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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道门的极短暂一段时间,却足以改变无数人的面貌。.
小秋猛地睁开双眼,看到轻柔的雪花缓缓降落,地面上已经积累了薄薄一层,又一年即将过去,再过十一个月,他就将结束在养神峰的修行,前往心仪的某科,在首座的指导下凝气成丹,学习真正的法术。
曾经被认为最能惹事的庞山弟子慕行秋,在豁通三田去过一趟老祖峰之后,变得“老实”了:每曰按时起床,吃饭一口不乱,上午的集中存想绵延不断,下午刻苦学习的各科技能,傍晚再也不去爬山,而是跟别的弟子一样做晚功。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不喜欢独自在房舍里练功,早中晚三次必然跑到半月林,先练一套古怪的锻骨拳,然后坐在大石之上存想。
他跳到地上,抬手掸去头顶和肩上的雪花,准备去饭厅吃早饭,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老乡管金吾。
管金吾长得瘦瘦小小,顶着高高的发髻和长长的簪子,紧凑的五官总是摆出沉思熟虑的样子,正经得有些滑稽,但他对修行的痴迷执着是真心实意的,只是进展不是很快,两年多的时间,他才洞开七窍,在所有弟子当中属于中上水平,这让他非常着急,经常缠着小秋问东问西。
“小秋哥,做完早功了?”管金吾紧紧跟在小秋身边,不等小秋回话就自顾自说下去,“你再跟我说说豁通三田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快要打通下丹田了。”
“不用担心,时候到了,都教自会助你通关。”小秋并不讨厌管金吾,只是同样的话说过太多遍,他觉得有点多余。
“可我还是不踏实,你跟我说一点,我能安心不少。”管金吾承认自己想得太多了,可就是没办法改正。
“好吧。”小秋无奈地点头,有时候他倒是挺喜欢管金吾的这股认真劲儿,大良也是开窍但尚未通关,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很满意。
“下丹田是气海所在,内丹今后将在此长驻,豁通之后可容纳天地灵气,并身具玄力。”
“嗯。”虽然对这段介绍耳熟能详,管金吾还是听得非常认真。
“初通下丹田的人常犯一个错误,吸纳过多灵气,无处宣泄,好比堤坝,蓄水过多,导致堤毁人亡。”
“嗯嗯,我绝不犯这个错误。”
“下丹田之劫被称为地劫,到时候灵气会大量涌入,必须敞开七窍,保证有进有出,最重要的是身不可动,一动即前功尽弃。”
“嗯嗯嗯,不动。
“中丹田绛宫照应七窍、沟通天地,可暂时容纳多余灵气,金丹凝成之后,也要通过绛宫施法,通关者极易心事不宁,乃是修道者大忌,唯有存想方可自保。绛宫之劫又称泽劫,与地劫正好相反,体内灵气由绛宫不停外泄,若不能阻止,同样也是前功尽弃。度劫时必须关闭七窍,龟息数个时辰乃至数天。”
“真难。”管金吾一声叹息,虽然连下丹田还没有豁通,心中已经开始惴惴,“真希望像小秋哥一样,做个梦连过数劫,大家说起来全都羡慕得要死。”
小秋笑笑,他更希望跟普通弟子一样度劫,心里比较踏实,“你有都教看护,比做梦安全多了。”
“也是,还剩泥丸宫没说呢。”
小秋吐出一口气,“上丹田泥丸宫乃祖师神魂寄居之所,豁通者可开天目,直视大道秘文、测望灵气所在。泥丸宫之劫被称为天劫,三田当中最后、最难一劫,半通者开无为天目,如人老眼昏花,所见皆不清澈,全通者开无漏天目,一切尽在眼中。”
小秋不再说了,管金吾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低声问:“小秋哥,你还是想不起当初在梦中是怎么度过的天劫?”
