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书库的时间,平静又缓慢地度过。
彼此不发一语,只有慢慢翻页的声音在书库中此起彼落。
话虽如此,现在的昴根本没有专心看书的从容,从刚刚就一直在翻同一页,持续发出胡乱翻页的声音。
——在封闭的禁书库里,无法窥探外头的样子。
在房间特质上,连扇窗户都没有的禁书库完全与外界隔绝,是个隔离空间。
感觉不到日照,无法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外头现在几点了呢?
打瞌睡时就被带入禁书库,使得昂无法推测正确的时间。
想得单纯点,只要在这房间待个半天就能度过那个问题之夜。
但是,置身在停滞的禁书库里,那半天的感觉就溶于暧昧含糊之中。
自己的时间感无法信任,但要问碧翠丝又很犹豫。
不是不想妨碍专心念书的碧翠丝那种值得称赞的理由,昴是在害怕自己的行为会引发变化。
翻阅书本的手指麻痹,舌头诉说乾渴,心臓跳得像警钟,呼吸急促。
被强迫保持这样的紧张感多久了呢?
如果开头就不讲理,那结尾也一样是毫无预兆。
「——在呼唤。」
突然,这样的呢喃在书库内平静响起。
昴像反弹一样抬起头,叠起书本的碧翠丝正要下梯凳。
「有人呼唤贝蒂。」
与其说是对昴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呢喃。
说完,碧翠丝动动手指,顿时昴全身感受到空间扭曲的异样感。
接近浮游的感觉摇晃全身,眼珠子打转的昴小声**。听到这声音,碧翠丝才像是想起昴的存在看向他。
「喔,你在呢,都给忘了。」
「明明在你眼前还忘记,就算是玩笑话也太低级了。」
「这是优先事项的问题——葛格在呼唤我。」
对他这么告知后,碧翠丝就通过昴的身旁将手伸向门,像是天经地义似地要到外头。焦急地挽留少女,昴的声音抖颤。
「喂、喂,等一下啦!现在出去的话……」
「你要窝在这里也没差,只要待在这里就很安全。」
留下像是嘲讽的话,碧翠丝穿门而出。少女的态度令血液直冲脑门,昴像踢椅子似地站起,手握门把。犹豫个几秒,然后……
「啊啊,混帐,到底是怎样啦,这种程度的小事!」
口吐脏话鼓舞自己,粗暴地打开门后踏到外头。
接著——
「啊——」
昴忍不住发出愚蠢的声音。
用手挡住穿过眼皮的眩目光芒,为朝阳的欢迎吐出动摇的声音。
像要确认似的,手在空中挥舞,昴的身体踉跄往前。通道的正面是可以看见前庭的窗户,外头——是刚刚才升向高空的太阳。
渴望已久、挑战数次却始终到不了的第五天朝阳。
「不会吧……过了吗?第四天的晚上过了吗……!?」
无法相信眼前的结果,用力推开窗户,被流泄进来的凉风抚摸浏海,昴嗅到强烈的早晨气息。
脚往下滑背靠著墙壁,他失去站立的力气瘫坐在地。
只能发呆。
原本已经放弃,早已绝望,消磨殆尽。
可是,昴还是跨越了第四天夜晚,来到了第五天。
「哈、哈哈……」
不知不觉发出乾笑声。
一度发出声音,就找不到停止的方法。
「嘻嘻,哈哈哈,什么嘛,喂,什么嘛,竟然这样……喂……哈哈……」
想不到完整表现现在心情的方法。
抱著膝盖,昴蹲在通道,像疯了似的持续发笑。
原本深信那是遥不可及、不可能、绝对碰不到的地方,一旦打开盖子,朝阳却又这么直接地照耀昴。
无法说话,说不出话,昴终于——
「——昴?」
突然,宛如银铃的声音介入昴空虚的欢喜。
连抬头都懒,他只抬起视线,通道尽头站著银发少女。
是爱蜜莉雅。在第五天的早晨,发现了平安无事迎接这一天的爱蜜莉雅。
两人一同越过第四天的晚上,这事实几乎让昴浑身颜抖。
这是盼望已久的机会,如果能和爱蜜莉雅一同迎来第五天的早晨,就能再度约定并实现约会的光景。
