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送死的人

  学生们,工人们开始给川军们分吃的,他们不可能带着碗筷过来,而川军们刚从战线上下来,也不可能有碗筷之类的东西。

  马上就要发起反扑,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找这些东西,于是用手捧着,狼吞虎咽。

  “都说鬼子穷凶极恶,但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一群疯狗,见人就咬!”

  “胆子小的会给他们吓着,但是只要胆子够大,比他们更凶,更狠,他们就会怕你,你就有机会干掉他们!”

  “吃完这顿饭,我们就会上战场打狗,你们有没有不怕死的,跟我们一起去?”

  解固基顾不上吃饭了,激情澎湃的演讲着,嘶吼着,这家伙板起脸的时候像寨主,现在,他变成了一个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他的团现在连伤员一起,都不知道有没有五百人,人手短缺是大问题,现在,他将主意打在了这些满腔热血的学生和工人,农民的身上了。

  “我去,我去!”

  “你们都能打鬼子,我们也能啊……”

  众多学生们,工人农民们尖叫着,刺激的眼都红了,像是恨不得将血立即泼在脚下的土地上。

  这些人满腔热血,不会缺勇气,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吸引大批的火力,在炮弹在身边炸开的瞬间,子弹在头顶蝗虫一般乱飞的瞬间就被吓的哭爹喊娘的时候,这些人再后悔,就已经晚了。

  路远和渣子们,和所有的152团的川军们都闷头吃东西不说话,他们知道,解固基是在忽悠这些单纯的家伙去送死,可他们没有阻止。

  要拿回战场,他们的人手不够。

  也不想身边的已经认识了,熟悉了有感情了的渣子们,死在冲锋的路上。

  这些学生工人农民们值得他们尊敬,也感动,可终究是陌生人,他们死了,渣子们也会难过,也会流泪。

  可身边这些血与火里战斗过的战友死了,他们会感觉心被刀割一般的疼。

  他们沉默是不想欺骗,但不会后悔。

  不过,也有些人虽然冒死来到这里,但并不愿意上战场,苏岩就是其中的一个。

  “日本占领了东北,我们害怕于是我们不反抗,于是日本人打到了上海,要是我们再反抗,他们就会打下全中国!”

  “等很多年以后,你们成了亡国奴,你们的儿孙成了亡国奴的后代,你们的儿孙问你,爷爷,当初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会不会告诉他,你害怕,你是个胆小鬼?”

  解固基站在苏岩等不想跟着去战场的人面前嗤笑着,眼里嘴角,每一个动作都极尽鄙夷,那样子,能将一般人气疯,让人想揍他。

  反正苏岩等人气疯了:“我们不是胆小鬼,我们不怕死,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你们就是怕死,就是胆小鬼!”

  解固基用一种赶牲口一般的手势挥挥道:“你们走吧,回家吃奶去吧,国破家亡,是男人的,就应该上战场!”

  “妈的,去就去!”

  “我也去,太瞧不起人了!”

  几个家伙终于受不了刺激,嗷嗷叫着站了出来,苏岩气的浑身发抖,也想站出来,可一想起答应过姐姐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去,一想到自己家九代单传,他犹豫了。

  解固基对于自己的战果很满意,但他还想再烧一把火,反攻,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团长,让他们回去吧!”

  路远走过来,拉住了他,对苏岩等几个少年道:“赶紧走吧,保护好你们的家人,也算是为抗战出力了!”

  “我们真的不是怕死,我们……”苏岩急道,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接受施舍般,很屈辱。

  “去吧,赶紧走!”

  路远拍拍他的肩膀,这少年有着一双愤怒的眼睛,让他有种莫名的好感,对被侵略感到愤怒,这是好事。

  他害怕看到那些麻木的眼神,那种人,不会在乎家国,他们只想要活,哪怕活的像狗一样也不会在乎。

  “你真的杀了七八十个鬼子吗?”

  苏岩转身离开,然后又小跑了回来,用近乎仰视的目光道:“你怎么做到的?”

  “在鬼子开枪打中你之前,开枪打中他,又或者,在他用刺刀刺中你之前,你先刺中他,就这么简单!”

  路远道,他知道这是一本正经的废话,但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苏岩带着失望离开了,很明显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现在吃饱了,都出发吧!”

  十几分钟之后,解固基低吼道:“战线太长,我们兵力不够,只能集中兵力,攻击一点,然后穿插切割,逐步的将他们吃掉,一定要将阵地拿回来!”

  “我们一定能将阵地夺回来!”

  “将小日本全部刚出去……”

  那些学生工人们激动的大吼,一如他们举着旗帜在街头游行。

  而川军们,只是默默的低头开拔,几乎没有人回应解固基的话,只是眼中的狠戾,表明了他们的决心。

  真正咬人的狗,往往都不会叫!

  部队离开了大场镇,隐进了黑暗的深处,摸向了阵地,像是一群幽灵。

  整个阵地上,日军已经反向加固好了防线,机枪,战防炮,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黑暗里,纵使在他们看来,这些军人早就被他们打垮了。

  可无数次他们都以为将川军打垮了,可他们,就像是踩不死的蟑螂一样,一脚下去看着似乎死定了,但一抬起脚,川军们却又会拿着枪嗷嗷叫着扑上来。

  川军太凶悍,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

  黑暗里,胡理军向着路远打了一个手势,在二三十名新丁茫然的眼神中,三连还活着的十几名渣子便分散到了他们的两侧,将他们夹杂中间,匍匐着向着阵地爬行,慢慢的靠近。

  新丁们握紧了刚刚发给他们的明显是淘汰下来的枪支,每人的枪里只有三发子弹。

  除了弹药的极度匮乏之外,更多的原因是,没有人相信他们能在鬼子的炮火以及扫射之下,有打光子弹的机会。

  随着距离鬼子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隔着老远,路远都能听到这些新丁们打鼓一般的心跳声,身边传来了猴精王麻杆等几个大渣子压抑的怪笑——他们相信这些新丁现在已经后悔了,已经明白了,游行和上战场,根本就是两回事。

  胡理军伸手,握拳。

  所有人都停下了,队伍已经潜行到了距离阵前的五十米处,能够听到鬼子的呼噜声,咿咿呀呀的歌声。

  路远和杨宗满摘下了步枪,深呼吸,瞄准。

  呯呯!

  杨宗满狠狠的扣动了扳机,清脆的枪声里,两名巡逻的鬼子惨叫着栽倒。

  “弟兄们,冲啊……”

  在胡理军的狂吼声里,整个战线上都响起了同样的吼声,无数的人影从黑暗中爬出,嗷嗷叫着冲向了鬼子的阵地!

  跟三连在一起的新丁们嚎叫着冲锋,眼里闪耀着疯狂的火焰,只是有人冲锋间回头,便想要破口大骂——本该和他们一起的渣子们,居然一个也没跟上来!

  哒哒哒……

  机枪,爆响,子弹如同泼水一般的倾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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