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和芳芳身上没有沾到血点,即使如此,还是经过牙山道士的法器检查之后,才得以第一批乘船离岛。
两人带着秃子直接去了瞬息台所在的小岛,等待伙伴们到来。
岛上大都是各家道统的弟子,已经听说了集市上的事情,正议论纷纷。
“牙山这回可遇到麻烦了,集市上起码有上千人,将那瓶洗剑池水的所有灵力都吸回去,还不得花上一个月啊。”
“听说棋山可能会暂时解除中五岛的禁制,那样就能自由施法了,回收灵力的速度会快不少。”
“杜防风这一招……真是绝啊。”
“可他怎么能自爆呢?棋山诸岛明明不明施法啊,尤其是集市,禁制最为强大。”
“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牙山?双方无怨无仇的。”
众人的疑惑也是慕行秋的疑惑,杜防风爱上的人是乱荆山风如晦,自爆这种做法给牙山带来极大的麻烦,却未必能引起风如晦的注意——正在修行的高等道士们都不会关心这种事。
他和芳芳正低声讨论,兰奇章从集市上回来了,他的衣服上只有一滴血迹,很快就被牙山道士吸走。
“我不打算跟你们同行了。”他说,目光只看秦凌霜。
“你要回禁秘塔安心修行?”芳芳问。
兰奇章点点头,“游历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只是浪费时间。而且——”他终于扫了一眼慕行秋,“看样子你是不会改变主意了,那就这样吧。希望你们两个能够早断凡缘,在修行之路上突飞猛进。”
“早断凡缘”听上去像是诅咒,对道士来说却是最真诚的祝福,双方互施道统之礼,兰奇章迈步走向瞬息台,再不回头。
“慢点走,不送啊。”秃子立在慕行秋肩头。开心地大声说,发现不远处有一名女道士在好奇地看着自己,冲她做出一个凶恶的鬼脸。
“真是个怪人。”慕行秋忍不住说。“咱们还没结凡缘,他就盼着斩断凡缘了。”
芳芳抿嘴微笑,正要开口,杨清音几人也回来了。他们衣服上的血迹都不多。心情却非常不爽,你一言我一语地痛骂杜防风“老混蛋”。
“你们两个跑得倒快,岛上都要闹翻天了。”杨清音仍在不停地扑打衣襟上被血迹沾过的地方,“牙山道士可有得忙了,那个洪福天身上的血最多,大家都说杜防风其实是想将池水灵力给他,别人只是障眼法。咦,兰奇章跑哪去了?他明明就在我们前面。”
“他回庞山了。”。
杨清音嘿嘿笑了两声。“走了也好,他连杀妖都不参加。实在无趣。正好,申忌夷成血人了,也留在岛上走不开,剩下的还是咱们六个人——”秃子发出连串咳嗽,杨清间只得改口,“七人——咱们七个人继续去炼制法器,然后杀奔乱荆山,海妖们千万别太早动手。”
几人向岛中央的瞬息台走去,小青桃脚步最快,脸色也有点异样,好像被自爆场景吓坏了,排队等候期间不停地扭头回望,“这到底是怎么了?”她疑惑地看向每一名同伴,“几年前的妖王漆无暇,今天的杜防风,妖族与散修的法术越来越古怪,连道统事前都看不破。”
“都跟异史君有关。”慕行秋说,他对这位神秘半妖的了解稍多一点,像杨宝贞那样的高等道士知道的内情肯定更多,可是他没有资格多问,就连道门之女杨清音也跟大家一样,对异史君虽然好奇,却所知甚少。
他们回到了鸿山,不能马上前往下一站,而是离开瞬息台,再次排队等候。几人遇见了排在前面的兰奇章,互相客气地施礼,谁也没说话。
杜防风的目的如果只是扬名天下的话,可说是十分成功,鸿山瞬息台是九大道统的中转之地,聚集的道士非常多,都已听说消息,正认真地互相讨论。
慕行秋十分困惑:风婆婆很可能并不知道杜防风的暗恋,杜防风把事情做得再大又能怎么样?
鸿山是道统最高峰,峰顶是占地巨大的瞬息台,周围是一片铺满碎石的平地,没有栽种任何草木,视野极佳,唯独望不到山下的情况。
几名庞山弟子四处张望的样子引来一名鸿山道士的注意,走过来笑道:“找什么呢?丢东西了?”
