎诸多的散兵游勇和哨探,星星点点,根本不可能突破过去。
但这些时日,孔有德和顺子,早已经利用各种方式的突袭,将后金军这些散兵游勇和哨探打怕了,再不敢冒出头来。
而耀州南城,正是后金军堆放草料之地。
甚至,用火攻来破敌这个思路,孔有德还要想在李元庆塔山铺之战前面,他自从抵达耀州城之后,所有的一切谋略,都是依照这个思路开始展开。
先清理外围,将鞑子主力逼进城去,而后,再一步一步抽丝而剥茧。
哪怕此时是雨夜,甚至雨势很大,但这却并不妨碍孔有德继续用火攻。
时至此时,随着火油技术的逐步成熟,长生营在运用火势方面,早已经有了非常丰厚的经验。
尤其是孔有德选择耀州城南面堆放着的草料,也是大有讲究。
此时,虽已经进入了盛夏,青草遍地都是,但战时不同于寻常‘游牧’,给战马放放风,到哪儿吃草都行,军用草料,必定都是晒干后的干草,因为这更容易储存。
晒干其中的水分之后,也可减轻重量,更容易运输。
但粮草就有些不行了。
如果是好天气,粮草也是极为引燃的易燃物,可惜此时这场雨有些骚腥,显然并非是第一目标。
后金军此时已经是极为成熟的军队,在给干草防雨方面,他们早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经验。
以油布包裹数层,再用绳子捆起来,捆的结实,随用随取。既能保持干燥,又能很好的防火,已经非常立体化。
但这同样也是孔有德的机会!
只要寻到机会,穿透岳托镶红旗在外围的防线,先以草料堆下手,充为‘药引’,再加之长生营火油的威力,来个雨中大火,冰火两重天,并不是难事儿。
耀州城是一个非常非常的小的城池,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城池。
在万历时,包括几年之前,这里都还是一个驿站,是原来大明控制辽中腹地,牵引辽南的一个节点。
后来,随着李元庆不断发达兴旺,威势逼人,皇太极为了加强对辽南的压制力,便将位置极好的耀州,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扩建,使之成为了一个军事要塞。
只可惜,此时的耀州城还是一个半成品。
尤其是南面,城墙很是低矮,只有五六高,整体工事也没有完全起来。
其主体墙基虽是石料为主,但耀州周边并不产石,其石料并不是很充裕,成本很高。
此时的后金虽是如日中天,远不像后世那般腐化,但这种事情,这种工程,雁过拔毛,去几层皮也都是规矩。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皇太极想的的确不错,摒除大明和汉人的陋习,只取其中精华,但事事岂能皆如人愿?
他皇太极毕竟也不是大罗神仙。
只不过,比之后来他的子孙们,现在皇太极的这帮奴才,还远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但就是这样一个其实并不能算是失误的失误,却是在孔有德的一双狼眼中,被无限放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顺子掏出怀表,小心看了一眼时间,差几分钟,就要到子时中刻,十二点了,心中不由也有些焦躁起来,低声啐道:“我艹他娘的,这些狗鞑子倒真是好耐性。老孔,照这般下去,咱们怕是还要等上好一阵儿了。”
说着,顺子忙将怀表小心塞回到了手里的油布包里,又小心塞进裤兜。
此时顺子和孔有德这些将官配备的怀表,皆是在李元庆建议之后,重新打制的军用怀表。
表体里面都被趁上了夜光石的粉末,哪怕此时的月光不大,但只要有一丝丝光线,便可看清时间。
孔有德心中虽也是焦急,但他却很明了,他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哪怕是顺子,在这一点上,也远不如他。
片刻,孔有德不疾不徐的低声笑道:“老张,这才到哪儿?好饭不怕晚。弟兄们都已经喝过了姜汤,身上也都挂上了防雨片,无妨事。咱们不着急。最好,等到这场雨停了才妙。”
“嘿嘿。老孔,你这厮果然灵透。”
顺子也明白孔有德的意思,嘿嘿一笑,“就让这些狗鞑子先嘚瑟一会儿吧。待会儿,咱们必定要他们好好喝一壶。”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
海州城官厅。
此时,皇太极依然未眠,静静看的外面的雨势出神。
不过,他的脸色虽是有些沉重,但心中思路却已经清晰条理了不少。
济尔哈朗有句话没有说错,‘李元庆此人,锋芒太甚啊。’
跟这种锋芒太甚的人为敌,与其正面硬刚,显然绝非明智之举。尤其是,济尔哈朗虽败,但死伤的不过是一些无用杂役奴才,镶蓝旗并未伤筋动骨,一切仍大有可为。
而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稳住。
海州城毕竟还有他的近十万大军,李元庆想把压力全都压在他的身上,又岂能这般容易?
