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月家四十多平方米的屋门大敞四开,有闻声赶来的几名军嫂正站在门口笑呵呵看着她。
“你说这王大牛同志,转头没影子了。各位嫂子慢待了哈。那咱们自己介绍吧。我叫毕月,是楚亦锋的爱人,那是我家俩孩子,小溪和小龙人,大名这个叫楚沅溪,那个叫楚栖梧。”
“呀,这是龙凤胎?他们多大了?”
毕月拍拍女儿肩膀:“告诉大娘,你多大了?”
小溪手上还拎个红礼帽,仰着头嫩生生回道:“我两岁多一丁点儿。我弟弟也是两岁噢。”
弟弟小龙人就跟没听到别人提他似的,比起姐姐看起来要显得漫不经心。
他也不跟人说话,谁问他话也不回答,在左找右找寻摸笤帚,觉得家里好破啊,他心情很差。既想姥姥又想念在大屋子里踢皮球。
三十多岁的妇人眼角有好几道笑纹,能看出来平常也爱说爱笑,特别会说话道:
“这俩孩子是真聪明啊。像,太像了,连聪明劲长的好都随楚旅长。你可有福了弟妹。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楚旅长,你猜我怎么着?
我还想呢,这要什么有什么,年纪轻轻的是咱们这一把手,那娶的媳妇不得跟天仙似的啊。
结果你瞧瞧,真照我猜的去了。
当天楚旅长走了,我跟我们家老马一打听,难怪了,你是真能耐啊,你比楚旅长还不是一般人,跟我们能一样吗?
今天咱姐妹儿再一见面,我是真愿意看你。
你可不就是天仙,还生俩小天仙。看看这俩孩子,比我家那臭小子强多了。”
毕月虽然常听夸奖的话,可这么直白的夸奖,她听的少,整不会了,呵呵笑道:“嫂子,咱都一样的,我哪有什么不一般。来,各位嫂子咱进屋。”说到这,忽然想起没沙发啊。
“不坐了,在家天天坐。弟妹,你瞧瞧我,都差点儿忘了。”
女人一拍大腿:
“我住你楼上,我爱人是参谋长马中平,我叫孙桂香。明白了吧?
妹子,咱楼上楼下住着,小楚和我们家老马还都一班子成员,甭跟嫂子客气。刚搬来缺什么少什么到楼上去取,跟自个儿家一样,啊?”
啊,毕月也明白了。
人家说的多清楚,这位军嫂是官太太,丈夫级别跟楚亦锋差不到哪去,不是一般军嫂。
所以她家那点儿事儿,比如公公是将军,楚亦锋年纪轻轻上校有背景,她这个妻子是富婆,还一度被传是女首富,人家都知道。
“行,嫂子,到时候免不得麻烦你。”
其他几位还有对门二营长的妻子张娟听的都有点儿糊涂,张娟不停地透过窗户看院子里的红色吉普车。
不过她们也不需要知道毕月具体咋回事儿,照样得热情。
不冲别的,就冲丈夫都是楚亦锋的手下,毕月再年轻、再看起来不服众吧,那也得表现的上赶子些。
就在这几位说话时,有一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军嫂,人没进楼栋声音先传来,并且是提着一堆东西现赶过来的,大嗓门豪爽的主动介绍自己道:
“我是太欢迎你来啦。我是宋瑞生的爱人,我姓崔、崔永娥。你从老宋那论叫我嫂子也行,咱们自个儿单论叫我崔姐也行。”
宋瑞生?这不是政委嫂子吗?
上面恐怕是觉得楚亦锋官位虽高,但年龄太轻,给配了一个经验足、年龄长的政委。所以这位嫂子年龄也大。
更巧的是,那政委家生的也是双胞胎,一对儿女儿,在这滁州市现在住校念高一,她听楚亦锋电话里提过。
当时楚亦锋说:那对儿漂亮的姐妹花是被宋政委捧手心里长大的,还语气怪可惜的跟她抱怨过:“要是能让生,咱再生一对儿姑娘多好。”
毕月和屋里几位军嫂一起迎崔永娥进屋:“嫂子,早就想跟您见面呢,咱今儿可下见到了。”
这位比起参谋长妻子要实在的多。
那位是话多,说的大方,听的心里痛快。
这位政委媳妇是干实事,拎着四个白瓷脸盆,一个暖水瓶,腋下还夹个搓衣板,两手拎的满满的进了屋。
“你们几个也在呢?咱们这都得好好相处,尤其你们几个离的近的,住一栋楼的。桂香,弟妹缺什么少什么帮着忙活忙活。”
“那是当然,还用嫂子嘱咐吗?咱这关系可不比一般人。总共就这几栋家属楼,说是亲如一家都不夸张,哈哈。”
崔永娥笑的连连点头,这才认真上下看看毕月,还细品了品,她更知道毕月是位传奇人物了。
今日见面就觉得就算不冲楚亦锋,也要跟毕月处好关系。
这么年轻,那么大成就,跟这样人能认识那都是运气。
等礼拜天的,得让她那俩闺女姗姗和娜娜见见这个婶子,跟这样的人说话办事长见识:
“嗯,你跟小楚是真般配啊,你们两口子,优秀对优秀。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唠嗑,我也不多说别的了,晚上去我那吃饭,我这就回家做饭。对了,这些东西你收着。”
毕月脸色微红:“这?”
