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昴摇摇晃晃地离开视野,爱蜜莉雅小声叹气。
叹息的终点,是掌上帕克目送昴远去的背影。突然察觉到看著自己的视线,帕克仰望爱蜜莉雅。
「怎么啦?苦著一张脸。」
「就觉得闷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出口的爱蜜莉雅,苦恼著该如何将内在的困惑化为言语,可是话语却卡在喉咙深处,没能顺利成为语句而是变成叹息消失。
守望著爱蜜莉雅的苦恼,帕克抽动自己粉红色的鼻子。
「你是在意昴吧?莉雅会这么担心别人,还真是稀奇呢。」
「不要讲得好像我不擅长跟人来往,我不是不擅长跟人来往,只是没机会跟人接触而已!」
鼓著腮帮子,爱蜜莉雅对帕克展露出不会给其他人看见的表情。
像爱撒娇小孩的态度和举止,是爱蜜莉雅对帕克寄予莫大信任的证明。接受这份信赖的帕克,也用沉稳的表情看著视同女儿的少女。
不管怎么样,帕克敏感地察觉到她表达不出的感情并点头回应。
「唉,莉雅会困惑也是难怪,因为事情变得有点伤脑筋了。」
「伤脑筋?」
虽然帕克的说话方式悠哉,但爱蜜莉雅没听漏话中透露的氛围,表情也随之紧绷。
基本上,不管状况多么险恶,帕克的态度都很一致,不知道这是精灵的特性还是帕克的性格就是如此。由于难以从他精灵式的发言察觉到严重性,因此听者的判断就变得很重要,亦即,一切端看爱蜜莉雅的判断。
在屏息以待的爱蜜莉雅面前,帕克悠哉地玩弄著胡须。
「我试著接触了一下,昴的心整个乱成一团,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都乱七八糟,再这样下去,没多久内心就会出问题了吧。」
从头到尾,帕克的口气都不失从容。
匡锵!陶器碎裂的声音吓得雷姆抬起头。
「Don‘tmind!Don‘tmind!别在意,没事!」
这么说的同时,踩著跳舞般步伐、穿著佣人服的少年——昂抓著打扫工具跑过来。他快速地清理脚下散落的陶器碎片,然后做出擦拭额头汗水的举动。
然后,他看向盯著所有过程的雷姆,露出牙齿做出凶恶的笑容。
「放心吧,因为善后处理得快,没有出现任何伤患喔。」
「这份用心很不错,但弄倒花瓶的人就是昴吧?雷姆去拿替代的花瓶,你负责擦地和准备花……」
「不用,不劳烦你!花瓶和花都由我处理,前辈请去做自己的工作!」
越过下达指令的雷姆,前往备品仓库的昴在几分钟后拿著花瓶回来。他将花瓶放回原来的位置,倒水插花恢复以往的景观。
「呼——完成一件工作心情也跟著愉悦了呢,雷姆玲。」
「不过就是自己增加的工作自己收拾罢了……昴,你什么时候听过花瓶放哪里的?是姊姊说的吗?」
「嗯、啊、喔……对,是听姊姊说的!像我这种人,一定会有机会打破花瓶的嘛,为了那一刻的到来,有事先告诉我花瓶放在哪里!」
不愧是姊姊,真有先见之明——就算是雷姆也想不到这样拙劣的藉口。而且比起花瓶,收拾破花瓶使用的打扫工具,以及毫不犹豫地扔掉陶器的昴,他对宅邸配置的掌握更叫雷姆在意。
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那是被雇用一、两天的人可以办到的。
尽管如此,一投以狐疑的视线……
「没问题吧?不用一个人处理那么多工作,稍微分一些出来吧。我会帮忙做的,我什么都做喔。」
他就会像这样亲切地靠过来,实在搞不懂这个人。
不是怀著恶意、敌意的举止,但也不是清白之人的举动。可是,若是以心里有鬼的人来说,态度和话语又太过直接露骨,全都是破绽。
简直就像拼命要习惯工作,以及拼命要和雷姆跟拉姆增进感情。
那股拼劲,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被急切的感情压迫似的,雷姆为此皱起眉头。
昴这种不被认同却又极力主张的姿态,叫人胸口十分难受。