向村里的孩子们介绍爱蜜莉雅,然后两人并肩漫步在花团锦簇的花田,一同拥有同样的回忆,但是……
「爱蜜莉雅……?」
对比开始为真实感薄弱的成就感上色的昴,爱蜜莉雅就只是凝望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而跑向他。
「昴,你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啊,我……」
「因为……不,算了,没关系……跟我来。」
爱蜜莉雅用叫人吃惊的强硬态度把昴拉起来,然后直接迈开大步。
连回应都不听的态度著实叫人惊慌,但昴还是挤出僵硬的笑容。
「要去哪里啊……那个,我在问你耶,爱蜜莉雅酱。我啊,在刚刚,完成了一件事,我很努力喔……」
盯著爱蜜莉雅的侧脸,昴结结巴巴地告知自己的成就感。
「为什么是那种表情咧?一切不是……都很顺利……对吧?我像这样平安无事,爱蜜莉雅也是……对了,我们……一道去……村子吧,在那里……」
「——」
「我有好多想做的事和想说的话,有好多好多哟,我希望也能让爱蜜莉雅酱知道……」
「——昴!」
昴被呼唤名字的简短话语打断,然后注意到一件事。
一瞬间,爱蜜莉雅看著昴的瞳孔里,充满藏不住的动摇和焦躁感。
简直就像重现在赃物库豁出性命的那一幕。
「到底怎——」
怎么了?想问却没能问成。
因为在说完之前,别的声音先敲击昴的鼓膜。
——那是尖叫,或者该说是悲鸣。
高亢拉长尾音、满盈悲伤的叫声,是会在听者心头留下悲痛爪痕的灵魂吶喊。
彷佛撕裂半个身体,叫喊绵延持续,惨痛地贯穿宅邸的早晨空气。
穿过通道往楼上走,东侧二楼是有佣人个人房的楼层,昴在以前轮回中所用过的房间也在这。被爱蜜莉雅拉著手,前往走廊尽头,在那里……
「罗兹瓦尔和……」
蓝色长发男子站在走廊,看到赶过来的两人后眯起眼睛。他的旁边是靠著墙壁的碧翠丝,灰**咪站在少女肩膀上弯著身子。
「进去。」
到了三人面前,罗兹瓦尔朝想要发问的昴简短告知。
罗兹瓦尔指著的,是旁边打开门的一间个人房。
回头看向爱蜜莉雅,她也朝昴点头。爱蜜莉雅的蓝紫色双眸湿润,不容分说地强迫昴下定决心。
昴屏息,朝房内踏出一步。
连在这段期间,尖叫都还在持续,不间断地从房间里头冒出。
进到里头,用力睁开因为紧张而僵硬的眼皮——昴看到了。
整齐乾净的房间,反映出使用者一丝不苟的性格,将不多的家具配置得很感性,是充满女孩子味道的陈设。
房间设计跟昴的个人房一样,只是因为使用者不同就有这样的变化。
因为冒出这样的感想,让昴在一瞬间忘记眼前的光景。
但是,逃避现实也没多久,就被残酷的现实给追上而告终。
位在房间正中央,平整的床铺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泪水滂沱的拉姆声嘶力竭地吶喊,几乎要被深沉的悲伤给撕裂喉咙。
——被姊姊紧紧搂著,咽气的雷姆躺在床上。
像这样,被空白支配意识的情况已经体验过好几次了。
被击溃在地爬不起来,至今目睹过好多次悲剧。
不是应该得救了吗?
「——」
横躺在床上的蓝发少女,失去生气的脸蛋惨白,紧闭的双眼不会再睁开,用作睡衣的睡袍给人甜美的印象,十分适合她的气质。
昴突然想到,自己从未看过雷姆穿女仆装以外的服装。
「为什么……雷姆会……」
低喃,手插进自己的短发,昴差点就跪在地上。
睡眠不足的疲劳感引发头痛,大脑想要拒绝眼前光景的提案想来格外有魅力。
在宅邸里的轮回,这次已经是第四次。对前三次都被杀害回到原点的昴来说,雷姆是最该警戒的凶手。
「可是……为什么……雷姆被杀了呢……?」
杀害昴的人应该是雷姆,怎么会反过来换她被杀呢?
突然,脑内的恶魔私语——她真的死了吗?
