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田希忍不住说道:“后心狠手辣之极,如何忍心杀害小小女童?”
姜述摇头道:“女并非后所杀。”
田希一愣,道:“难道是妃所杀,天下安有害亲女者?”说到这里,田希猛然省悟,见姜战在旁只是冷笑,迟疑道:“难道另有内情不成”
姜战从怀里取出口供抄本,递给田希,语气不善地说道:“往昔以为清正豁达明理,家务却是如此糊涂!”
田希读完翠花口供,已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贱婢安敢如此欺我!”
姜述劝道:“姑父勿怒,事已至此,姑父做好善后便是。且请阅完供状,其中涉及人命,倘若处置不妥,恐于田家声誉有碍。”
田希心中一惊,坐下又看田让口供,此案过程了然于心,霍然立起身来,吩咐下人道:“田句,带人去将孔氏那贱婢抓了!田远去请夫人过来。”话音未落,又止住田远,道:“我亲自去请夫人。”拱手又对姜述、姜战道:“失陪一下,请稍候片刻。”
不一会工夫,田希与一位中年贵妇走进客厅,贵妇正是姜述嫡亲姑母姜飞叶,姜述上前见礼:“见过姑母。”
姜飞叶遭此大难,险些名节不保,见到娘家亲人,感觉委屈异常,抱着姜述放声大哭。姜述见田希神色尴尬,劝道:“姑母别哭,事情已经查清,姑父为奸人所骗,事情既已过去,先安排善后为好。”
姜飞叶止住哭声,上前对姜战行下大礼,道:“叶儿谢过六叔。”
姜战扶起姜飞叶,指着姜述道:“此事不要谢六叔,实则述儿出力最大。”
姜述忙道:“莫听六叔祖胡说,全是六叔祖一力操办。”
姜战笑道:“述儿此番功劳不小,只凭打探来的消息,便将此事因果大致推断出来,六叔不过按此思路执行罢了。”
田希夫妇又谢过姜述,重新落座,田希叹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然而此事涉及人命,已是遮拦不得。致家门蒙羞,实某治家无方所致。”
姜述道:“不然,此事知者不多,叔祖思虑周详,担心连累姑父名声,已让所涉公人保密。若以家法处置涉案之人,然后到衙门销案,或可解之。”
田希眼神一亮,拱手道:“多谢叙儿指教。”
姜战见姜述所为,浑然不似九岁顽童,处事有急有缓,轻重有度,又有礼有节,一举一动与长相极不协调,心道:“述儿病愈之后,前后判若两人,神授之人果然名不虚传。”
再说周氏在家,以为既有供状在手,田家一行定会非常顺利,不料陆续接到消息,可谓一波三折,心境大起大落。先有随去家丁来报:“门房无礼,少主命人将门房抛于河中。”
周氏不由有些揪心,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此行事太过鲁莽。”
正逢姜阳等诸位管事在侧,姜阳劝道:“夫人不必过于忧心,依粮铺前例来看,述儿所行之事表面强横,然行止有度,乃谋定而后动。田家门房如此行事,应为孔氏心腹,得了嘱咐故意如此。少主如此行事,定会惊动田家人,此是入门捷径。”
周氏放不下心,让姜虎带人前去接应,此时又有家丁传来消息,道:“少主此举果然惊动田家,多人聚于庄门,有人取了少主与六爷的名刺,已经报入府中去了。田家人捞起门房,少主又让姜丁抛其入水,不许众人搭救。”
周氏奇道:“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多生枝节?”
姜阳道:“与上次之事类同,述儿此举意在立威。”
周氏心道门房卑贱之人,即便丢了性命,田家也不会与姜家翻脸,忧心不由去了七分。又有家丁来报:“孔氏到庄门与公子闹翻,孔氏恼羞成怒出口大骂,公子让姜丁上前掌脸十记。孔氏挨打后怒不可遏,让家丁围住公子,欲对公子不利。”
周氏不由站起身来,又慌又急道:“案情将要大白,孔氏已将伏法,何须生出争执?述儿金贵之躯,何必与这般贱人计较?怎么这般糊涂!传令,集合家丁,火速奔赴城外田家庄园。”
姜阳止之道:“孔氏初掌家事,人心不附,家人虽然不敢违背命令,却也不敢伤害述儿。再则姜丁等人护卫左右,田家家丁即使上前,也不会真心出力,定然无事。”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周氏虽知姜阳所言有理,但依然放不下心,让姜阳带人前去接应。姜阳还未聚起家丁,消息又传了过来,道:“姑老爷出门,已喝住家丁,请少主与六爷庄内奉茶。”
周氏抚胸道:“述儿此行差点致身于险地,性情如此刚直,如何让人放心得下?”