「昴——」
「唉呀,都忘了有拉姆唧指派的工作了!我会尽快解决那边的工作再回来,对不起啰!待会儿见,我们马上会再碰面的!」
还来不及叫住他,昴就拔腿飞奔消失在走廊尽头。收回伸出的手指,雷姆回过头,想找姊姊商量内心的这份困惑——
「——不行,这点小事还不劳姊姊出马。」
彷佛被方才感受到的胸口痛楚给妨碍,雷姆为了解决剩下的工作而走向自已的岗位。
——好难受。
「喔,拉姆唧!看到我刚刚的表现了吗?我使用菜刀的技术仅仅一天就相当熟练啰?不会是才能开花结果了吧!?」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雷姆玲,快看快看!将这纤细刀工化为可能的技术!现在,我的手指简直就是寄宿著奇迹!Illusion!」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爱蜜莉雅医真是的,不要每次相见就扰乱我的心啦!这真是造孽罪过呀!」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想吐、好想吐、好想吐、好想吐、好想吐。
保持笑容、搞怪耍宝讲些俏皮话,被交代的工作就全力做好,毫不畏惧失败果敢地挑战,要是手头没事就四处游走触发事件。
动员所有记忆,挖掘至今以来重复过四遍的四天时光,不管多细微的小事都尽可能触发,并将之牢牢烙印在心中。
不这样不行,一定得这样。
连一秒钟都不能浪费,经历完所有可能发生的事件后,要模拟必要事件的所有成败条件。想成是游戏就好了,要彻底管理触发事件。这件事自己应该很擅长,越常碰到可能性就会提升得越高。
——应该要笑得更自然,我应该可以让自己笑得更灿烂才对。
以无意义且无用的夸张举动,让人觉得自己是不值得警戒的愚蠢之辈吧,也要避免被判断为不能用的笨蛋。全力运转脑袋,不可以停止思考。
要时常注意别让一举一动有不自然的地方,哪怕是一秒还是剎那都不可轻忽大意。
——不能失败,不可以,因为我不可以失败。
一再反覆循环,脑中的警铃持续不断地作响。
那是告知危险的警报声。
来到异世界后没有丝毫进步的自己,就只有这方面的感觉变得敏锐。
「哈啰,拉姆唧,我可没有跷班喔?我有确实完成工作,前辈可以傲慢地在房间边等边午睡唷?」
无厘头地接近,搭配轻薄和表面的微笑来应对,藉此回避状况。
有成功吗?有确实扮演好菜月昴吗?没让人感受到不可信吧?不只在拉姆面前,在雷姆面前
更要拼命十倍、一百倍。
要自然地消除不自然,乔装成菜月昴。
这很简单,毕竟要扮演的对象就是自己。完全没察觉到住在宅邸的人的真心,单纯天真又无忧无虑地享受给予的事物,自己只要恢复成怠惰的懒猪即可。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察觉,就只是这样而已。
戴著傻愣愣的微笑面具往前走。
在宅邸里头,不知道会在哪遇到谁,就连在自由活动的时间也没有自由,空著的时间全都用在校验过去以及拟定未来的行动。
「喔、呜、恶……」
呕吐感突然上涌。
只有**从嘴角流出,尽管如此昴依旧没有让微笑消失。
就这样踩著小跳步,像跳舞一样钻进附近的客房,然后走向房间里头的盥洗室。
「……喔噗噗啊!呜恶、呕呜恶……!」
把已经空荡荡的胃袋内容物全都倾泻而出。
饮料食物一进入身体就会全都吐出来,所以现在吐出的就只有黄色的胃液。然而,现在就连胃液都已乾涸,只剩持续把内臓绞乾的疼痛。
呕吐感没有消失,昴大口吞咽水龙头的水,把肚子灌得满满的再吐出来。重复好几次这个动作,像是要把胃袋给洗乾净一样不断呕吐。
「哈……哈、哈……」
用袖子粗鲁地擦拭嘴角,一脸苍白的昴急促喘气。
快被身上的压力杀了,继续过这种无法放松的时间,感觉自己会因此衰弱而死。
嘲笑本末倒置的自己,但却挤不出一丝乾笑。
浮现出来的,就只有从内心上涌的不安与绝望。
——我有确实做好吗?