搞不好是要眶骗自己,诱使自己疏忽大意。这种可说是恶劣玩笑话的说法,远比肯定宛如恶梦的现在还要动听。
他接近雷姆,想要确认她的生死,但是……
「——不要碰!」
忍不住伸向雷姆的手,被用力挥过来的手臂弹开。
**著抬起头的拉姆,用愤怒的面容瞪视昴,只不过那份盛怒带著滚落的泪珠,轻易地夺去昴想要反驳的话。
「别碰雷姆……别碰拉姆的妹妹。」
毫无他人介入的余地,完全的拒绝。
用哭声说完,拉姆再度搂住雷姆的身体,静静地流泪接著那么说。
即使姊姊痛彻心扉豁出一切,妹妹也丝毫没有醒过来训斥她的迹象。
从这事实来看,可以清楚理解到。
——雷姆是真的死了。
「死因是衰弱而死——呢。在睡著的期间被夺走生气,心跳越——来越慢,让生命之火像沉眠一样消逝。这手法与其说是魔法,更偏向是咒术。」
站在门边的罗兹瓦尔,对踉跄步出房间的昴说出自己的推测。
咒术。听到这个单字昴瞪大眼睛,小丑说的死因不禁让他嘴巴大开。
中了咒术因衰弱而亡——那是在第一轮和第二轮的世界中,袭击昴身体的异常状态及直接死因,亦即雷姆跟昴都是被相同的咒术所杀害。
「那个诅咒怎么会施在雷姆身上……」
因诅咒而衰弱,再被铁球砸碎脑袋是第二轮的死因。
从那一晚的状况来说,昴把咒术和铁球用等号相连,判断是雷姆的犯行。但是,雷姆被咒杀的现在,可说是颠覆了那个前提。
「咒术师和雷姆是不同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出现了新犯人——咒术师的身影,昴陷入混乱。
雷姆会杀了昴,是依据对罗兹瓦尔的过度忠诚心。至少,若在第三轮世界中雷姆的发言为真,答案就很明显。
直接对昴下手的雷姆,跟咒术师是合作关系吗?可若是如此,就不能说明这次雷姆被杀的状况。站在咒术师的立场,不会希望存在曝光。
雷姆与咒术师要是毫无关连,那要怎么说?
第一次昴是被咒术师的咒术所杀;第二次是中了咒术师的术法而衰弱,再被雷姆基于某种理由杀害;而第三次,跟咒术师无关,是直接被雷姆杀死。
「是因为在第四轮……我什么都没做,所以雷姆成了咒术师的目标吗……?」
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推论,但整理事实之间的关系,只能做出这种结论。
昴被咒术师盯上的理由若跟王选之争有关,那就有可能是对相关人士的无差别攻击,藉此牵制爱蜜莉雅的阵营。昴和雷姆,都只是随机挑选的犠牲者。
「你好像,烦恼得很认真——呢?」
蓝色与黄色的异色瞳,像俯瞰一样映照出近在眼前的昴。罗兹瓦尔那像是在评鉴的目光,让人感觉内心都被看透,昴为此皱眉。
「问这种事有点不应该……不过客人,你——心里有没有谱——呢?」
「为、为什么……问我这种事?」
「没——有啦,失礼了。我似乎也有点生气,毕竟可爱的随从遭遇这种不幸——嘛。」
罗兹瓦尔的视线突然离开昴,沉痛地凝视著房内。
看著他的侧面,昴自觉到自己置身的状况有多险恶。
昴是清白的,但没有可以证明的手段,因为在这一回的路线里头,昴丝毫没有被身边的人信任的要素。
「……昴。」
发出不安的声音,爱蜜莉雅拉了拉昴的袖子。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湿润的蓝紫色瞳孔在诉说什么。
如果知道什么就说出来,那双眼睛这么说。
只消呼唤名字,就能传达出她的意思。
想要回应爱蜜莉雅的恳求,但另一方面,想拍开她手指的冲动袭向昴。
如果知道什么,所有人都轻松地这么说。
——那种事,能讲我也想大声讲出来呀。
看昴陷入沉默,爱蜜莉雅抓著袖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重复轮回,每次都在挣扎著让未来变得更好,然而结果全都背离期待,还带了超乎想像的恶劣事迹回到原点。
