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院长郝思家死后,龙城福利院的性质就变了,和龙城的另一个单位相近了。那个单位是龙城动物园。
动物园里有两种动物,一类是人,另一类是畜牲。
之所以说福利院与动物园近似,是因为那里也有两种动物,一类是人,即领导和管理员;另一类是畜牲,即那帮弃儿。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在龙城福利院领导的眼中,那帮弃儿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畜牲。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用进笼子。
既然是畜牲,伙食也就不用再讲究品质了,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所以郝义他们现在吃的就是猪食。
前一段时间猪食还管饱,现在猪食也不够吃了。
晚上六点半,是福利院的晚饭时间。食堂钟声一响,所有的弃儿都往那里跑。郝信坐在轮椅上,郝智推着他,郝义眼神不好,就扶着轮椅与他们一起走。如此一来,就比别人慢了。
等三人到了食堂,米饭已经没有了,菜盆里只有菜汁。郝义眼神再差,也能看出那盆里连一片菜叶也没有。他不由得冷哼一声。
“二哥,我饿!”郝智拍着已经咕咕叫的肚皮哀求。
“怎么办,二哥!”郝信虽然很聪明,但是他只有十六七岁,遇上这种事也只有求助于郝义。
郝义抬起头。那些正在狼吞虎咽的弃儿们正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他,估计他们都在想:“挨饿了吧,活该!”
也难怪他们这样想。这段时间食堂的饭越来越少,有郝智这样的大肚汉,一个人的饭量能顶别人五个。若让郝智吃饱,大家都要饿肚子。
食堂里专门管打饭的那个胖子是新任院长的亲戚,他一边用勺子敲饭盆,一边说道:“一个瞎子,一个傻子,一个瘫子,养着就是浪费粮食,还不如饿死了算球!”
郝义没接茬,只是对郝智和郝信说道:“走,我们到外面去,二哥带你们找饭吃!”
“说什么找饭吃,直接说要饭多明白!”那胖子冷笑着说道。
那帮弃儿也都是有眼色的,胖子掌管勺子,直接关系到他们的饭碗,所以他们就都附和着胖子一起嘲笑郝义。
郝义依然没理会,只是让郝智推着郝信,他扶着轮椅,三人一起往外面走。
“二哥,我们真的去要饭吗?大哥不是说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饿死也别去要饭!”出了大门,郝信问郝义。
“呵呵,那是骗他们的,二哥怎么会让你们去要饭!二哥有钱,今天晚上我们三兄弟去吃顿好的!”
郝义还真不是吹牛。前几天,郝仁曾经来过福利院一趟,既是来送药,也给了他一沓钱。事后,他数了一下,九千多块!
郝义自己也能挣钱。他眼神不好,但也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清,把书本贴在眼上,还是能看清字的。小学毕业后,他就辍学了。这几年,他看了好些算命打卦的书,正好装成瞎子,在街边摆摊,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若非还要照顾四儿和小五,他都打算离开福利院,到外面闯一闯了。
即便能挣钱,九千多块钱对郝义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他找了个秘密的地方,把钱藏好。身上只装了几百,反正够零花就行。
兄弟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慢慢地走出钟山路的农贸市场,来到附近的居民区。那里有平原区最大的小吃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正是小吃街人最多的时候。空气中弥漫中孜然烤羊肉的味道,馋得郝智直咽唾沫。
“二哥,我要吃羊肉串!”郝智一个劲地念叨。
“少不了你的!”郝义还没有说话,郝信就笑道。
他们来到一家“无名烧烤摊”前,郝义喊道:“老板,来五十个羊肉串!”这个摊主比较厚道,羊肉基本不掺假。
“五十串,你们吃得完吗?”那摊主刚说完,一眼看到郝义身后的傻子,知道他肚子大,立即改了口风,“好嘞,稍等啊!”