姜阳道:“夫人,我认为少主激怒孔氏,使她分寸大乱,是有意而为之。孔氏现身明处,则无法暗中使坏。公子让姜丁击伤其脸,也应是有意为之。孔氏得宠全凭几分姿色,若是其间蛊惑田家姐夫,或会另生枝节。孔氏脸部受伤,本钱顿失,于田家姐夫影响便弱到了极致。再则,少主并非鲁莽犯险之人,敢行此事定是拿捏好了时间,不然不会如此巧合。”
再说田家庄园,田希见午时将近,让家人准备酒菜宴请姜家来客。席间夫妇两人询问详情,初时以为姜战吹捧姜述,细问其间过程,才知姜战所言非虚,田希夫妇不由对姜述另眼相看。
姜飞叶听闻详情,又索来口供仔细读完,心中气愤难平,宴席未终,便告辞出去,去后园折腾孔氏。姜飞叶近期被软禁在内宅,直接被田希迎去客厅,不知庄门前姜述故事,待到见孔氏脸如猪头,内心倍觉解恨,询问左右其间细节。左右述说姜述怒斥暴打孔氏一事,姜飞心想娘家此番仗义出手,姜述身为九岁稚子,这般大义凛然,不畏凶险,不由感动万分。
田希、姜战皆为文士,讨论完如何处置后事,不一时转向诗文时政,姜述听闻两人畅谈,不由勾起谈兴,不时插上几名,言语皆能说到点上。待到后来,姜述以两世记忆的观点加入讨论,让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到了后来,浑然如同学论道一般,两名老文士与九岁小童讨论得热火朝天。
饭毕,小婢端上茶来,三人停下话头,彼此各有所察,田希、姜战对视一眼,同时发笑自讽。姜述不由心生悔意,心中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能如此显摆。
姜述方才讨论文学,见解甚有独到之处,田希已是生异,又听姜述已能作文,问道:“可习诗赋?”
姜述本不想彰显太甚,却又想姑母此次遭受委屈,与姜家日渐破落大有关联,否则他人安敢如此相欺?念及此处,姜述答道:“请姑父出题,诗作不佳,莫要取笑侄儿。”
“民以粮为天,以农事为题吟诗一首如何?”田希道。
姜战暗思田希出题有刁难之意,述儿自小深入简出,禾苗也未必识得,如何能作好此类诗句?
姜述低头沉思一会,自是不会大费脑筋现场作诗,从记忆里搜寻唐宋时期的绝佳好诗,募然想起一首,道:“来时见农夫于田间锄禾,就以悯农为题。”接着吟道:“春种一粒栗,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田希拍手赞道:“好。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此所谓不虚为文也。”
姜战亦赞道:“层层递进,收尾反结凝重,惹人深思,确实不错。”
姜述接着吟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姜战抚案笑道:“此四句更妙,为上首之补述,使最后一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蕴意深远,脱出空洞说教之无病呻吟,实为不可多得之妙句。”
田希评道:“虚实结合,相互对比,前后映衬,虽然通俗易懂,却无单调浅薄之弊端,使人常读常新,诚为佳句。”
此诗为中唐新乐府运动倡导者李绅所著,声韵方面很讲究,采用不拘平仄的古绝形式,用比较典型的生活细节和人们熟知的事实,集中刻画出当时的社会矛盾,说出了百姓的心里话,所以亲切感人,概括而不抽象。
田希感谓一番,正色道:“所谓英雄不在年高。下月初三青州文友笔会,世叔带述儿同来如何?”
汉末尚无科举,实行孝廉制征辟入官,首重德行名声。以姜述展现之才,若在笔会上再出佳句,将会大放异彩。只要崭露头角,再有名作佳文流传出去,很快就会名满天下。文名对官员仕途至关重要,田希发出参与笔会的邀请,只不过为还姜家情意随口而言,但对于姜述来说意义十分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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