「昴。」
整颗脑袋被混乱搅拌,乾脆全部开诚布公还比较轻松。
不,是可以变轻松的。
——就在想要豁出去的时候。
「——」
黑色雾霭和停滞的世界,凌驾想像的痛苦瞬间掠过脑海。
倒抽一口气,意识到袖子被爱蜜莉雅抓著的触感,昴感到胃部一阵绞痛。
继续这样沐浴在爱蜜莉雅的恳求眼神下,自己迟早会投降。就算没有,只要能读取情感的帕克有那个意思,自己在隐瞒什么的事情就会败露。一旦演变成那样,就无法在不触及「死亡回归」的情况下说明。
而那意味著,要品尝永无止尽的苛责之苦。
感觉嘴唇急速乾裂,恐惧奔窜令昴难以承受,他稍微朝后退了一步。
「——如果知道什么,就不要逃。」
昴这轻微的举动,于房内崩溃哭泣的少女眼中,根本就是为了隐瞒对自身不利的事态而想逃跑。
剎那间,阵风用力摇晃门扉,余波拍打著昴的浏海。因突如其来的暴风闭上眼睛,但紧接而来的锐利痛楚纵向撕裂脸颊。
「好痛……呃!」
忍不住伸手摸脸,手掌上都是血。是风,脸被风割伤了。
待在房间里头,手掌朝向这边的拉姆,用充满憎恶的眼神射穿昴。
「如果知道什么,就全部说出来。」
「等等,拉姆!我……」
办不到。说出来的瞬间就会破坏一切的预感,令昴中断话语。
但是,即使延后铁定会发生的决裂时间点,也想不出可以打破现状的良策。
看昴闭口不语,拉姆再度送出灌满警告意味的风。
如果可以用陈腐的表现,拉姆的招式是被称为「风刃」的现象。
风之魔法——引发类似真空气旋现象的魔法。斩击的锋利纵向切割昴与拉姆之间的地板和门,超越撕裂脸颊的威力直逼昴而来。
要被砍了——眼前的现象让昴甚至忘了呼吸,但是……
「——贝蒂是严守约定主义者。」
风刃被站在昴前面的奶油色头发少女翻掌抵销。
碧翠丝轻甩举起的手掌,望著不以方才的技艺为傲的拉姆。
「在宅邸的期间,保护这家伙的人身安全是贝蒂要遵守的契约。」
「碧翠丝大人……!」
面对严肃告知的碧翠丝,拉姆气愤咬唇。
斜视拉姆的愤怒,碧翠丝仰望站在旁边的罗兹瓦尔。
「罗兹瓦尔,你的佣人对你的客人做出无理之举哟。」
「确实,实在是遗憾之至——呢,可以的话,我也想马——上将他视为上宾款待。在他吐出藏在心中的一切,变得轻松之后。」
「这家伙昨晚待在禁书库耶,所以跟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啦。」
「事态的重要性已经不在那了,你应该也知道——吧?」
交涉决裂,罗兹瓦尔耸肩,接著双手手掌朝上。连昴都看得到,他的手掌突然浮现许多颜色缤纷的光辉。
红、蓝、黄、绿——即使是没有魔法知识的昴,也知道那四种颜色的光芒是凝缩的魔力。在美丽的色调中,灌注了超乎想像的能量。
「还是没变呢,有点小聪明的年轻人。稍微有点才能,比他人稍稍努力,蒙受一点家世和师长的恩惠……这样的黄口小儿还真自以为了不起呀。」
「好严厉——喔,说起来,窝在时间停止的房间的你,和经常走动的我辈有多么不同,要不要来试试看,啊?」
两人之间生出魔力热潮,足以让昴产生空气扭曲的错觉。
撇开当事人昴,两人互相提高战意。
「不——过,真没想到你会挺身保护他呢,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玩笑话用在你的化妆和癖好就够啦,罗兹瓦尔。贝蒂的理想对象是葛格那种人,那个家伙不管是可爱度还是体毛量都不够格啦。」
相较于让四色光辉浮空的罗兹瓦尔,碧翠丝看起来根本毫无防备。可是,在站著对峙的少女周围,出现空间歪斜这种压倒性现象,看不见的东西反而凸显了可怕。
「怎样都好,那些事怎样都没差!」
战况一触即发,介入拥有超凡力量之人互瞪较劲场合的,是尖著嗓子、用力跺脚的拉姆。她承受全员的视线,同时使力握著裙襬。
「不要妨碍,让拉姆过去,拉姆要帮雷姆报仇……你如果知道什么,就全部说出来,帮帮拉姆……救救雷姆。」
