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山南麓有个地方,有出产瑟瑟的矿山。那是人迹罕至之地,我们日后若能到那里,大块的瑟瑟唾手可得。”马璘笑道。
“葱山南麓?将军,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杜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
“当年我投军安西之前,曾在长安城当过几年的游侠儿。这是从一个垂死的胡商那里得到的消息。他在临死之前,还给了我一幅地图。”马璘信口胡诌起来。
“将军,地图在哪里?”杜环问道。
“我记下来之后,已经烧掉了。”
“……”
见到杜环依然是很怀疑,马璘笑道:“参军,你不信我么?”
杜环苦笑一声道:“将军,我乃读书之人。你说的话太过离奇,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是不信有什么出产瑟瑟的矿山的。这种东西只听说偶尔能够拾到,若是整座大山都出产瑟瑟,属下实在是不敢想象。”
马璘笑了笑,不再提这件事情。
瑟瑟便是天青石,出产在后世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一代。这些地方,正是现在的葱岭南麓。
前世旅游之时,也去过这些地方,看过当地人把手用布盖住来讨论天青石价格的奇特场景。那个地方马璘记得很清楚,既然千年之后还有天青石出产,显然蕴藏的天青石不少。现在是千年之前,那座矿山恐怕尚未被发现。
既然瑟瑟对于胡人价值这么大,那就不妨占据这座矿山,把瑟瑟慢慢开发出来卖给胡人,用获得的钱财来改善安西军士卒的生活。
千年之后,那片土地已经在疆域之外,而现在是千年之前的盛唐,葱岭南麓诸小国皆是唐之藩属。找个理由派驻一军过去,那些小国的国王不但不会拒绝,反而会因为有了唐军提供的安全保障而欢喜。
现在他尚未实现主边安西的目标,却不自觉的站在安西军主将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在他看来,这支大唐最精锐的边军绝不应该过得像现在这样困苦,这些为大唐帝国开疆拓土抛洒热血的汉家儿郎,应该拥有最富裕的生活才是。
至少安西军应该有真正的军饷,军饷不应该比阿巴斯王朝的正规军差。
……
数千汉家儿郎平安归来的消息,震撼了整个疏勒城。马璘将军这个原本有些陌生的名字,在城市内外快速的传扬开来。
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安西老卒念叨着这个名字,醉倒在街头之上。
平安归来的健儿们带来了大量的财富,市面上立刻变得繁荣起来。百战余生的男人们见到自己的亲人,吃一顿酒肉是免不了的。来自西州的说书人听士卒们说完马璘将军的故事后,经过一番添油加醋之后,各家酒肆里马璘将军的英雄事迹便被他们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故事里的马璘,自然是成为了天神一般的人物,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没看大食人的大将和元帅连高大将军都打败了,却还是最终死在了马璘将军的手下么?
到了晚上,马璘将军的事迹已经传扬到周围的村庄和军屯。随着故事的传播,事情自然是变得越发离奇。
活着回来的人是幸运的,死了的人再也无法回来。城市内外还有着大量战死士卒的家人,在悲伤中等待着抚恤的到来。边民的生命是极为坚韧的,亲人的离去也无法让他们倒下,活着的人要更加辛苦,把逝者的责任承担起来。马璘将军应允的抚恤,便是他们心中期待的一点儿安慰。
有人欢喜,有人兴奋,也有人悲伤忧愁。每一次大军得胜归来,疏勒镇便是这个样子。大唐帝国的赫赫武功,便是这些坚韧的汉族边民们用热血和眼泪铸造而成的。
杜环出了镇守使衙门,策马在疏勒城内外转了几圈,对于眼前的局面极为满意。虽然要再舍弃一部分钱财,可是凝聚民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笔钱便没有白花。
已经把自己的前程牢牢系在了马璘的身上,杜环自然是一切都要替自家将军考虑。听着酒肆里说书人用沙哑的声音传唱着马璘将军的事迹,杜环忽然有些佩服起自家将军来。金银钱帛都是虚的,在安西这片土地上能够得到这么多汉民的爱戴,这是多少财富都换不来的。要想在安西大干一场,没有人心可是不行。
杜环并不清楚,如今的将军哪里还顾得上招揽人心。他家将军改变计划,给战死在怛罗斯川的安西袍泽也送去抚恤,和邀买人心没有半点儿关系,纯粹是一时心软所致。
军中儿郎有的是能工巧匠,镇守使衙门也极为宽敞,没有花费多久,一个拍卖专用的木棚便在一处院落里搭建完毕。