仔细想想,和宅邸人员关系最好的情况,就只有在无知的第一轮。
原因在于第二轮之后,都过度在意第一轮的剧情发展,导致待人接物和工作的方式都出了问题,这也是没能获得女仆姊妹信赖的最大理由吧。
因此,昴在这一回参考了第一轮的剧情。话虽如此,模拟第一轮的情境在第二轮的世界也会跟著失败,所以关键在于要做得比第一轮的世界更好。
亦即,全力完成眼前的工作,拿出最佳成果就行了。
如此一来,拉姆和雷姆就不会舍弃昴。只要撇除被姊妹肃清的路线,昴担心的事就少了一件。
「不过,这样才拿五十分……要拿到满分,就得揭发咒术师的真面目……」
光是昴不会被双胞胎姊妹杀害,无法从咒术师的威胁中逃脱。
昴或雷姆,其中一人无法迎接第五天的早晨,哀嚎将会响彻宅邸。
可以的话,他是很想立刻向屋里的人吐露有咒术师这号人物,并藉此拟定对策,但是昴却不能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豪宅的居民尚未信任他到会听进他的建议,再来就是自己不能坦白情报来源。
对别人提到「死亡回归」是禁忌,只要说破昴就会品尝到地狱的痛苦。
他害怕那种痛楚,不过更恐惧碰到那个漆黑的手指。
要赢得相关人士的信任,还要揭露咒术师的真面目。
时间压倒性的不够,不够到叫人焦急、发狂。
一边思考到底该怎么办,一边走进不能怎么办的死胡同。
昨晚他也被找不出答案的螺旋吞噬,因而一夜未眠。
找不出解决方案,只能靠摸索来抖落清楚原因的不安。
支付性命重头来过,自己却还是无能为力、蠢到没药医。
「啊啊,可恶……太逊了。」
不能失败,自己已经没有后路。
应该已经舍弃的性命,应该已经终结的生命,害怕再次丧生的恐惧。
这是第五次的世界,可是昴没有乐观到认为下次还回得来。
这次是回来了,可是下次就不一定了,搞不好这次就是最后一次。
总是能意识到自己站在悬崖边,精神也因此逐渐耗损。
要是不能死心到自暴自弃往前跑,就会对交出自己的一切有所抵抗而无法痛下决心。
勇气不够,自己太平庸了,从头到脚都是个凡夫俗子。
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昴对这点清楚到自己都讨厌自己。
「现在哪还有时间诉苦啊,混帐东西……」
如果有空抱怨,还不如拿来耍嘴皮子赚取印象分数。
挥别呕吐感,昴拍打僵硬的脸颊斥责自己,然后走出客房。
目前没事干,但这可不是休息时间,现在就连休息时间都要珍惜著用。
总而言之,先找到拉姆或雷姆——
「终于找到了。」
正要决定思考方向性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向他搭话。
回过头,眼前的是正在调整呼吸的爱蜜莉雅。
一看到爱蜜莉雅,昴的意识立刻发出声响切换模式。
什么胃痛、胸疼、闭塞感全都忘了,意识全力集中在她身上,脸颊因笑容而扭曲。
「唉呀,被爱蜜莉雅酱指名让我觉得高兴、害羞又稀奇!不管什么事都请尽管说、尽管命令!为了你,不管是上刀山下油锅,甚至是赃物库我都愿意潜入!」
高昂的情绪更甚以往,昴在爱蜜莉雅面前隐藏内心。
随机应变的等级高到让人想要称赞自己,但是爱蜜莉雅的反应却和预料不同,本来还以为她一定会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叹气。
「昴……」
「喂喂,如果是我认识的爱蜜莉雅酱,这时候会……啊!难道你是假的!?可是可是,有人能重现这种可爱到叫人想要抱紧的美少女吗!?」
用荒诞无稽的发言邀请厌倦,然而爱蜜莉雅的反应还是很贫乏。
每每背叛预料的她,用充满悲哀感情的瞳孔望著昴。
——糟糕,本能在呼唤自己警戒。
「咦?爱蜜莉雅酱都不说话是怎么了?这样下去的话,会被误以为不管怎样你都不会生气的坏蛋捉弄喔?举例来说,没错,就是我啦!」
好奇怪!自己的声音在脑内不断吶喊。
没有厌烦也没有生气,爱蜜莉雅只是用沉痛的眼神凝视著昴。
——不会是被看出自己戴著拙劣的小丑面具吧?