那是悲痛的倾诉,让人紧握胸口的话。好想回应,昴是真心这么想。
可是,却又无话可回。
对缄默的昴感到沮丧和失望的拉姆,射出充斥负面情感的视线。
「对不起,拉姆。就算这样,我还是想相信昴。」
像要保护昴免受敌意视线所伤,爱蜜莉雅站到碧翠丝身旁。
她举起手掌朝向拉姆,边牵制战局边转过半边脸面向后方被庇护的昴。瞳孔像在探索只字片语般犹疑不定,然后低垂视线说:
「昴,拜托你,如果你能拯救拉姆和雷姆的话……求求你。」
慈悲的感情,让昴为自己的卑微到羞耻。
事以至此,爱蜜莉雅还是站在昴这一边。
站在一开始对自己说出过分的话,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又闭嘴不语的昴这边。
「对不起——」
践踏爱蜜莉雅这样的关怀,昴的双脚不是朝前,而是朝后退。
在这瞬间,沉痛的感情窜过爱蜜莉雅的眼睛。那是失望、是悲叹,最甚的就是对寄予信赖被背叛的预兆无从忍受的心灰意冷。
昴真正对自己绝望,是在看到爱蜜莉雅那个眼神的时候。自觉以自己的行为为开端,推开了无可挽回的恶梦门扉。
不想去看那些,昴于是背对爱蜜莉雅。
一瞬间,爱蜜莉雅的手伸向远去的背影,但是在碰到昴之前,她先迎击了风刃。风和纯粹的魔力撞击后玛那弹开,这段期间昴拔腿狂奔。
「昴——!」
挥别叫住自己的声音,昴忘我地冲过走廊。感觉身后的魔力碰撞变得更激烈,但昴却没有回头的勇气。
太弱了,脆弱得万劫不复。
所以才会蔑视想要相信自己的爱蜜莉雅,和试图救自己一命的碧翠丝的所有好意和善意,自私地逃跑。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唯有——
「——绝对要杀了你!!」
身后传来拉姆宛如泣血的尖叫。
失去另一半的少女,用足以撕开身子的复仇吶喊追在后头。
塞住耳朵,摇头,发出不成声的声音,昴逃跑,不断地逃。
不断地逃下去。
一个劲地埋头狂冲,不知道过了多久。
上气不接下气,膝盖发软,流淌的汗水划过下巴。持续奔跑,若不持续奔跑,就会被后方追过来的不知所以感情给追上。
然后被抓到的时候,这次就真的全都完了。
拉姆悲痛的吶喊,怨恨的怒吼,到现在都还没离开耳内。
逃跑,因为逃跑,因为自己逃出来了。
如今,昴已经回不去那里了。
拉姆和罗兹瓦尔不会原谅逃跑的昴,爱蜜莉雅和帕克也无法完全信任顽固不肯开口的昴吧。不仅是他们,还拋下遵守契约的碧翠丝,那名少女也不会再当昴是同伴了。
「这不是彻底完蛋了吗……!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干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不对?这些全都搞不清楚。
要怎么做,世界才会容许昴的存在呢?
「明明……之前那么……快乐。」
被唐突地召唤至异世界,只能在一无所知的世界中苟活。在只有不安扎根的世界,只有那间宅邸是愿意接受昴的安宁之所。
那些日子,那些时光,那段只度过为期一周的时间,对现在的昴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又令人怜爱。
重新来过,回到原点,再次挑战,每一次的世界都向昴张牙舞爪。
——我不行了。
这样的呢喃忽然闪过脑海。
——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拼命努力?
催促自己放弃的声音,是甜美的诱惑,昴好想将一切都交给它。
如果按照那声音去做,一定可以变得轻松吧。
原本,昴就是容易选择轻松状况的那种个性。
不是只有昴,只要是人类都会这样吧。
为眼前的选项烦恼时,第三个选项出现的话会怎么样呢?
