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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鹰奴,传讯的确是极为快捷。
这几日来每日都有海东青从长安飞过来,所以马璘对于长安方面的情报了如指掌。比如安思顺和哥舒翰都已经遵从李亨谕旨从漠南撤军,都带着亲兵正在赶往长安城,比如郭子仪和李嗣业二人之前曾经合兵,接到谕旨后准备分兵时闹起了纠纷,差点儿打起来,再比如至德天子李亨自打查抄马府那一晚上便昏了过去,至今没有醒来等等。
再比如大将论弓仁在羌塘之上突然发动攻势,已经成功攻取了逻些,把逻些贵族逼到了江南(雅鲁藏布江以南,吐蕃王朝发祥地)故地,报捷的使者已经到了长安,却没有见到天子。还有永王李璘想要硬闯兴庆宫,被张巡命人打了一顿。
各种消息每日传来,总的来说长安城里一片混乱。至德天子李亨本就体弱,这下倒好居然有成为植物人的倾向,如今张巡在长安城独霸朝纲,实实在在的成为了权臣。事情的发展,已经是有些出乎马璘的预料。
历史上的李亨算是个好皇帝,可惜身子病弱,李隆基死了之后就跟着死了,不过现在还只是至德元年,李亨却成了这个样子。若是李亨当真成了植物人,恐怕撑不到原本历史上驾崩的那一年。
原来历史上死守睢阳的张巡成为了大唐帝国的权臣,而张巡还是他推到庙堂之上的。据米雪送来的情报,张巡每日里都要吐几口血,怕是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位对于大唐帝国忠心耿耿的孤臣,看样子终究是要落得个死而后已的结局了。
自打妻子遇害之后,张巡便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心中郁结无法开解,加上食少事繁,最终走到这一步。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将来大唐帝国最终要走向哪一步,马璘自己也觉得无法看清楚了。
毕竟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或者说原来准备掌控历史的大势,本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浩瀚的历史中。每个人都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
现在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了。庞大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做改变。
这几天来,马璘依旧是过得极为悠闲,倒没有再去碰内室里那个仆固少女。只是在安静的等待着。现在李亨已经不省人事,张巡独霸朝纲,接下来的交锋其实便是他和张巡这位孤臣之间的。再过三两日,报丧的使者就该赶到长安了,到时候就看张巡如何应对这等复杂的局面了。这个时候马璘倒希望张巡的才能足够,能够让长安方面不至于陷入混乱之中。
当然这里距离长安极远,海东青飞过来也得几天,情报到来总是有延迟的,也可能这时长安城里已经知道了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张巡也可能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了。
现在他总体上来说是处于主动的位置。可是事关大唐帝国的国运,他也有些担心,万一事情脱离掌控太多,将来不好收场。大唐不能乱,长安不能乱,这是底线,这么大的一个帝国,一旦乱开了便无法收拾。
远的对手是张巡,近的对手,便是即将到来的封常清了。封大夫眼里揉不下沙子。他如今已经过了白水涧道,几日之内就会到达庭州,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免不了要起一番波澜。
这是极为可惜的事情。然而却是无法避免的。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等到碛西和长安的关系确定之后,碛西军中将不再有封大夫,也不再有段君子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忠于皇室,而自己忠于整个汉家民族。这是完全不同的,无关对错,都是一种坚持。
遥远的两河流域,巴士拉城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庭州城内却极为平静。包括段君子在内大伙儿都没有事情可做,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长安方面对于天子驾崩的事情做出反应,等待着长安方面来人把天子的灵柩迎回长安。
当日对于马璘而言,悠闲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安西密探们这些日子极为忙碌,正在按照他的命令执行着计划。
又过了两日,前来传达李亨谕旨的大太监李庄就要回长安了,特地来向马璘辞行。马璘并没有给李庄再次开口的机会,亲自把李庄送上了前往伊州的官道,临别时让人送了一千缗钱给他。
这毕竟是个有见识的太监,功名之心热络了些,却毕竟是个有见识的。其实马璘对于太监并没有歧视,毕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愿意去挨那一刀,说起来都是可怜人,不过太监总体来说见识短些也是事实,这个李庄已经可以说是其中的异数。
能够看明白天下大势,切中时弊入骨三分,这已经很不错了。如今大唐明面上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正是最为兴旺的时候,能够看到盛世之下的危局,已经是不同常人。
李庄给出的解决法子,本身也是一种法子,如果不考虑对外扩张这种法子的话,李庄的法子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法子了。当然由于马璘更喜欢在疆域之外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自然不会接纳李庄所谓的“上策”。
“将军,一定要记得,我李庄是要站在将军这一边的。来日将军若是兵临长安,或许有用得着我李庄的时候。”
一心立功的中官在官道上越走越远,终于是消失在视野之中,马璘自失一笑,心道这家伙还真是铁了心了。虽然不用他的献策,可也不可能去出卖他,把他交给长安发落。
长安传过来的消息,放在平日里每一条都是大消息,如今放到一起,倒是不怎么令人震惊了。反正决心已下已经没有退路,不管最后是不是要撕破脸皮——当然,能够在水面之下达成协议当然最好——碛西之地暂时是不准备放弃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马刺轻轻一点马腹,青海骢嘶鸣一声,在秋日的草原上驰骋起来。
……
“昔者楚成王恶太子商臣,欲废其太子之位。改立王子职为太子,商臣得到消息之后,与潘崇商议,决心提前动手。带兵入宫欲行谋逆。”
“成王恐惧,苦求商臣容他再吃一次蒸熊掌再走,商臣以蒸熊掌耗时太久,成王必是想等人来救,不听。成王被逼自尽。在位四十六年而终。商臣继位,是为楚穆王。商臣初加谥号“灵”于其父,成王不肯瞑目,后改谥号为“成”,成王方才闭眼。”
暗夜之中,张巡的身形微微伛偻,声音极为萧瑟。
四周极为安静,没有人说话。
“蒸熊掌!居然是蒸熊掌!呵呵!呵呵!”
