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雷雨来临,电闪雷鸣,大雨磅礴,倘若没有急事,一般都窝在室内,没人愿意冒雨外出。但诸事皆有例外,譬如主人公,忽然冒出念头,认为既是天赐甘霖,水中漫步或许别有一番风情。
夏雨驱走暑热,举伞漫步确实凉爽得很,望着雨伞撑起一圈雨幕,耳听风声雨声,虽无春雨的浪漫,却有一份悲沧雄浑之意。他信步而行,忽然触起孩提时嬉闹雨中的场景,一时间怀旧伤感涌将上来,不自觉惦念起记忆里温馨的童年。
时间匆匆而逝,遗留下点滴回忆,许多时候不知珍惜光阴,任由时间悄然溜走,未在心海留下任何痕迹,此谓虚度光阴。既然不能流芳千古,又不能遗臭万年,此生只能平庸度过,是福是祸?人说平安是福,平淡是真,但若平平淡淡度过一生,人生意义何在?
往事遗留诸多遗憾,内心自然有些不甘,但已踏入不惑之年,成就依然平凡,想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今生已经难以实现。忽然联想起风靡一时之穿越,脑海涌现无限遐想,不自觉喃喃出声:“若真有重生之说,还会如此平凡吗?”
雨稍微小些,伞下一圈雨幕变为串串雨帘,驻足环顾,这才发现于思绪纷乱之际,已信步来到晨练常至的小山上,远方烟雨朦胧,楼宇隐约其间,似是海市蜃楼,是实非实是虚非虚,不由生出一丝明悟:“也许人生本是虚的,如手中紧紧握住的伞,放下伞后也就变为虚无,只留下方才握伞的感觉,随着时间流逝,存留在记忆里的感觉也会逐渐淡化,最终消逝得无影无踪,甚至留不下半点影子。实是虚非虚,虚非空即空。”
他站在那里领悟虚无之境,似乎捕捉到一丝天机,于是潜心领悟人生至理。风又起了,伞下一圈雨帘重又变成雨幕,远处闪电连闪,滚雷轰轰临近。
炫目的电弧飞临的刹那,他才明白夏雨中漫步绝不浪漫,驻足高处悟道更是愚蠢,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悔意初生之际,耳旁响起震耳的雷鸣声。雷声停下之际,他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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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元年七月。青州治地临淄城内,豪门大族姜家宅内,主母姜周氏满面悲痛之色,怀抱奄奄一息的独子,正在低声哭泣。家丁丫环皆在屋内屋外肃立,无人敢乱说乱动,甚至无敢上前劝言者。
肃穆而悲凉的气氛十分压抑,众人受姜周氏情绪感染,皆面露悲色。正在此时,一位脸色微黑、面貌清奇的中年文士,匆匆走进宅子,见状脸色大变,急请身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火速入房。周氏悲痛之余,神智已经有些不清,发现有人近前,下意识死死抱着独子,喃喃道:“述儿不会有事,述儿会好起来的……”
中年文士见状,知道侄媳悲愤过度,神智有些失常,急忙行近数步,厉声道:“医者已至!且让医师诊断!”
周氏被惊得一怔,暗淡的双眸闪过一丝亮色,神智攸然清醒,见六叔姜战已与医者进屋,小心将儿子放在榻上,对医者说道:“卜神医,亡夫唯独留下这根独苗,请务必救他一命,诊金任您自取。”
老者为齐郡著名医者卜怀,路上已听姜战说过患者病因,伸手试探患者气息,见还有热气呼出,不由面现喜色,急忙从囊中取出银针,道:“备火。”又道:“脱去公子衣物。”
周氏见卜怀并未放弃治疗,心中顿时燃起希望,让家丁从速取火送来,亲自上前为姜述除去衣物。老者银针过火,运针如飞,不一会工夫,患者瘦弱的身体上便插满银针。卜怀运针完毕,又仔细把了一把脉,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道:“准备大盆、热水、补汤。”
众人纷乱忙碌一会,忽听一声咳嗽声传来,却是患者张口吐出一大口黑痰,胸腹顿时剧烈蠕动起来,又接连猛咳数次,呼吸逐渐趋于平常。合室人见状大喜,周氏更是喜笑颜开,上前拜谢道:“多谢卜神医救命之恩。”
卜怀摇头道:“夫人先不忙谢,银针度穴虽已拔其病灶,使其呼吸正常。方才把脉,发现公子魂魄之力不足,想是受了极大惊吓。如今火毒未清,神智未复,断言病愈为时尚早。”
周氏脸上喜色顿消,急道:“今日午后暴雨,我儿在大树下面玩耍,不想惊雷击中树干,我儿被震昏在地,又被烟火所熏,幸得家丁救回。方才还以为……”
周氏说到这里,见丫环抬上澡盆,家丁也送来热水,先止住话头,让家丁丫环按照卜怀吩咐布置。诸事准备完毕,卜怀试试水温合适,将患者抱入澡盆,扶着坐好,用手拭着水温,吩咐婢女不断注入热水。不一时,室内热气腾腾,盆内水温渐高,患者皮肤变成粉红色。又过一会,卜怀见火候已到,一把将姜述从盆里捞起,提起双足,使其头下脚上,猛然抖动,患者口鼻顿时溢出无数乌黑液体。卜怀抖了一会,复将患者浸入热水,喂其喝下一些清水。如此数次循环,直至患者口鼻流出的液体恢复常色,方将他抱到榻上,让丫环喂他喝些参汤。
暴雨停下不久,太阳慢慢露出笑脸,西方顿时亮起一道美丽彩虹。七月暑热,房间内热气腾腾,众人这番忙活,皆是大汗淋漓。卜怀抹了一把脸上汗珠,谓周氏道:“幸不辱命,公子体内火毒已解,只须服些清肺解毒药物,便可痊愈。只是魂魄缺失之症,却非老夫能解,只能开些培神固识的药方,维持公子现状。”
见姜述呼吸正常,周氏心事放下大半,忽闻卜怀所言,心又被吊了起来,急问道:“何人能解此症?”