不安介入的瞬间,昴想起经常黏在爱蜜莉雅身旁的小猫。
自称精灵的猫咪,可以读取别人内心表层的感情。
只做表面功夫的昴,他的行为早就被看穿了。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这点,昴的虚张声势开始剥落。
脸上的微笑消失,浮现像是稚子怕被骂的表情。
在看清一切的对手面前,装模作样地试图隐藏实在是滑稽得可笑。自己最不想被爱蜜莉雅知道,他渺小的自尊心开始龟裂。
彼此之间陷入无言的沉默。
昴已经无话可说,爱蜜莉雅也眼神动摇,似乎在寻找适合开口的话语。
——爱蜜莉雅幻灭了,那是昴唯一不想让它发生的事。
可是要说什么藉口才能成立呢?就连这点他也不清楚。
几欲开口却找不到重要的字句,昴因而无法踏出半步。
看著吞吞吐吐的昴,爱蜜莉雅突然小声地说:
「好吧,昴,你过来。」
「……咦?」
「听话。」
拉扯他的手腕,爱蜜莉雅把昴拉进最近的客房里。
被带进才刚踏出去的房间,昴的脸上冒出疑问。
但是爱蜜莉雅无视他的反应,手插著腰环视房内。
「好,你坐下来,昴。」
伸手指著地板,银铃般的声音这么说道。
顺著手指往下看,地板上铺著地毯,虽说没人使用但房间都有打扫,当然是躺在地上也没关系的状态。
「要坐的话可以坐在床上或椅子上吧?为什么要刻意坐在地上……」
「不管,你坐就是了!」
「好的,我很乐意!」
异于平常的强硬口气,让昴忍不住像飞扑一样端坐在地。
看到他坐下,爱蜜莉雅满意地点头后走到他身旁。
昴很自然地从低处仰望她,但却没有萌发邪念。
他只是一味地拼命读取爱蜜莉雅的意图。
「……嗯。」
从喉咙深处发出轻微声响的人是爱蜜莉雅。
像在说服自己似地深吸一口气后,她也端坐在昴的旁边。
爱蜜莉雅坐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的内心小鹿乱撞。昴用眼角窥探是否能从那白净的脸蛋中看出情感,结果看到那张脸蛋面泛红潮、耳朵通红。
「因为你是特别的。」
「——咦?」
疑问还没问出口,就有东西推著昴的后脑杓。端坐的身体没有违抗那道力气顺势往前倾——直到接触到柔软的触感。
「位置有点糟,而且……嗯,感觉剌刺的。」
脑袋下方有什么东西在蠢动,爱蜜莉雅害臊的声音从正上方洒落。
惊讶地抬起视线,眼前的光景让他吃惊到目瞪口呆。
正上方是爱蜜莉雅的脸,而且双方的脸还在快要碰到的距离。看著上下颠倒的美貌,昴稍稍理解到:「喔,我颠倒过来啦。」
在这种距离,上下颠倒,头下方有柔软的触感。
——集合这些关键字,昴的脑内导出一个答案。
「这、这是睡大腿?」
「很丢脸耶,不要讲得那么直接。还有,禁止看我这里,眼睛闭起来。」
额头被人轻拍,眼皮被手掌覆盖遮住视线。
不过昴用手推开爱蜜莉雅的抵抗,开口提出疑问。
「害羞的爱蜜莉雅酱也很棒……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什么时候做了能得到奖励的事?」
「你那莫名的逞强,现在大可不必了。」
额头再度被打,但这次拍打额头的手没有遮住他的视线,而是用手指梳理昴的浏海,痒痒的感觉让他眯起了眼睛。
「昴有说过吧,精疲力尽的话会想躺在大腿上,所以就给你躺啰。这可不是随时都可以,今天是特别给你躺。」
「特别?今天才第二天耶,我的体质有虚弱到疲惫困顿吗……」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种事一看就知道啦。详情你不能跟我说吧?我不认为这样就能让你轻松……不过我只帮得上这个。」
打哈哈被慈爱的眼神打断,梳理浏海的手指不知不觉拨开黑发,像在哄小孩似地开始轻抚头部。
笑声溢出,昴想要拨开爱蜜莉雅的手指。
那样根本反过来了,不可以做出那么逊的行为,自己已经发誓要在爱蜜莉雅面前把戏演好,已经做好虚张声势的准备了。
「哈哈……爱蜜莉雅酱真是的,你那样……我会……」
可是他声音沙哑、喉咙哽咽,说不出下一句话。
昴无法将意识抽离抚摸自己头部的柔软触感。
「你很累吗?」
「才、才没有,我还可以,我完全没事……」
「很难过吗?」
「被这样温柔对待,我、我可是会迷恋上你的喔?你这样我又会……那样……哈哈。」
面对简短的发问,昴回应的话语只能空虚回荡。
空泛虚无的词汇,连自己都知道那只是空洞无比的字词排列。
接著爱蜜莉雅把脸凑近那样的昴。
「——很辛苦吧。」
「——!」
像慈爱,像慰劳,像怜悯。
只是这几个字,只是这么一句话,昴内心的堤防就此崩坏。
斑驳的堤防毁坏、坍塌,蓄积的东西一口气朝外奔流。
原本打算一直封住,可是累积的激情却没能消除一丝半点。
「真的……很辛苦,我好痛苦、好害怕,难过得不得了,我痛到以为会死掉……!」
「嗯。」