“甭跟我客气。我也没什么能拿的。弟妹啊,知道你条件好,可这算嫂子的一片心意。你是不知道,前几天听到你要来的信儿我就预备好了,给你买了几个脸盆和暖壶,别嫌弃就行。”
“行,那谢谢嫂子了。我这正需要着呢,楚亦锋太不靠谱,你看看屋里,让大家坐坐的地方都没有。”
毕月一身黑色天鹅绒运动装,接过东西任由崔永娥拍她胳膊亲密道:“瞎客套啥?走了,晚上去吃饭。”
其他几位虽想帮毕月收拾来着,可几个麻袋一打开,一看袋子里的东西,生活必须品有,贵重物品贴身衣物也有,那就不是外人能帮的。
再加上俩娃有点儿闹腾,毕月陪她们说话就顾不上俩宝,大家也就又说几句客套话走了。
恰巧王大牛也回来了。一脸的灰儿,有点儿内疚的解释道:“嫂子,真不赖旅长。赖那家具店做事太脱,到现在还没给运来呢。”
“咋回事儿?”
王大牛开始絮絮叨叨地主动说了起来。
毕月这才明白。
这些家属们有的条件好,个别家的家具是自个儿花钱在镇上订做的,需要等一段日子。但大多数都是买二手家具。
新成立的部队,什么什么都没有,别说家属区给配备了,就是营房都缺东西。
关于家具这一块,楚亦锋事儿多,或许觉得她也事儿多,听说她要来不想对付,就跑到明光县定了一堆家具,有衣柜、办公桌、沙发、孩子们的床。
但前两天下大雨,战壕让他们挖的,算自个儿挖坑埋了自个儿?反正一般人来不了,连她的吉普车底盘都能刮掉漆,谁爱来?
再都土路没有大马路,人家不爱送,这不就耽误了。屋里空荡荡的。
“我催了,刚打完电话,说明天送来。”
“我这不有大哥大吗?你跑哪打的电话?”
“啊,我忘了。”王大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还笨手笨脚的帮俩宝洗手。
毕月又问:“房子都这么小面积吗?”
“不是。刚分房子那阵儿,旅长说谁来你们都不能来。他就让大家伙自个儿挑房子,这是挑剩的。”
王大牛觉得自个儿说的这话没水平,又急的补充道:
“嫂子不是一般人啊,你忙。别说旅长没想到了,我都不敢想,这得损失多少钱?呵呵,反正我们真是没想到,主要是不敢想。早知道……唉,弄的现在就剩两套了,都这么大面积的。政委说要给你串房子,旅长怕影响不好。”
毕月点头,那样做是影响不好。
别人家在这住一两年了,她一来给人撵走,那成啥事儿了:
“大牛,你去忙吧。我刚才认识好几个嫂子,有事儿我喊她们,家具没回来也就铺铺床洗漱一下,没什么活干,你放心忙去吧。”
而这天晚上,哪是两家聚餐,就毕月带着俩宝去政委家吃饭,政委宋瑞生也没在。
四个菜,俩宝拿出专属他们的卡通饭盆,吃饭相当痛快,吃的还挺多,备不住是觉得别人家饭菜香,吃完就躺人家沙发上睡着了。
崔永娥抱着小溪,看起来很稀罕,睡着也不撒手,一直抱着。还小声跟毕月唠嗑道:
“给军人当家属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孩子们。
你说不在爸爸跟前儿吧,弄的跟没爹的孩子似的。甭说家长会了,时间长了,孩子们很容易跟爸爸生分。这方面我太有经验了。
可你说跟来了吧,又太遭罪。
你看我家就是。我家珊珊和娜娜在沈阳学习非常好,那时候老宋在沈阳军区。
前年,没办法了,老宋还舍不得我家那俩丫头,调令一来,我们娘仨就都跟着调这面儿来了。
我以前好好的出纳工作没了,到了这地方,弟妹你也看到了,比村子大不了多少。
就趁个小学还有铁路通火车,说给我安排到铁路去上班,小两年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我一个有班的人,被折腾的丢了工作受委屈倒不怕。谁让咱找的是军人?得可他来。
但我家那俩姑娘得折腾啊。没招了,在滁州念初中高中都是住校,一周只能回来一趟,教学质量也比沈阳差远了。我都怕将来考不上理想的大学。