片刻,皇太极忽然冷冽一笑,摆手对身边的小太监道:“走,去看看老六。”
“喳。”
小太监赶忙帮皇太极披上了雨衣,小心服侍皇太极出了门。
济尔哈朗今晚这顿板子虽然挨的不轻,但有些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以济尔哈朗跟皇太极之间的关系,谁又敢真打济尔哈朗的板子,意思到了就行了。
金大侠在《鹿鼎记》中,借韦小宝之口,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听而不见,充耳不闻。”
尤其是大人物的身边人。
有些事情,必须要较真儿。但~~,有些事情,如果太较真儿,又怎能活下去?
达素此人,外面虽莽,但他若真的莽,又怎可能历事三朝,先后为皇太极祖孙三代人的亲卫头子,享尽荣耀?
若不是奴酋小麻子命长,恐怕,这厮历事个四朝,那就不叫难事儿。
济尔哈朗此时也并未睡下。
今日,李元庆这把大火,不仅烧掉了他的万余奴才,更烧毁了他这三十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心。
到了此时,他终于想明白,为何~~,天下人,包括他这几个桀骜的哥哥,都不愿意、不敢与李元庆为敌了。
若不是他足够小心,又足够机敏,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李元庆的阶下囚啊。
“大汗。”
“大汗……”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亲卫奴才的声音。
济尔哈朗不由一振,没想到皇太极这么晚了居然还来看他。
他刚要挣扎着起身来,皇太极已经对大步走进了屋内,柔和笑道:“老六,快躺下。你身上有伤,别着急,勿要多礼。”
“八,八哥……”
济尔哈朗的眼泪止不住的翻涌出来。
他今天这顿板子,达素虽然有所保留,还给他的屁股上垫了垫子,但五十大板下来,就算没破皮,青涨肿痛,那也是不可避免的。
皇太极笑着握住了济尔哈朗的手,“老六,你今日其实做的不错。倘若不是你机灵,恐怕,我们还要蒙受更大的损失啊。”
“八哥……”
济尔哈朗的眼泪已经犹如涌泉,说不出感激、激动的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一笑:“老六,好好养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或许,这已经用不了几天了。”
“八哥,您,您已经有了好办法?”
济尔哈朗又怎能不明白皇太极的言下深意?一时不由大喜。
皇太极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此事不着急。明日军议,你争取参加。”
“是,是。八哥,您放心,奴才便是爬,也必定要爬去明天的军议!”
离开了济尔哈朗的居所,皇太极的面色却又陷入了深深的阴沉。
不过是半夜时间,他又不是孙猴子,又哪来的破敌之计?
不过,皇太极更明白,稳住大金的人心,才是此时的第一要务!
李元庆想耗,那耗下去便是!真当他皇太极,这么多年是白玩的么?
…………
而此时,塔山铺布木布泰的大帐内。
经过了李元庆慢斯条理、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循循善诱,苏茉儿终究没有抵挡住这香喷喷香肉的诱惑,小心端起李元庆手中的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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