小秋想不起来,过去的两年里,他想起洞穴思过时的绝大部分场景,几次度劫的过程更是历历在目,唯有最后几曰的泥丸宫天劫是如何度过的,他怎么也记不起来。
流光宝鉴承认小秋已经豁通三田,但是他清楚自己的天劫并未圆满,还是只有无为天目,而不是更高一层的无漏天目,因为他仍然看不清祖师塔里的小字。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反正你已经度劫了。”管金吾安慰道,突然想起一件事,兴高采烈地说:“小秋哥你听说了吗?周平度地劫失败,被送到‘致用所’去了,哈,这回可怪不得别人打扰他了,就是他自己没本事。”
“别人的事情管他做什么。”小秋淡淡地说,周平对比武失利一直耿耿于怀,但他接受了教训,不再当面挑衅,只是暗中制造传言,声称小秋是在魔种的帮助下开窍通关,真相早晚暴露,将被宗师夺去道根。
这两年来,小秋再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架,一心修行,甚至不再去想养神峰的真相,只会偶尔感受到无时不在的拉扯之力,代价就是在修行中更倾向于顺天之法,逆天之术实在太难,而且得不到都教的指导。
见小秋不感兴趣,管金吾马上更换话题,“不知道今天来的这位新都教什么样,别像吴都教,连诵经都磕磕绊绊,弄得咱们没办法存想。”
关于即将上任的新都教传言不少,据说是从别的道统请来的,专门讲授庞山不擅长的道科。小秋对此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嗯了一声。
饭厅里,大良冲小秋招手,别人都在默默地等着开饭,只有他上蹿下跳,大声说:“乱荆山女弟子又要来了,不知道今年这一批怎么样,去年可是一般。”
两年里,大良已经长成高大壮实的十五岁少年,他曾经专心修行,比大多数人都要努力,成功地洞开七窍,可是最近十个月他在修行上毫无进展,于是苦闷了多半年,然后就变了一个人——彻底放弃对修行的追求。
坐在对面的沈昊冷笑一声,他的双眼更加细长,人也更加沉默,他已经豁通下丹田与绛宫,并成功度过地、泽两劫,正在全力攻克泥丸宫,但是像管金吾这样的人可不敢向他随便询问,“你还真是不着急啊,有闲心关注乱荆山。”
“有什么可急的,大不了去致用所呗,学门手艺照样养家糊口,没准还能被派到都城里做事,那就更好了。”和那些被迫前往致用所的弟子不同,大良对此欢心鼓舞,这是他给自己安排的新目标。
同桌其他野林镇少年的状况都跟大良差不多:已洞开数窍,迟迟没有更大的进展,在坚持与放弃之间摇摆不定。
沈昊无奈地摇摇头,觉得大良带了一个坏头,对小秋说:“听说周平的事了?”
小秋坐到大良旁边,“他太着急了。”
“他在养神峰待了五年,不得不急。还有,辛幼陶也被送到致用所去了。”
“辛幼陶?”小秋有点惊讶,他很久没再向这位王子讨教了,“他不是已经豁通下丹田和绛宫了吗?”
“假的。”沈昊冷冷地说,他对辛幼陶的坏印象从未改变过,“他居然偷偷地带进来几张符箓,每到修行停滞不前的时候就用一道,由此开窍通关,昨天晚上被都教发现,直接将他送走了。”
“开窍通关也能造假?”小秋觉得不可思议,“流光宝鉴认不出来吗?”
“谁知道,符箓自有奇效,辛幼陶肯定从王宫带来不少,可惜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辛幼陶在王宫并不受宠,小秋对此很清楚,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大良不关心辛幼陶,他想的全是离开养神峰之后的事情,“今天来的都教会讲授庞山没有的道科,我希望是阴阳科,据说普通人最喜欢阴阳道士,算命、守灵、盖房,都得找他们,‘金口一开金银拿来’,说的就是阴阳道士。”
一桌子的弟子都在笑,别人越修行越清心寡欲,只有大良是个例外,自从断了凝气成丹的念想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想重返世俗生活,“笑什么?”他有些恼怒地大声说,“等我住进大屋顿顿吃肉,而你们度劫失败的时候,就知道谁才有先见之明。”
野林镇七名少年已经是老弟子,不管大良说什么,饭厅里都不会再有周平那样的人开口斥责。
一起前往思祖厅的路上,沈昊走在小秋身边,低声说:“你应该抽空帮一帮芳芳,她豁通下丹田已经快半年了,一直没有进展。”
“这种事情没法帮忙,而且芳芳自有想法。”小秋一点也不担心芳芳,他们私下见面的机会不多,可他知道芳芳肯定会豁通三田,只是早晚的区别,她未来会是了不起了女道士,这一点无可置疑,同样十四五岁,她对许多修行法门的理解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小秋有时甚至要从她那里寻求帮助。
“你不想跟芳芳一块上老祖峰学道吗?”沈昊略显疑惑,“三年一结束,你可就走了。”
小秋笑了,“不用着急,还有差不多一年呢,芳芳是循序渐进,没准凝气成丹的时候,她比咱们都要快呢。”
在思祖厅里,小秋与芳芳互相点头,多数曰子里,这就是两人唯一的交流方式。
数百名弟子都已在蒲团上坐好,小秋早已不是最后一位,在他身后,那些刚进养神峰一个月的新弟子们正小声议论新来的都教。
新都教准时现身,声音温婉如春风拂面,所有弟子都忍不住回头望去。
不少弟子竟然认识她。
“我叫孙玉露,从乱荆山而来,是你们的灯烛科都教,今后的一年里,你们将跟随我了解拘魂研魄之法。不过旧规矩不变,上午还是要存想修行。”
孙玉露的诵经功力非常不错,对灯烛科所知甚少的庞山弟子很快就抛掉好奇,进入存想状态。
小秋的存想已经非常熟练,能够连续进行整个上午而不中断,可今天却有点怪异,他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清空思虑。
孙玉露走到他身边,用两种声音说话,一边诵经,一边问道:“天才弟子总是那么抢手,你想好要去哪一科了吗?”
小秋一愣,不明白自己的选择跟乱荆山来的都教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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