更不用说你了,千里迢迢带着这么小的俩孩子过来,你还不是一般人,那么大的公司,能放心吗?你这一直在首都生活,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来这小地方。”
毕月点头。她来虽说是有原因的,但更多的原因也在于孩子们,很平静道:
“我家这俩正是认人的阶段,嫂子,他们不记得爸爸。他一走就是半年一年。我就想啊,此时不来啥时来,我怕我越来越忙。很想单独找段时间给他们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就这么想的,咬咬牙也就来了。
我觉得吧,他们成长的关键阶段,我放下再多东西都值得。
毕竟其他方面,任何时间段都能去做。
就是孩子们,错过了就错过了,忽然间就会长大。去年啥话都不会唠,今年能说长句子,还经常说些让我都稀奇的话。鬼精鬼精的。”
崔永娥挺感慨、挺欣赏的语气:
“弟妹,难怪你能干大事儿,确实跟我们不一样。就凭你这能想开的劲儿。真的,换我我做不到,跟我们挣工资还不一样,你这一天时间就得少挣别人半辈子吧?半年,唉。是啊,错过了就长大了,到底哪多哪少,做什么是值得的,大多数人是想不开看不透的。”
毕月笑了:“嫂子,咱们还是有随军的条件在这摆着,不是那么犯愁生活,有多少军嫂想来都来不了,没那个条件。我就经常这么劝自己。”
“好妹子,你性格是真好。”
“不好,好啥啊?我脾气急。我们家楚亦锋脾气更急。不过他跟我提过好多次,说得亏有个好脾气的政委大哥,开展工作很顺利。”
俩个女人第一天见面就掏心窝子唠嗑,很有眼缘,句句说大实话,无须藏着掖着。
俩人又开始聊军区的事儿,什么营房环境和蓝军红军。
崔永娥介绍的很全面:
“你是不知道啊,咱们住这地方就算不错了。那营房都不能保证二十四小时通电通水通暖,你想想条件得多艰苦?
连门诊部都是才设立,好几千人才派来俩军医,还有一女的,医术根本不行,是上面领导家的小姨子。
要我说,也真是难为小楚和我家老宋了。
刚成立的部队就是条件差,跟以前呆的军区没有可比性。他俩什么都得张罗,大事小情都得操心。
今天你看到了吧?你家那位亲自上阵,带队挖战壕呢。以前我们家老宋还带队盖房子呢。
这要在以前军区可能吗?什么都是齐全的,撑死一个营长就够了。”
毕月听的也挺唏嘘。旅长挖壕沟,政委盖房子,真是没哪个部队像这里这么惨了。
崔永娥又小声道:
“还有我刚到那阵儿,上面还没下令保密呢,弟妹你猜营房在哪?就在荒山野岭山沟里盖的。
有一次我钥匙落家去找老宋,到了那一瞧,啧啧。石头砌墙,茅草盖的顶,那居然就是营房。”
“上面不给转点儿资金啊?怎么这么艰苦?”
“哼,艰苦?更艰苦的是训练。你瞧瞧,人家队伍还没来呢,这都几点了,不回家吃饭,一忙忙到半夜。等人家红军来了,得什么样?”
毕月听崔嫂子唠嗑,这才又知道,“红军”就是外来实战训练的部队。而所谓“蓝军”也就是这个训练基地,用大白话讲,就是给人“红军”陪练的,长年累月的陪人练。
比如人家红军要到边境作战或者上战场前,都得来这和蓝军对打,最少三个月,正常是半年,像考核似的合格了、打赢了再去前线。
她家楚亦锋干的活就是,一直陪着对打,年年如此。苦的就是来一支队伍当“红军”,蓝军立刻进入全封闭模式,三五个月不回家在模拟战场上。
毕月嘴里发苦:难道她带孩子们来了,还有可能半年见不到孩子他爹?我天,那她来是干啥的啊?
孩子他爹是晚上十点半才进的家门,鸟悄趴在床边,对着两个孩子脸蛋儿一人亲一口。
洗手洗脸也不敢使劲撩水,谁让房子太小呢?
洗完楚亦锋一把搂住了媳妇的腰,而毕月在给他做饭:
“别闹。”
男人嗅着女人脖间的味道:“媳妇,你怎么就这么好呢?”说完还笑了:“瞧这样人缘也挺好。谁给的面条和菜?”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