第二天,马璘早早地来到木棚之内,站到高台上拿起木槌,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城中的商人都是等在衙门之外,见镇守使衙门开启了,立马便是潮水般的一涌而入。
这一种新的拍卖规矩,来自于后世。杜环一番讲解之后,众人便都明了,各自领了号牌,坐到座位上等待。
白孝德也来到了这里,和那些胡商们嘻嘻哈哈的混到了一起。看样子他在胡商中很吃得开,跟每个人都极为熟悉,也没有一点儿镇守使的架子。
马璘身为主将,自然是不适宜做这件事情。拍卖开始的时候,站在高台上的依然是杜环。
装着瑟瑟的大木箱被摆在了高台之上,盖子打开,胡商们便是一阵惊呼,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看到这一幕,马璘的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看样子,这些家伙今天肯定是要大出血了。
然而不久,等到拍卖真正开始的时候,马璘立马气得够呛。
杜环拿出一块鸡蛋大的瑟瑟,亮出底价之后,举牌竞争的便只有两人。一个是哈里克,另一个是穆斯塔法。其他的人明明在流着口水,却根本没人参与。
而这两个家伙每一次加价,便只有十缗钱。寥寥草草的加了一百缗钱,哈里克便直接宣布放弃,把这块瑟瑟让给了穆斯塔法。
第二块瑟瑟的拍卖还是一样,最后只比低价高出一百缗铜钱。不同的是这次宣布放弃的是老穆斯塔法,获胜的是哈里克。
马璘看着那些胡商们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也是暗恼。这些家伙摆明了是串通一气,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这两个家伙,由他们出面买下这些瑟瑟,然后拿回去瓜分。加价一百缗钱,还算是给自己留了一点儿面子,不然他们一缗钱也不会加。
“这些该死的家伙!”马璘眼中泛起一丝冷芒。若是是在河中,这些家伙敢这么干,早就带着大军杀过去了,破财是小事,破家灭门也不算什么。
可这里是安西,不是河中。这些都是都护府治下正儿八经的商人,像在飒秣建和捕喝那样行事是行不通的。
杜环一脸肉疼的把第二块瑟瑟和哈里克进行了交割,然后看向了马璘。这一次把底价定的有些低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该不该把这场拍卖继续下去。
马璘脸色阴沉点了点头,伸出了两个指头,示意把底价提高两倍。
这些胡商的帐,以后可以慢慢算。现在疏勒城内外一千多家阵亡士卒的家属还等着他承诺的抚恤,拍卖自然是要继续下去。
杜环明白了马璘的意思,自箱子里又拿出一块瑟瑟,大声道:“这一块,起价五千缗钱!你们加价了!”
胡商们一阵骚动,哈里克和老穆斯塔法对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等了一会儿没人举牌子,杜环也是有些急了,大声道:“五千缗钱!有更高的么?”
“大人,你定的太高了!”哈里克陪着笑脸道,“这一个比刚才那两个只不过是略大一些,底价直接高出一倍。这样的生意,我们实在是没法做啊。”
“是啊,大人!”穆斯塔法也是道,“我们知道将军大人需要钱财抚恤士卒,所以才愿意高价买这些瑟瑟。可是这一块的价格,也实在高了些。老穆斯塔法要是买了去,可是一点儿赚头都没有啊。”
没有举牌的胡商们乱纷纷的叫嚷起来,都是嫌这一块瑟瑟价格太高。杜环无奈之下,再次看向马璘。
马璘脸色阴沉,看向了白孝德的方向,却看到这家伙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昨天这些胡商看到瑟瑟疯狂的样子,马璘实在没有想到今天会出现流拍的情况。心中正恼怒间,忽然白孝德从身边一个胡商手里抢过牌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一万缗钱!”白孝德大声说道,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白将军,我没有这么多钱啊。”那个被抢了牌子的胡商哭丧着脸道。
“没有一万缗钱,你今天能进得了我这镇守使衙门?”白孝德冷笑一声,瞪了那个胡商一眼,“不过就算是你想要这块瑟瑟,本将军也不会给你。本将军只是借你的牌子一用而已,哪里说要你出钱了?这一块瑟瑟,是本将军自己要买的!”
胡商们一片哗然,哈里克和穆斯塔法都看向了白孝德,不知道这位镇守使大人是什么意思。按说两成的利润,已经是不少了啊。
白孝德咳了一声,正色道:“想要买好东西,就老老实实举牌掏钱,别搞什么歪门邪道!这些都是阵亡将士们的血汗钱,将就点儿挣个几成利润也就是了,非要成倍的挣钱么?你们也不怕昧了良心!要是还这样,三五成的利润你们也拿不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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