卜怀捻须沉思一会,缓缓说道:“医者能解此症者,唯谯郡华佗、长沙张机或能为之。魂魄惊散之症,除医者外,巫者、道士亦有奇法可治。神通巫者,以甘陵甘始、阳城俭为最。道家唯琅琊宫最为神通,南华真人神仙中人,但多年不在人世行走,其徒子徒孙为数众多,唯左慈、于吉两位道长声名最著。”
姜战曾经出仕,见多识广,老于人情世故,略一思忖,道:“甘陵属冀州清河,阳城属豫州颖川,谯郡亦在豫州境内,距此皆不太远,重金前去延请,或许能够请到。左慈、于吉两位道长闻名已久,不知驻足何处,请卜医师指教。”
卜怀思忖一会,道:“甘始、俭、华佗等皆游历天下,在家之时反而不多,能否请到要看缘分。于吉、左慈两位道长,更是居无定所,老夫只闻其名,也不识其人,往年曾听先师提起两人,皆道法通天。公子为迅雷击中而未亡,定是福缘深厚之人,只要尽心尽力求诊,有缘人自会赶来。”
周氏出身庐江舒县周家,二叔周景、大兄周忠先后出任太尉,出身名家大族。周氏为周家嫡女,精明能断,虽是女子之身,才学识见不亚于男子。出阁以前,周家主母身体病弱,周氏十一岁代母掌管周家内事,处事公正,井然有序,周府上下俱称道之。
周氏之父周泉原任齐郡郡尉,时姜家家主姜普任青州兵曹,两人性情相投,关系十分要好,儿女年纪相若,自小定下亲事。姜述之父姜乩为青州名士,师从大儒高经,历任博昌县长、临济县令,为官清正有威,出仕以来年年考评皆优,年二十六升乐安太守。无奈天妨英才,出仕乐安太守不久,属县高宛出现役情,姜乩征召医者同赴役区视察灾情,不幸
染上役病而亡。
姜乩为姜家长房嫡系独子,姜普病故以后接任族长,染病身亡以后,支房有人欺负长房孤儿寡母,意欲谋夺族长之位。周氏熟悉人情世故,思事慎密,丧期初过,便联合长房六叔姜战,化解诸番明枪暗箭,据理力争,强压支房,终为独子姜述争得族长之位。因姜述年少,以周氏为主、姜战为辅主持族中事务。
周氏日常精明干练,合府上下即敬又怕,今日独子性命垂危,这才方寸大乱。此时姜述神智虽然未复,性命却已无虞,周氏心态渐趋平稳,思忖片刻,招呼亲信家丁进屋,安排众人分赴各地请人。
延医之事刚说出开头,门房忽然来报:“有位道长,自称左慈,上门求见。”
周氏、姜战、卜怀皆喜,一齐出门相迎。左慈须发斑白,脸长如驴,相貌古奇,双目炯炯有神,身上道袍虽旧,却十分洁净,步履轻快,飘飘然有神仙之态。众人迎接左慈入厅,引见完毕,卜怀整理衣装,躬身施礼道:“在下少年学艺之时,曾闻师尊提及真人大名,今日一见,面貌依与先师所言仿佛,道术通玄至此,让晚辈佩服之至。”
左慈打量卜怀片刻,道:“莫非腾治之徒?”
卜怀恭声答道:“腾治正是先师。”
左慈长叹一声,道:“往年与令师游历三辅,其医术玄妙,救人无数,老道佩服之至。不料当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期,两世悬途,让人奠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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