“没什么。”大家随口敷衍,只有秃子分不清状况,兴奋地大声说:“我们在找妖魔,听说群妖之地的北妖要进攻鸿山。”
秃子原本一直被藏在大葫芦里,可是经过牙山、棋山之后,慕行秋发现道统弟子接受稀奇古怪事物的能力很强,所以允许秃子留在他的肩膀上。昨晚大家说话的时候,秃子明明是在“睡觉”,没想到他竟然听到几句,而且不懂得保密。
鸿山道士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我们鸿山倒是巴不得有妖魔进攻,就不用去群妖之地那么远了。哈哈,挺有意思的脑袋。”
“喂,我叫慕松玄,是庞山弟子。”秃子冲着道士离去的背影大声说。
鸿山将要遭到进攻是洪福天的说法,因为杜防风的古怪自爆,那名非妖散修的可信度也大幅下降。
“这就是故布疑阵。”杨清音得出结论,“妖族是想让九大道统分散力量,它们好专心进攻乱荆山。”
大家都觉得有理,慕行秋也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纳闷:自己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吸气道士,在道统内部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影响宗师们的决定,洪福天选他传话,可是大错特错。
终于轮到他们使用瞬息台,庞山弟子的下一站是星山。
星山是道统三岛之一。位于极北之海,除了杨清音,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虽然早有了解,到达之后看到的景象还是令他们一惊。
眼前一片黑暗,从高远辽阔的鸿山猛然转到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拥有天目的人也要适应一会,很快他们发现这是一间极广大的屋子,虽然四周点着成百上千只蜡烛和火把,仍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那么大的屋子。瞬息台的占地却非常小,六个人加一颗头颅就已显得有些拥挤。
一名面色冷冰冰的星山道士走过来,“你们是来拔魔洞存想的?”
“是!”秃子今天精神颇足。杜防风自爆那一幕对他来说十分有吸引力,若不是慕行秋跑得快,他当时真想冲过去张嘴接一股血雨。
星山道士拿出一本簿册,他早就从庞山得到过通知。因此知道来者的身份。手指划过,“秦凌霜、慕行秋、沈昊、辛幼陶、裴淑容,一共五位庞山弟子。”他看着杨清音,“你几年前存想过了,今天不能再去。”
“我在这儿等着总可以吧,一座小山洞,我可不想再去第二次。”
道士随手一指秃子,“这东西不能带进去。也得留下。”
“东西?”秃子生气了,头发缠在慕行秋脖子上。头颅冲到道士面前,“慕松玄,庞山弟子,能说话,会背诗,你说我是‘东西’?我还能咬人呢。”
秃子露出两排牙齿,星山道士吓了一跳,身后向后一仰,“呃……那也不行,你没有内丹,不能炼制法器,所以还是不能去拔魔洞存想。”
秃子还想再说,杨清音伸手将他拎过来,“老老实实跟我在这儿等着吧,星山是监狱,这里的道士都是狱卒,当心把你关起来。”
秃子不吱声了,五人都向他告别,跟着另一名道士出去了。
外面更黑,寒风刺骨,到处都是冰雪,空中乌云密布,星月偶尔闪现,露出一点光亮,若非开过天目,根本没办法在这里分辨方向。
领路的道士几乎每天都要做一遍介绍,所以语气很随意,“星山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小心点,别冻坏了。现在可以回头看一眼,咱们刚才就是从收星塔里走出来的,塔高五百五十丈,所有星山弟子都住在里面。塔顶是永明珠,与望山遥相呼应,今天天气不好,你们是看不到了……”
几人迎风而行,回头匆匆望了一眼,谁也没看清收星塔的模样,只是隐隐约约看见一座极高的建筑,像是一座异起的山峰。至于整个星山岛的模样,更是没人能看到。
风势极大,好在路不长,星山道士带着五人进入一座山洞。
山洞呈半圆形,高不过丈余,最宽处三丈多一点,洞壁上均匀分布着十几处凹陷进去的壁龛,里面却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拔魔洞是九大道统的监狱,专门关押那些没有入魔但又违反道统重要戒律的人,所以你们都要小心,在这里存想一次就够了,千万别来第二次。”
星山道士严肃地在五名庞山弟子脸上扫视一遍,“自己选壁龛,坐进去,待会我会把你们唤醒。”
道士转身出去了。
五人心里都有些忐忑,辛幼陶说:“真怀念牙山,那里的道士虽然虚伪,起码很热情,棋山、星山都一个样,好像其他道统都欠他们人情似的。”
拔魔洞存想是炼制法器的第一步,只是一种仪式,却不可省略,用来表明道士对自己未来的职责非常清楚。
几人各选一座壁龛坐进去,慕行秋的修行功课虽以练拳为主,但是存想的功夫也不差,今天却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能进入状态,总觉得心绪不宁,怎么坐都不舒服。
过了一会他终于明白不舒服的来源是挂在腰间的百宝囊。
慕行秋摘下百宝囊,打开看了一眼,居然在里面看到一个小红点,他伸手掏出魔文卷轴,不用展开就能看见上面沾着一滴鲜红的血迹。
除了杜防风,慕行秋想不出还有谁能留下这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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