郝义又要了五杯扎啤和十个黄桥烧饼。他与郝信各喝一杯,又各吃了十个肉串和一个黄桥烧饼,剩下的全部给了郝智。
郝智将这些东西统统扫进肚子,最后还含着一根钢签子,津津有味的不肯扔。郝义怕他晚上肚子胀,睡不安稳,就不敢再给他吃,站起来结账走人。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声响由远而近,两辆经过改装的“哈雷”摩托车驶了过来。
“老板,这个月的管理费该交了!”两辆摩托车上跳下来四个人,都是裸露上身,刺些鬼怪图案,十分狰狞。
郝义经常在这儿混,知道这管理费的猫腻。这里的小吃摊都经过备案,在城管局交过清洁费,在工商局交过摊位费,在卫生局交过体检费和卫生费,就是没有管理费。所谓的管理费,是盘踞在这里的一帮痞子向摊主们硬派的保护费。
只要你够泼够无赖,无论是清洁费、摊位费还是卫生费,一般都可以拖过去。但是这管理费你拖试试!一天一根手指,五天一条胳膊,十天一条腿,数数你身上有多少零件?
郝义知道这些人惹不起,就拉着郝智,让他千万小心推轮椅,别蹭着人家的哈雷摩托车。可是此时街上食客正多,连走路都难,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
“妈的,你眼瞎啊!”一个痞子扯着公鸭嗓骂了一声。他看到自己的摩托车被轮椅碰到了,立即跳过来破口大骂。
郝义连忙道歉:“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痞子看到郝义猩红的双眼,就知道他的眼有毛病,也就不和他计较,只是悻悻地骂了一句:“真他妈晦气,一个瞎子,领着一个傻子,推着一个瘫子,快滚,别耽误老子正事!”
郝义唯唯连声,一个劲地催着郝智快点推轮椅。
“慢着!”那痞子突然想起了什么。
郝义眼睛不好,不认识他。郝智傻乎乎的,虽然看得清,却早已忘了与他的过节。如果郝仁在这里,一定记得,他就是前几天傍晚“翻花孩儿”时遇上的公鸭嗓。
“唐老鸭,我们今晚的正事是收管理费,你怎么回事?”一个胸前纹着鬼头的家伙来到公鸭嗓的身边。
公鸭嗓的外号就叫唐老鸭,他以前外号叫鸭子,这几年鸭子有了别的含义,他就把外号给改了。
“鬼头,这几个废人跟我有过节,你别拦着!”唐老鸭说道。
“再有过节,你也不能打几个残疾人啊,说出去叫人笑话!”鬼头说道。
“我不动手,只让他们把车子给我弄干净!”唐老鸭指着摩托车排气筒上的一个污点说道。那是郝智推轮椅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
郝义一听,连忙说道:“大哥,我来给你擦!”说着,他取出随身带着的一包纸巾。
“不能擦,你给我舔了!”
郝义一惊,旁观的人也都抽了一口冷气。这辆排量的哈雷摩托车,刚才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那排气筒离它两米都能感觉到热浪逼人,真要用舌头舔,还不一下就烫熟啦!就连郝智那傻小子,也知道排气筒的味道不太好。
“唐老鸭,你小子真行,这一招太绝了!”鬼头和另外两个痞子拍着唐老鸭的肩膀大笑。
“舔不舔,不舔?那可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啊!”唐老鸭阴笑着,“我这哈雷可是国际名牌,一个排气筒一万块,现在拿一万出来,就放你们走!”
这家伙那天被郝仁把身上的钱都搜光了,一直怀恨在心,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说什么也要把钱再拿回来。虽然上次他被傻子打了,但是这次他们人多,那个会点穴的瘸子又不在,所以他的胆气很足。
“一万,这么多?”要说所有的积蓄,郝义真能拿出来,但是今天晚上,他是出来吃饭的,身上只带了几百。“等等,让我回去取,好吗?”
“等你?可以啊!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晚一秒,我就打这傻子一下!现在是九点二十二分,计时开始!”说着,唐老鸭从摩托车的旁边取过四根橡皮棍。
郝义大骇。从这里到福利院,一个来回起码要二十分钟,等他把钱取回来,老四还不让人给打死啦!
只有给老大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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