「我很努力唷。我非常努力,拼死拼活地努力,豁出一切想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是真的,打从出生到现在,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
「嗯,我知道。」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很重视这个地方……所以才拼命地想要拿回来。我好怕,非常害怕,又被那个眼神盯著看的话……我讨厌这么想的自己,讨厌得不得了……」
无法控制感情。
一度爆发的情感溃堤满溢,泪水浸湿戴著微笑面具的胆小鬼的脸。
涕泪纵横,嘴巴里头有不知名的液体回流,把昴夹杂哽咽的哭声转化为更难听的声音。
丢人现眼、悲惨至极,一个大男生躺在女生的大腿上,被摸著头痛哭流涕。
丢脸到让人想死,被温情满盈到以为自己已然死去。
听昴哭诉的爱蜜莉雅温柔附和。
昴零散说出的话语无法组成意义,根本无法传达出去。
尽管如此,爱蜜莉雅的声音依旧温柔地抒解了昴的心。
不知道原因,或许只是不想去深究而已。
但昴现在彷佛被那份温暖所救赎是事实。
泪水滂沱,昴趴在爱蜜莉雅的大腿上一直哭。
落泪、哭泣、哭喊,不知不觉间可悲的哭声消失到远方。
——只剩下平稳的鼻息落在客房。
陷入沉眠,昴感受著在胸口深处呼吸的温暖之物。
这就是所谓的感情吗?现在的昴终于了解了。
每次看到爱蜜莉雅,每当和她说话,一和她的手指互相接触,昴的心跳就会不断增强,为什么会有那个不知名的感情呢?
一意识到爱蜜莉雅,体内就会发热的「那个」,是叫做「恋爱」的麻烦疾病。
一旦意识到它,人就无法抗拒这股热病所具备的力量。
昴也不例外,所以——
不管重复多少次,即使受了严重的伤,尽管十分痛苦,就算哭天抢地,纵使被绝望紧咬不放,为了她,为了爱蜜莉雅——
为了和她继续走过每一天。
——菜月昴无论死多少次,都会为这份爱恋而活。
——雷姆来到客房时,爱蜜莉雅正温柔地抚摸熟睡的昴的黒发。
悄然无声打开房门的雷姆,看到里头的爱蜜莉雅正要开口……
「嘘——」
看到爱蜜莉雅竖起手指贴在唇上的动作,雷姆便闭起了嘴巴。
雷姆眯起眼睛,走近坐在地上、身体靠在一起的他们身旁。
「昴只是在睡觉?」
「对。呵呵,你看,他像个小孩一样,摸摸头就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兴致盎然地抚摸昴,爱蜜莉雅向雷姆寻求认同。
面对她的话语,雷姆只是平静地摇头回应。
「看来昂今天没办法再工作了呢。」
「是啊,今天就让他放假吧。才开始工作两天就放假,真是个坏孩子,等他恢复精神再来惩罚他吧。」
盈盈一笑,爱蜜莉雅又回到玩弄昴脸颊的工作。
似乎没有要推开睡著的昴、解放双腿的意思。
雷姆如此解释爱蜜莉雅的态度,静静地俯视酣睡的昴。
天真无邪的睡脸就像是孩童一样,看不见紧张和轻浮。
跟说要工作而分开前,因紧迫感而痉挛的笑脸比起来有天壤之别,差距大到让人觉得怀疑他有什么企图是很愚蠢的行径。
「看他睡成这样,都没力气去惩罚他了。」
雷姆仿效爱蜜莉雅,用手指轻轻触碰昴的浏海后喃喃说道。
简直就像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婴儿般毫无防备,雷姆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去跟姊姊说昴今天帮不上忙,工作得重新分配才行。」
行礼后,雷姆礼貌地这么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
目的地是姊姊所在的地方,依照现在的时间点,姊姊应该还在收拾餐厅。
得跟她会合,重拟今天预定的工作行程。
「雷姆。」
突然的呼唤让她停下脚步,雷姆慢慢转过身。
她的视线和坐在地上的爱蜜莉雅有很大的落差,即便如此,雷姆却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压迫感,简直就像被爱蜜莉雅俯视一般。
不在意雷姆微微吃惊的样子,爱蜜莉雅小声地说。
「——昴是乖孩子唷?」
「——」
面对被告知的话语,雷姆深深鞠躬回应。
然后毫不回头地走向房门,留下昴和爱蜜莉雅走出客房。
走在走廊上,咀嚼玩味爱蜜莉雅方才的话。
雷姆面无表情的侧脸正在微微颜抖,但她本人毫不知情。
——只有略微飘荡的邪恶气味,在雷姆的心中留下一点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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