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国难 (二)

  第七章国难

  “哈哈哈哈哈……”议事厅里,众文武放声狂笑,一张张年青的面孔上,写满了不屑。

  这年头,兵强马壮者为雄。地方官员眼里,对皇权的畏惧感原本就没剩下多少。而刘承佑派遣刺客对郑子明下黑手的做法,又令众人对此人的品行和智力都产生了怀疑,因此,对刘汉朝廷的轻蔑就愈发地不加掩饰。

  郑子明本人,却没有跟着大伙一起发笑。而是快速向前走了几步,亲手将已经快吓瘫了的小吏王光从地上扯将起来。然后亲手替此人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温言抚慰:“你别害怕,郑某知道你乃奉命行事。郑某只是奇怪,郑某才上任不到半年,自问做事也算对得起朝廷。怎么朝廷,怎么中书省那边偏偏就看某如此不顺眼?”

  “不,不是。是,是……”小吏王光低着头,,不停地抬手抹汗,嘴里说出的话语也是颠三倒四,“不是中书省看您不顺眼。是,是,是史枢密,不,不,不是,是,是……,唉!郑大人,您就别难为小人了。小人真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真的?”郑子明微微一笑,掌心又缓缓握住了刀柄。

  “真,真的,十足十的真!”小吏王光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叩头如捣蒜,“大人,您既然心里都清楚,就,就别再逼小的了。小的正是因为混得不如意,才给打发到您这里来。小的但凡是个耳目灵通的,怎么着也不会被逼着前来找死!”

  “怎么又是找死了?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郑子明见状,心中立刻了如明镜。笑着又将小吏王光从地上扯了起来,大声说道:“行了,你不用害怕,我不会难为你。来人,取些地方上的土特产,给王大人压惊!”

  “是!”当值的亲卫大声答应,快步跑向了后堂。数息之后,就端来了一个粉白色,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雕花小箱,被阳光依照,瑞气萦绕。

  郑子明从亲卫手里将箱子接过,亲自递向了小吏王光,“沧州地处偏僻,也没什么好东西。王大人远来是客,这份土产,就请大人收下,算是郑某对大人的一点心意!”

  “折,折杀了。下,下官怎么,怎么敢收大人您的东西。下官,下官……”小吏王光只求能活着回汴梁覆命,怎敢收郑子明的“心意”?一双手刹那间摆得如同风车。

  “莫非王大人瞧不起郑某?”郑子明忽然把脸一沉,低声断喝。

  “不,饶命——!”小吏王光嘴里发出一声尖叫,赶紧双手将箱子接过,紧紧搂在了怀中。“大人饶命。下官,下官这就收,这就收下!”

  “这就对了,你是奉命而来。无论朝廷对郑某是何居心,至少咱们俩个之间,并无私人恩怨!”郑子明脸上的乌云迅速消散,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补充。

  “是,是,下官,下官跟大人,下官对大人一直佩服,佩服得很!”小吏王光流着汗连连点头,不经意间,汗珠掉在了箱子上,居然迅速溅起了点点桃花。

  “嗯?”他心里顿时打了个哆嗦,腾出一只手,迅速抹自己的额头。原本以为额头上流出了血,所以也会将汗水染红。仔细看向手掌心去,却是寻常水渍一团,压根儿不带丝毫颜色。

  很显然,古怪出在怀里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雕琢而成的小箱子上。汗水遇到了箱子,才会突然变成点点桃红。

  “是用巨鲲胸口处的骨头雕的。沧州东面是一大片浅滩,夏天时总有巨鲲出没,祸害渔民。郑某恨其歹毒,就用床弩射死了几头。”郑子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明显的炫耀滋味。

  “巨,巨鲲!”王光手顿时又哆嗦了几下,差点儿将箱子丢在地上。

  但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庄子所做的逍遥游中,关于巨鲲的描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而现实中,鲲虽然没有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庞大,但至少也有十几丈长,宫殿般高矮,在大海中肆意往来,根本找不到任何对手。

  就是如此凶猛的庞然大物,居然被郑子明说宰就给宰了,连骨头都给雕成了珠宝箱子!如此算来,郑子明的武力,会是何等强悍?恐怕李孝恭,王彦章重生,顶多也是跟他打个平手。万一此人被朝廷给逼急了,挥师南下,就凭现在朝廷中君臣失和,将士们心灰意冷的情况,谁人能站出来阻挡他的兵锋?

  重,无比的重。小吏王光自问不算文弱,却被怀中的箱子,给压得气喘如牛。两条大腿,却像脱了力般,又酸又软,颤抖不停。

  而那郑子明,却示好不体谅他的心情。笑了笑,顺口补充道,“只是个头大一些的鱼而已,其实没有多凶。肉也太肥,不堪入口,只能用来炼油点灯!倒是胸骨和肋骨,白里透红,适合拿来打造些小物件儿。虽然比不得象牙珍贵,好歹也能算个稀罕!,”

  “呃!”小吏王光的身体又晃了晃,差点被怀中的箱子给闪了腰。

  肉肥,只能用来炼灯油!骨头拿来打造小物件,还被嫌弃价值比不上象牙!这海中霸王巨鲲,遇到郑子明,简直是肥猪遇到了屠户!而大汉国此刻虽然比沧州庞大百倍,双方真的兵戎相见,鹿死谁手,恐怕真的未必可知!

