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礼当天下午就上了微博,很快又被网络新闻转载了。两天来关心新娘、同情新郎的人挺多,不少人在质疑度假村没装监控系统是个阴谋。不过整件事目前看来不涉及敏感话题,简爱说媒体也大都是把它当做一则奇闻来报道,估计有追踪报道的可能性不大,那样的话过不了一个星期,人们就会把这奇闻抛到脑后了。”东远厂的小房内,愚公品了一口茶,忍不住“扑哧”一笑,说,“所有这些微博、新闻上,都没有出现你的名字和照片,捉迷藏玩得不错!发现出事了,让那个副经理出头顶着也是妥当的。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去找警察了呢?”“我不是想找警察,而是想接近一下新郎郑浩辉。”但丁的回答如一个受审的人为自己辩白一样坚决。
“为什么要接近他?他身上有什么让你觉得可疑的么?”愚公觉得今天但丁很激动,不似平时那般心平气静,其实除了但丁本人,在座的刑天和简爱都有同感。
但丁端起先前愚公为他斟满的茶杯,里面的茶早凉了,他“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边作深思状边说道:“出了新娘房,我偷偷儿地跟着副经理。他找到新郎,还有主持人和他几个帮忙的哥们儿,告诉他们新娘房的情景的时候儿,我就藏在远处儿墙后头,主要瞧着那个新郎。在这之前的一个瞬间,我脑袋里转过一个想法:贾妍小姐的失踪是郑浩辉先生一手导演的,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女朋友的精神病了。但是我看到他的表情和动作……称不上让我意外,不过的的确确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好像他早知道婚礼中可能会发生这样儿的灾难,结果全力防范也没能躲过去似的。”
事实上,当时但丁的位置离郑浩辉不太近,没有把他的面色看得十分清楚。然而,新郎官儿张开的双手先向上一抓,随即狠狠捂住仰起的面孔,接着顺着脸颊缓缓滑下的过程中,但丁看见那张锥子般的脸被揉得扭曲变形,更看见他两眼瞪得发直、口中分明呲出的牙齿仿佛随时要吃人或者咬断自己的舌头。“按常理,突然遇上这种事儿,第一反应应当是惊讶和恐惧,就算是再冷静的新郎也会产生疑惑。”可郑浩辉那俨然是一副言情电视剧里男主角落寞之际的幽怨模样,若不是在礼堂中而是在户外,就是一幅无语问苍天的图景。但丁回想起他竹签般的手指,感到那一刻指向他脑袋上方的十根“竹签”,代表了绝望中无奈的挣扎与无声的咆哮。当然,如果主持人没有及时掩住他的口,也许他真的就喊出了声。
“于是你寻摸到那间有警察守着的小屋子。”愚公低头看着茶壶往里面添水,“那你和新郎搭上话了吗?”“是中心的负责人代表我们中心表达慰问的意思的,我站在旁边儿远一点儿的地方儿悄悄儿打量着。唯一一次开口,是屋里那个带队的警察,好像是个副所长吧,之前我的目击证词的就是由他问的,看见我进来了,他有点儿诧异,就问了问我来干嘛……”“咦,你们中心?”简爱打了个岔。“呃……”“接着说,但丁,你打量到什么了?”“我……我们得到允许进屋以后,中心的负责人就上前小声儿跟新郎打招呼。新郎一个人埋着头瘫在沙发里,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把那张懊丧的脸抬起来,第一下儿竟然没认出叫他的是谁,紧接着大概清醒过来一点儿,才勉强作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因为沙发上没有别的人,负责人坐下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说一句,他迟钝地‘呃’一声儿,也不知是否真的听见了。”“我记得你们那位负责人是个年轻的女的吧?”简爱问。“啊——对。”“她坐得离新郎很近吗?态度上、举止上有没有表现得比较亲切?”“啊?不不……你别误会!甭管是站还是坐,负责人都和新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的也都是冠冕堂皇的套话,更没有附带什么动作。嘿,我的重点不在她这里——我要说的是,盯着这个丢了魂儿似的新郎的同时,我还留心听了屋里其他人的谈话。从中我弄明白一件事儿,原来婚礼上张罗忙活收红包儿、引导客人之类大事儿小事儿的那帮人不是新郎新娘的亲戚朋友,而是那位主持人带来的。”