“狼子野心!当真是狼子野心!”
“马仁杰!马仁杰啊!先皇看错你了,陛下也看错你了!似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如何敢称为大唐军神。国之干城!”
张巡的声音陡然拔高,显得极为激动,然而周围依旧是一片安静。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的,因为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这样的话,他只能是说给自己听。
这样的话,他甚至不敢和陈玄礼说,天知道那位老将军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会发狂到什么程度。
就在今日,来自庭州的使者出现在了长安城内,带来了段秀实和马璘联名的一封奏章。近一年来的一个疑问终于是尘埃落定。
太上皇的确是去了庭州。
太上皇已经死了。
据奏章中所说,太上皇去岁白龙鱼服去庭州督战,听闻大军大捷的消息之后极为振奋,马璘班师后前去觐见。太上皇一时高兴吃了一碗蒸熊掌,然后就噎死了。
奏折里段秀实和马璘还请求不要公开说出实情,就说太上皇是在庭州寿终正寝的,还请陛下尽快处置这件事情。
噎死的。
熊掌噎死的。
蒸熊掌噎死的。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根据奏章里的时间,马璘班师的时间未免也太快了些,这根本就是不寻常的。而他班师回来之后的当天晚上,陛下就被一碗蒸熊掌给噎死了!
马璘,弑其君!
看到奏章的瞬间,这个可怕的念头便在他的心中翻腾。而这个时候,张巡已经确信便是如此。
不明白马仁杰为何要这样做,然而在张巡的眼中,马仁杰的的确确是个弑君者了。
竟然弑杀君父!这样的人,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恶名,被后人唾骂。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没法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难道要告诉天下百姓,先皇被他最为信任的大将弑杀?
甚至连先皇被蒸熊掌噎死这样的话,都没法告诉天下百姓。身为天子,哪能死得这么憋屈。能够告诉天下百姓的,就是天子白龙鱼服去了庭州督战,然后在庭州寿终正寝。
如今长安这边知道消息的,只有他和陈玄礼二人。现在他在相府花园之中,陈玄礼还在等待着他的决定。庭州方面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开,公开的消息自然是寿终正寝,陈玄礼已经不容许他把这个消息再隐瞒下去,要求他必须尽快把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公之于众,然后去迎回太上皇的灵柩。
陈老将军跟从先皇四十余年,自然不能容忍先皇灵柩久在庭州无法入土,纵然是再支持他,此时也无法同意让他压下这个消息了。
他忠于大唐,更多的却是忠于这个天下,这个天下需要一个皇帝稳定人心,所以太上皇失踪之后,他才会极力支持太子登基,甚至不惜为了此事而背下骂名。陈玄礼考虑的是先皇入土为安的事情,他考虑的却是这个帝国该怎么办,这个天下该怎么办。
“马仁杰!马仁杰!奸臣!大奸臣!狼子野心,当真是狼子野心啊!”
右相府花园之中,张巡孤独的低声咆哮着,猛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告诉长安方面先皇是吃蒸熊掌噎死的,这本身就包含了许多的信息,在张巡看来,这是直接暗示了太上皇就是我杀的,看你们能怎么办了。这样的嚣张和狂妄,让张巡根本无法接受。虽说龙武军查抄马府已有多日,有些事情已经是有所准备,然而马璘摆出了这样的一种姿态,依然是让他极为愤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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