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四章 放榜了(一更)

  副主考这么说后。

  王世贞沉默了一会,他自是知道己丑号卷是何卷。

  至于其他监临、学政、提调、监试也是竖起了耳朵,众人都是心道,场场第一,还得到七位考官一致认可的卷子,这倒是不容易。这比方才刘廷兰的卷子还胜了一筹,恐怕此卷就是最后的解元卷了吧。

  七位考官一致认可,下面就看主考官的意思了。

  王世贞呷了口茶,笑着道:“这倒是稀奇了,此卷竟得七位考官公认?何公你怎么看?”

  一名胡须一翘一翘的房官拿起这张朱卷,此人姓何号居山,一贯是逢文便踩,又喜欢倚老卖老,放在当今就是一个文坛喷子。之前就有数篇卷子,被此人从头骂到尾,被贬得一无是处,最后落卷。

  见一贯好喷人的何居山来点评,众人都是捏把汗。

  何居山道:“此卷纵观三场,文章有所瑕疵,算不得第一等,可这经学功底,我看可为在座各位之师了。”

  好嘛,不喷文章,改喷各位了。

  一名房官笑着道:“这己丑卷虽不错,但看何公说的,我等再如何不济,也不会不如一位考生。”

  这何居山捏须道:“仁兄此言谬矣,岂不闻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韩愈有言,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其贤及孔子乎?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看此朱卷,非专研尚书一经几十年的老儒不能写出,尔等以他为师,习之书经,又有何不可?”

  听了何居山的话,众考官都是无言以对,但偏偏他说得还自承歪理。几人只能抱拳道:“何兄言之有理。”

  何居山得意洋洋地道:“哪里,哪里。”

  下面不待王世贞发问,几名同考官也是一并道:“总裁,我等也是以为此文出类拔萃,非第一不足以彰其名,卓其才华。”

  几位外帘官也是看了朱卷私下道:“这等好文章,看来就是王世贞,再一味持门户之见,想罢落此文,诸位房官也是不肯啊。”

  终于王世贞笑着道:“既有公论,本官也无异议,事实上此卷,本官亦甚爱之,秦汉,唐宋文章各有可观,岂可一概而论,唐荆川,归震川后继有人,吾甚羡之。”

  唐荆川,归震川当年都曾与王世贞敌对,但今日众人听了王世贞这么说,亦足见其一代文宗的气度。

  当下一名书吏大声道:“己丑号为尚书房首卷!”

  于是书吏即取过朱卷来,再核对墨卷,另一名书吏只能道出,就行填榜。

  一名官吏乘着还没拆名之际向陶提学问道:‘大宗师,你可知这朱卷是哪位门生所作?‘

  陶提学捏须,自信地笑着道:‘略知一二,不过此文可不是何居山口中老儒所作的。‘

  “那是何人?”

  陶提学笑而不语。

  这时卷子已被书吏拆开,书吏唱名道:“尚书房经魁……”

  众人不由揣测,到底何人是尚书房的经魁?

  放榜前数日。

  哈欠。

  林延潮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此刻他如粽子一般被厚被包裹在床上。

  第三场考完后的日子,他却只能苦逼地在家养病,每日喝着苦味的药汤。

  大夫说林延潮,是疲惫过度而感了风寒,故而林浅浅就让林延潮这几日在家好好的疗养,不许碰书,写字。

  林延潮依言听了,反正乡试已是考了,书也是出了,手头无事,索性在家好好休息。

  或许之前读书实在太过疲惫,还是生病添了几分疲乏,林延潮这一躺在床上,每日都是沉沉睡去,连续五六日,直到放榜前一日,这才好了几分,下床与家里人说说话。

  期间也有不少同案,同窗,同乡上门来拜访,他们却被告之林延潮卧病在床不能见客。

  日日一天就这么过着,离放榜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

  省城里的青楼,客栈,名山古迹,随处可见赴乡试士子们的身影。

  每年聚集着无数士子的客栈附近,总少不了,读书人与哪位女子,擦出点爱情火花。这类故事,大体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或是士子高中后,抛弃昔日良人,忘却海誓山盟的桥段。

  在士子的交游聚会中,林延潮生病之事,在士子们闲聊中偶尔被提起。

  林延潮,去年那院试第二,听说了吗?

  有耳闻。

  今年乡试病倒了。

  是吗,真是可惜呢,看来秋榜与他无缘了。

  风头太急了,听闻他还出了书点评尚书呢。

  年轻人嘛,狂傲一点也是有的,当年你我不也这么过来的。呵呵。

  是啊,听闻卖不出了,都积了灰。我看不下,算作善事帮他买了几本呢。

  嗯,如何?

  垫桌脚薄了一点。

  哈哈。几人在某一角落笑起。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几句,但也不是抱着恶意,纯粹只是文人相轻而已。众人谈过之后,即是忘了。

  终于放榜这一日到了,贡院之外,车水马龙。

  除了部分小心脏受不了的士子,只敢客栈里等报录人上门之外,大部分士子都是来了贡院。

  但见贡院前的照壁,挤满了这一次赴乡试的士子。士子们有的双手负后,翘首以盼,有的故作云淡风轻,有的则是抓紧一点,还没放榜前的时光,能开心多久是多久。

  除了这些士子,最没患得患失之情的就是报录人了,他们等着一会榜单公布后,抢着去中举的士子家里贺喜呢。

  众人立在榜前,正榜八十人,副榜十余人,两榜一共不过百余人,这里的三千士子注定大部分是要失望的。

  “行贵兄!”

  “向高兄!”

  陈行贵在榜下找到叶向高,二人聊了起来。

  叶向高忽问道:“怎么为何不见宗海兄?”

  陈行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宗海病了,第三场后就一病不起,我本还想去他府上,邀他一并来看榜的。”

  叶向高不由道:“可惜,可惜。”

  叶向高和陈行贵说话间,这时一排衙役走来,众人一并道:“放榜了,放榜了!”

  顿时无数考生,失去读书人的斯文,相互推搡,都是争着看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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