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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呼吸微弱,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发暗,好像真的是因疲劳过度而晕了过去。
慕行秋将她的身子摆正,盖上一条毯子,观察了一会,公主虽然身子娇弱,可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地累倒,当年的断流城之战,她从早坚持到晚,与妖族的战斗结束之后,还在介河东岸运筹帷幄,比许多男子还要坚韧。
慕行秋取出铜镜和几件法器,快速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救人治病不是他的强项,他必须寻求帮助。
他在公主身边摆放灯、烛、铃、印等物以保护她的安全,然后取出另一张变形纸符,重新幻化成曾拂的模样,离开帐篷,走向自己的住处。
入夜不久,营地里还有人走动,离皇京已经很近,很少有人再担心公主的安危,大家的神情都比较放松,兴奋地谈论皇京的繁华与此次婚姻的好处。
慕行秋低头走路,不看任何人,曾拂是公主身边的侍女,也没有卫兵敢对她不敬。
帐内,另一个慕行秋正和秃子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地开心大笑,一点也不像道士,这是曾拂变幻的形象,以防有人突然来找他。
“真想把你带在身边。”曾拂叹息道,早在断流城客栈里,她跟秃子就非常聊得来,觉得这是()一颗很有意思的头颅。
“那你得问小秋哥,他要是同意……我也不同意。小秋哥,你回来啦。”
“嗯,我带你去见公主。”慕行秋一开口就露出本来的声音。
“前几天不是刚见过吗?她又想我了?”秃子喜滋滋地飞到慕行秋手上。
曾拂站起身,收起脸上的笑容,“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你现在就去见首座,留在他那里,不要出来,路上最好多让人看到你。”
“好。”曾拂一句也没多问。她知道轻重缓急,不会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甚至没问去见左流英要做什么、说什么。
慕行秋先行离开,仍以曾拂的形象示人,捧着秃子的头颅,缓步回到公主的帐篷里。公主婚前不能见男人,可秃子实在不能算男人,不会引起闲言碎语。
帐内什么都没变,公主的呼吸仍很微弱,脸色却好了一些。看上去就像是睡熟了,如果慕行秋这时候第一次见到她,甚至不会生出怀疑。
秃子飞过去看了一眼,立刻退回到慕行秋肩上,默不做声,他也看出事情不对劲儿了。
又过了一会,秃子的脑袋里突然传出左流英的声音,他早已习惯充当传音香炉,因此一点也不意外。
“让慕松玄看向公主。”左流英没有废话。直奔主题,他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必是公主出了事。
秃子自己飞了过去。
“招神黑烛护住她头部,铜镜照射她的心口。铜印镇伏全身经脉,点燃五节青木香膏……”左流英下达一道又一道命令,他对慕行秋拥有哪些法器一清二楚,最后他说:“取出霜魂剑。”
慕行秋迅速执行了每一道命令。只在这时停住了。
“她中的很可能是一种刻骨符,用驱魂之术可以吸出来,不会耗费多少魂魄之力。施法时要轻柔平稳,越慢越好。”左流英做出解释。
慕行秋再无疑惑,召出霜魂剑,支在地毯上,左手握持,右手捏法诀,五年多以来,第一次驱动剑内的魂魄之力。
“今晚你就留在她身边。”左流英下达最后一道命令,再无声息,秃子看了一眼慕行秋,很自觉地飞到帐篷门口监视外面的情况。
经过一盏油灯的中转,魂魄之力进入公主体内,细若游丝,从头顶开始,寸寸下移,寻找刻骨符的位置。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点也急不得,慕行秋尽量不去注意公主越来越轻微的呼吸,全神贯注于施法。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慕行秋在公主右臂上找到了那块小小的刻骨符,图画似的黑色符文越过皮肉直接刻在了骨头上,墨迹入骨极深,只差一点就要透入骨髓,看样子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
他原以为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栽赃陷害,现在才明白过来并非针对他,刺客早已种下符箓,为的是在即将到达皇京时生效,他赶上公主晕倒,完全是一次巧合。
油灯的火苗轻轻晃动,映在紫绒帐篷上的虚影像是一只巨手在张牙舞爪,刻骨符的墨迹随之慢慢向外移动。
这同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带来彻骨的疼痛,公主在昏迷中也忍不住颤抖,身子不由自主地蜷成一团,皮肤上渗出一层细汗。
良久,油灯的火苗突然蹿起,一滴米粒大小的墨汁渗出皮肤,凝而不散,顺着袖口滑出来飞向油灯,像一只准备扑火的袖珍甲虫。
公主醒来了,慢慢睁开双眼,目光空洞,身子仍然蜷缩着,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好像醒来的只是一副躯壳,神智仍处于昏迷之中。突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终于发现摆在周围的种种法器,还有对面持剑站立的道士。
“你中了刻骨符。”慕行秋放下心来,依次收回霜魂剑、各件法器和那滴墨珠,“首座教我去符之法。”
公主的嘴唇动了两下,似乎在说谢谢,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慕行秋点下头,“已经没事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换曾拂回来。”
公主垂下眼睑,表示明白,可是当慕行秋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开口了,声音很轻,柔弱无力,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等一等。”
慕行秋回身看着公主,她却不肯说话了,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能扶我起来吗?”