  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迅速伸过,在箱子落地之间,将起托住。随即,郑子明的另外一只手,将箱子盖子稍微向上拉了下,又迅速盖紧。

  数道柔和的黄色光芒,透过缝隙,射入了小吏王光的眼睛。虽然一闪而逝,却令他心中勇气陡生。毫不犹豫地双手将箱子抢过,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黄金!鲲骨做的箱子,里边装的是大锭的黄金!天可怜见王某,因为得罪了上司,才被派到了这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差事!而谁能料到,王某此番竟然因祸得福,一趟公差,就把几辈子的薪俸全都挣了出来!

  “多谢,多谢大人赏赐。小的,小的感激,感激不尽!”想到回家后将黄灿灿的金锭拿在灯下与妻子一道把玩的情景,小吏王光顿时心中勇气陡生。先躬身给郑子明行了个礼,然后压低了嗓子补充道:“大人军务繁忙,晚几天去述职,其实也没大妨碍。小的,小的回去后,就说,就向上头汇报,辽寇又在越境打草谷。大人,大人带领弟兄枕戈待旦,实在,实在脱不开身前往汴梁!”

  “朝廷通常会做如何反应,会不会牵连到你?如果那样的话,郑某心里就实在过意不去了!”见对方如此上道,非但隐晦地暗示自己不用去汴梁,并且连理由都一并替自己找好了,郑子明也不愿做得太过分,笑了笑,设身处地的替此人考虑。

  “没事儿,反正小人就是个跑腿的。把朝廷的命令送到了大人这里,把大人的回音带回去,就算尽了责。其他,都是大人物们的事情,与小人无关!”此刻的王光,正应了那句‘财壮英雄胆‘,摇了摇头,非常豪气地补充。

  “那就好,郑某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拖累朋友!”郑子明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笑了笑,轻轻拱手。“来人,把土特产再拿一箱子出来,也好让王大人回去之后,跟上司和同僚都有个交代。”

  “折,折杀,谢,谢大人赏!”王光习惯性地想要客气,然而看到郑子明那又在缓缓握紧的手掌,立刻躬下身子改口。

  郑子明笑了笑,伸手相搀,“这就对了,郑某其实对朝中诸位大人,还有皇上,都尊敬得很。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专门给郑某下绊子,恨不得立刻置郑某于死地!”

  ‘当然是皇上!’王光心里暗叫,脸上,却装出一幅同情且激愤模样,瞪圆眼睛,大声说道:“可不是么,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大人您放心,回去之后,下官,下官一定想方设法,替大人分辨。让同僚们都知道,大人对朝廷是一片赤胆忠心!”

  “那就有劳了!”郑子明笑着拱手道谢,随即,又装作十分惋惜的模样摇头,“其实郑某,也巴不得回汴梁看看呢。就是边境之上,一日三惊,实在不敢这个时候丢下弟兄们,自己一个人躲回去。唉——!”

  这几句话,虽然没有一句属实,却带上了如假包换的汴梁口音。小吏王光听得耳熟,立刻顺口问道,“大人,大人莫非是汴梁人?这……”

  话说到一半儿,猛然想起朝廷中,关于郑子明真实身份的传说,他又瞬间汗出如浆。低下头,苦着脸,真恨不得狠狠给自己来上几个大嘴巴!

  郑子明将此人的表现都看在了眼睛里,心中暗暗叹气。扭过头,将侍卫们再度拿来了珠宝箱,双手摞在了此人的怀中,“这份土产,王大人也请收好。唉!郑某糊涂了,忘记大人是个文官。来人,帮王大人把土产送回驿馆里去!”

  “谢,谢大人赏!”小吏王光被两箱子金锭,压得根本直不起腰。却坚持着,先给郑子明行完了礼,然后才将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脚边儿上。“其实,其实小人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只是,不知道,不知道……”

  一边说,他一边迅速左顾右盼,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得如同车轮。郑子明顿时心领神会,摆摆手,命令麾下众人暂且回避。不多时,议事堂中,就只剩下了两张堆满笑容的面孔和两个粉白色的珠宝箱,有动有静,相映成趣。

  “好了,没有外人了,王大人有话请放心大胆的讲。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有第三双耳朵听见!”郑子明的声音,迅速在议事堂中响起,带着与年龄既不相称的成熟。

  小吏王光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如假包换的讨好味道,“小的听同僚胡说,也不知道当不当得真。好像几位老国舅,做事都很仗义。特别是宣徽使李业,乃太后幼弟,与陛下自幼相交,关系极为亲近。年初的时候有几个吏部官员卷入了李守贞的谋反案,原本该被抄家灭族。可李业进宫见了一次太后,这几人就都洗脱了嫌疑。只是损失了一些钱财而已!”

  “哦?”郑子明的声音陡然转高,“有此等事,把握大么?”

  “据说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但具体如何,小的也只是听闻,未曾亲眼看见!”小吏王光咬了咬牙,说得斩钉截铁。“大人不妨尽力一试,总比,总比老是被人惦记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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