会感觉那个选项宛如天启,被人责备伸手选取的冲动。
血气急速脱离头部,高分贝喊叫的心跳感觉离得好远。手脚变沉重,像被驱赶而跑的双腿不知何时拖著脚跟走。
「——」
几乎站立不动的时候,昴才初次察觉到自己置身在被树木包围的森林里。似乎是奔出宅邸偏离林道后,在山路里迷失了方向。
被郁郁苍苍的茂盛绿意笼罩,连天空都被遮住而显得昏暗,昴觉得这里跟第三次死亡的地方好像。
想到死亡的瞬间,第三个选项顿时带有明确的影像。
「只要死了……」
——就能得救了吧?可以脱离这个状况。
「啊啊,对啊,只要死了就行。」
清楚地说出口后,觉得这真是绝妙方案,嘴角不禁泛起笑容。
死了三次,丢掉一切,然后重头来过的第四次世界。
这一次得到的只有小命一条,除了性命以外什么也不剩。
拼死拼活地持续挣扎,结果却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做就去做啊,反正我这个人死了也没差……」
咬著嘴唇,对将自己卷入这个状况的存在吐露憎恨。
黑色情感炖煮五脏六腑的同时,走在森林里的昴视野突然变开阔。
在眼前展开的,是与昴心境完全相反,湛蓝到可恨的天空,还有……
「……悬崖。」
多么恰到好处的神机妙算啊。
到了这种时候,才终于倾听自己的愿望。昴朝上天的存在吐以感谢的咒骂。
——然后,给予愚蠢可悲的菜月·昴安详。
踩著摇晃的脚步,像被邀请似地走向悬崖。
风很强,正面吹来的风掀起衣襬,昴站在可以仰望蓝天的悬崖边。
底下,仔细看是锐利岩肌并排的峭壁,往下十几公尺就是宽敞的裸岩区,要是从这高度坠落到那里,绝对免不了一死。
「哈……哈……哈……」
目击到底下的裸岩,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惨死的幻觉。
忘记的心跳声再度大声歌唱,肺臓挛缩,呼吸断断续续。大量汗水浸湿全身,感觉格外的冷,昴闭上眼睛。
——就这样,闭上眼睛往前踏出一步,就结束了。
这次死了,昴会变成怎样呢?
又会回到在宅邸的第一天重新开始吧?就算会那样也不在意了。
假如回到第一天,那里有爱蜜莉雅、拉姆、雷姆和大家。昴会当宅邸的佣人,若无其事地和大家接触,然后在第四天的夜晚睡著死去吧。
重复这过程,昴至少可以沉浸在安稳的日子中。
真是好主意,没有比这更好的救赎了。既然如此,死了也不坏。
「——」
可是,悬崖上昴的身体却文风不动,只有膝盖像耍人一样在颤抖。
伸手试图停止颜抖,膝盖却在弯腰的时候虚脱,整个人失去重心,姿势变得像是朝天空磕头,昴为自己的悲惨咬破嘴唇。
「只要再一步而已……我连……这么简单的事都……」
——勇气不足所以办不到。
尽管被逼到绝境输给冲动,却还是无法执行软弱的决定。
决心和觉悟都脆弱得好笑,蹲著流泪就是昴现在的样子。
明明不知道活著的意义,却又害怕死亡而不敢自杀。
自己有多悲惨、多难看,昴边抓地面边发出**。
直到体力耗尽,昴都在为自己的凄惨流泪,不断懊悔。
看到在无意识中浮现的光景,昴以为自己做了恶梦。
在明亮的房间里,坐在餐桌旁的有昴和爱蜜莉雅,罗兹瓦尔坐在主位,碧翠丝正在喝红茶,旁边是把头塞进盘里食物的帕克。
爱蜜莉雅告诫在餐桌吵闹的帕克,雷姆配合中间的空隙俐落地执行职务,拉姆则是专门侍奉罗兹瓦尔完全无视其他人。
不自觉的,昂笑了,大家也笑了。
——做了一个如此幸福温暖的恶梦。
伴随苦痛的梦,呼唤悲伤的梦,带来丧失感的梦。
品尝心灵被刮削的痛楚,喘不过气的昴丢失了呼吸。
「——」
突然,表情和缓下来。
感觉有人握著自己的手。
手掌所感受到的温暖,让紧缠不放的负面情感逐渐远离。
然后,看到光芒。
白色的光芒,耀眼的光辉,意识被导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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