“主持人和新郎是什么关系?”愚公双眉一挑。“想不到,他们以前也不认识。”但丁此刻似乎恢复了四平八稳的状态,“当时主持人没在屋里,我听别人言语中提到,他是郑浩辉从婚庆公司聘请的,听那意思,还是花的‘重金’。出去以后,我在过道儿的花束上找到了他们公司的名字——红都丽人,回家上网一查,合着他们才成立8个月,而且接的业务看起来不多也不大,宣传网页上一整页的他们承接过的婚庆活动的现场照,很明显只取自两场婚礼。所以我推断,是郑浩辉出的钱很多,他们好不容易迎着一个这么阔气的主顾,为了这笔大买卖,多卖点儿力气多派些人手把郑浩辉伺候满意了也在情理之中。这都没什么不正常的,但回城里的路上,我借别的话头儿问了中心的负责人。根据她的经验,像收红包儿什么的事儿,通常是交给新郎新娘非常亲近的亲戚或者朋友的,事儿尽管琐碎,干系也不小,托付外人不合适。”
愚公三人的大脑随着但丁的话飞快地运转,整理着这些头绪纷乱的信息。“综合你提供的这些现场情报,可以说,就算新娘没失踪,这场婚礼本身的疑点也不少。”愚公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比如双方的父母没有出现,也没请伴郎伴娘,比如新郎的反应,以及他难过的时候没有人陪在身边,再比如你刚说的,连与自身密切相关的杂务都是雇人打理,难道他就孤独到这个地步了?”“没错儿!就算新郎新娘都是孤儿院出来的,也不至于连个能帮场的朋友也没有吧?”但丁脱口一呼,惊得三位“同事”一愣。
简爱翻翻手中的材料,说:“你最初的报告中讲到的蛋糕天使,我查了查。现在有的婚礼会在进行过程中安排一个插曲,把结婚蛋糕推进现场时由两三个女孩围着蛋糕跳一小段舞,活跃一下气氛,跳舞的女孩就叫蛋糕天使。你发现了他们,倒是挖出一条重要线索——劫走新娘的人很可能是女的,至少有女人参与。”“为什么?”但丁不解。简爱冷笑道:“劫持者袭击蛋糕天使就是要换上她们的舞蹈服假扮她们,依你对两个蛋糕天使的身材的描述,她俩的那种紧身舞蹈服,一般的男人很难穿得下。”“哦————”但丁长吁一口气,感觉脸有点儿发热。
“你知道新娘长什么样儿么?”刑天突兀地发问。“啊,怎么可能呢?我不是早就说了……”“我不是问你见没见过她本人。我是说,办婚礼的地方儿,还有那新娘房儿里头,有没有她的照片儿?她老公在没在哪儿摆一张有她嘴、眼儿和嘴的画儿?或者在那儿你听没听见谁说起过她的模样儿?”但丁认真地想了想,支吾着答道:“没有。”刑天微微低头,没再说话。
不料但丁又坚定地说:“因此,我建议,小组马上对新娘贾妍的情况进行彻查。”“慢慢说,你觉得应该从哪个方面入手?”“新娘的失踪,很快就让我联想到前一阵儿有人冒充服务对象的亲戚来中心骗取私人信息。我作了个比较大胆假设,这两件事儿之间是有联系的,而‘贾妍’只是个假名儿,她实际上就是唐莺!那伙儿人虽没弄到她的信息,到底还是找上了她。”
愚公和刑天对视一眼,尔后刑天道:“这种可能性……很小。我已经托派出所儿的关系打听清楚了,这个唐莺平时在一个小公司上班儿,租房住,跟平常的小白领儿一个样儿。不过我可以再去查查她是不是还在上班儿、还住那房子。”“也可以查查她是不是真的唐莺。”但丁双眼一亮。
“会议刚开始你说想申请行动升级,指的就是这个吗?”愚公问道。“不,我是想将我的卧底行动升级。”但丁的声音颤抖起来,“我请求小组批准我以‘诚爱’中心志愿者的身份近距离接触这个叫郑浩辉的人。”“为什么要接触他?”“他老婆的事儿太蹊跷,我怀疑就和这次‘旁观者’行动我们搜寻的目标有关。刨出失踪案的隐情,有助于引导行动的方向。而目前想做到这一点,还有比贴近这个和所谓的贾妍共同生活的男人更直接的途径么?”
小房里一时沉寂下来。愚公咂了咂嘴,看着但丁说:“你准备把距离拉到多近,又怎么和他接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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