慕行秋犹豫片刻才走过去,公主的身体太虚弱了,他只能用半抱的姿势将她扶起来,软榻上没有靠背,他从旁边取来叠好的被褥放在公主身后。
公主深吸几口气,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恢复了一点体力,“坐在我边上,让我靠一会。”
慕行秋又犹豫了一会,还是坐了过去,软弱的公主比强硬的公主更难拒绝。
公主很自然地将一只手放在他的手心上,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盯着门口的头颅看了好一会,才认出那是什么东西,露出一丝微笑,“慕松玄。你不怀念自己的身体吗?”
秃子飞近,目光闪烁,好像有点不太自在,“刚开始挺怀念的,那时候我特别想抢别人的身体,慢慢就习惯了,再后来我能飞了,就觉得没有身体更好,自由自在。真有了身体。我又炼不成内丹,只能站在地上抬头望着小秋哥他们飞来飞去,你说那样的话岂不是更痛苦?”
公主笑出了声,“真希望我身边也能有你这样一个人。永远长不大,永远这么高兴。”
秃子得意至极,“大家都喜欢我,可我只能留在小秋哥身边。他需要我的照顾,没有我,谁在他修行的时候替他把风放哨呢?”
慕行秋嗯了一声。也露出微笑。
秃子憋了很长时间,一旦开口就停不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在他的描述下,刚才的救人过程波澜起伏,一会有可疑的黑影掠过,一会有诡异的声音响起,成群的刺客似乎就潜藏在营地里,随时都会杀入帐篷,但是有他守在门口,一切都不成问题。
公主笑声不断,渐渐恢复了活力,时不时插口问一句,更激起秃子讲述的热情。
秃子说得差不多了,突然问道:“公主,你喜欢小秋哥,为什么还要嫁给别人呢?”
慕行秋脸色微沉,示意秃子不要胡说八道。
公主却不在意,抬起目光看了身边人一眼,“因为他是道士,我是凡人,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丑陋的老太婆,而他还跟现在一个模样,与其因生厌而别离,不如让一切都保持在初见的状态,这样我就能拥有一段不变的记忆。”
慕行秋既尴尬又震惊,因为公主居然没有否认喜欢他,可两人总共只见过几次面,通过数封书信而已,他甚至不能为自己做出辩解,只能像木头人一样呆坐着。
秃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只能拉长声音说:“原来是这样啊……”
公主慢慢直起身子,用手指梳栊两鬓的散发,露出最完美的微笑,“告诉我实话,慕松玄,我配得上你的小秋哥吗?”
秃子连连点头,“配得上,当然配得上。你是公主,手下有千军万马,他是马倌儿老秋的儿子,手下却没有马,只有我一颗头颅;你性格温柔可亲,他从小就爱打架,现在也没全改;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之一,他还好吧,比他爹英俊一些。总之,你完全配得上,不过……”
“这就够了。”公主笑靥如花,“让我的记忆就到此为止吧。你给我带来快乐,我要送你一个字,离开帐篷之后再看,然后立刻毁掉。”
秃子飞来飞去,用头发取来笔纸,公主迅速写下一个字,吹干之后折纸交给秃子,秃子心痒难耐,真想立刻打开看一眼。
外面响起了五更锣响,天已经亮了,慕行秋站起身,“我该走了。”
公主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回复平时的样子,“希望你不要误解,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过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不会。”
“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虽然只是凡人,却能操控一个王国甚至一个皇朝,这是我的力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这种力量。”
“我明白,就像我也不会放弃内丹。”
“我有预感,咱们还有并肩战斗的机会,请你记住,在你需要凡人帮助的时候,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拒绝。”
慕行秋向公主施礼,抓住秃子准备告退。
“辛幼陶。”公主直到最后一刻才说出弟弟的名字,“一个多月以前,他给我写来最后一封信,没有意外的话,刻骨符就藏在里面。”
(终于争取回来一点时间,明天起发稿恢复正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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